人生中,很难遇见那种越是了解,就越是不断给你惊喜的人。
一般情况下都是越了解,越平淡。
相识的时候越是惊艳,一般情况下,落幕的时候就越是失意与悲凉。
虞修容今天的决断非常符合云初的心意,她出身寒门,面对一把火烧掉这么大的一个庄子的时候,却没有半分的犹豫,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女人。
而云初今日也向虞修容表现出来了自己身为一个男子,该有的进取心以及足够的谋略与手段。
任何地方想要打开局面,都需要雷霆手段,等雷霆手段打开局面之后,才是春风化雨滋润万物的时候。
晋昌坊现在就处在春风化雨的好时候。
从第一天开始有平价粮供应,人们蜂拥而至,到现在,人们只有在家中缺粮的时候,才来粮食仓库买粮,这中间多了一分从容,也多了一份对坊市的信任。
云初计算了一下,目前,依靠晋昌坊派发工作为生的人,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其中负责晋昌坊卫生的人就超过了一百人,这一百人堪称是晋昌坊内最贫穷的一群人。
收入最多的自然是三个大匠领导的施工队,有了大慈恩寺跟巨凰这两个锦上添花的例子摆在这里,他们三个人统领的施工队的规模还在持续扩大中。
春天对于长安来说是最好的时候,天街小雨润如酥的诗歌,很好的把这一幕描述出来了。
春日长安的雨都不怎么暴烈,绵绵细雨浸润了长安城大量使用的青砖,让这座古老的城池焕发出了一丝青春色。
云初举着伞从万年县的县衙走了出来,他今天跑了四个部门,才把姜虎名下的田产过户到自己的名下。
跟张甲说的不一样,姜虎远比张甲想的会捞钱,虽然他名下的永业田只有一百六十二亩,可是呢,这个混账名下的口分田,居然有六百七十余亩之多。
不仅仅有这么多的田地,他还有一院很不错的房子,是戴着砖帽的六间大瓦房。
张甲去姜虎家抄家的时候,那个院子里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看不见,问过人才知道,姜虎没有老婆,却有三个妾,在听闻姜虎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收拾细软跑路了。
给云初的赔偿就是一百六十二亩永业田,其余的一个子都没有。
孙户曹给云初办理田产手续的时候红光满面的,一个劲地恭喜云初有钱盖新房子了。
至于云初提出兼任曲江里里长的事情,孙户曹说要考虑一下,迟一些给他答复。
看来,上面的这些人对如何瓜分姜虎产业的事情还没有商量妥当。
云初向孙户曹反映了曲江里对晋昌坊的意义所在,并告诉他,这是自己在尝试城市居民与农村加强联系之后,能否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实现自给自足。
要知道,在大唐社会中,一个地方如果能达成自给自足,就是对当地官员的最高褒奖。
一个自给自足的,繁荣的农业社会,也是历代君王梦寐以求的功业。
反正皇帝已经肯定了晋昌坊的发展模式,云初这个时候就可以向官府提出一些超规格的要求。
也就是在孙户曹那里,云初才得知,曲江里的庄子,对于雁门侯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
不少的新锐大臣们,早就不满那些贞观年间的勋贵们,在长安附近拥有大批田产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一些胆怯的勋贵们,已经把靠近长安的田产给处理掉了。
他们很担心,因为自家在长安附近的这些超规格田产,会影响到自家爵位的继承。
至于,是不是真的全部处理掉了,还是找人代持,那就不知道了。
长安,已经没有多余的田产来继续支持盛极一时的租佣调,以及府兵制度了,这是肉眼可见的事情。
那些占据了大量田地的明白人,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这一切跟云初关系不大,据他所知,距离府兵制溃败还有一段时间,至少,在他的有生之年中,不会彻底地爆发出来,这么大的一个帝国,会有应对办法的。
所以,云家还是要多积累一些田产,好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与灾难。
狄仁杰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晋昌坊居住了,云初有些怀念,却不愿意去醴泉坊找他,他很担心这样做会损伤狄仁杰的自尊心。
云初撑着伞,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光福坊,发现那一对小夫妻都在店里,小小的胡饼铺子看起来很是欢乐。
对于云初的到来,小伙子热情非凡,而那个小女子也比以前坦然了很多,大大方方地出来跟云初见礼。
在那一场钱灾中损失了一套房子,差点一无所有的小伙子,重新变得意气风发。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自于他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成长。
“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要是男娃就好了,以后就能帮我干活咧。”
“要是女娃,你就好好养,长大了送我家当婢女,可以给你一个好价钱。”
小伙子的脸,顿时就变成了青色,咬着牙对云初道:“我就算是累死,饿死,也不让我娃给有钱人当奴仆,不论是男娃,女娃。”
云初咬一口饼夹肉道:“把伱的这句话记死了,千万,千万不敢忘。
你也不要觉得我前面那句话是欺负你,那是给你说的那句话兜底呢,你娃进了我家,我保证好好待她,不欺负她,也不会祸害她,等她年纪大了就放出来许配好人家。
早早说出来,免得你把孩子送到别人家,为奴为婢的被人糟蹋祸害。”
小伙子想了一下,给云初弄了一碗羊汤,然后犹豫了片刻道:“假如啊,我是说假如,你要是落到要卖孩子才能活命的地步,你咋办嘛?”
云初认真地道:“我宁愿去偷,去抢,去杀人,也要保证我娃不会给别人当奴仆。
如果路走绝了,我宁愿我娃当贼,当强盗,也不允许他去当什么奴仆。”
小伙子长吸一口气道:“原来有钱人都是这么想的,我记住了,我娃当贼都不当奴仆。”
云初发现自己现在跟小伙子谈话的时候,已经越来越投机了,不得不说,你有一口好吃的东西,往往就能得到不少莫名其妙的朋友。
上一次下雪的时候,在光福坊门口遇到了刺王杀驾的事情。
这一次云初还想在遇到那群人。
结果,小雨柔柔地下着,而刺客们却迟迟不愿意出来,没在长安街头遇到什么激烈性的政治事件,云初觉得很没有意思。
那些人白白辜负了这场春雨,也白白辜负了云初一片看热闹的心。
何医正再次来云家找云初闲谈,这一次闲谈的主题是,酒精对伤口消毒的作用。
这是很严肃的一次学术会谈。
虽然云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医正更是在对酒精杀什么毒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高谈阔论地宣扬起酒精在治疗外伤的过程中,应该起的重要作用。
其中,丘神绩更是屡次被提起,原本炎症严重的子孙袋如今已然消炎,变成一张干巴巴的皮贴在胯下,至于子孙根在被切除了一部分之后,在用了大量酒精清洗之后,也不见炎症出现。
最神奇的是,丘神绩腿上的那些洞,有一些被缝合之后已经开始结痂,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当然,以上好的一面,都是对何医正而言,他只是一个郎中,不是神仙,所以不能完全保证所有的洞都能完全愈合,因为,在医家眼中,每一个洞都要另案处理。
所以,有些洞总是不能愈合,且不断地流脓。
何医正已经功成身退了,在治疗丘神绩的过程中,他还用酒精为其余一些外伤患者治疗过,结果喜人,原本已经有发炎症状的外伤,在猛烈的使用了酒精之后,炎症已经有些消退的迹象了。
一位医正,与一个司医,在书房里高谈阔论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结伴而行。
何医正只说带着云初去见见世面,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直到两人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大宁坊,云初这才觉得不对劲。
“何医正,我们要去拜访某位权贵吗?”
何医正骄傲地摇摇头道:“是权贵,也不是权贵,今天,某家带你去见见咱们这一行的老祖宗!”
“老祖宗?哪一位老祖宗?”
“在大唐地界,除过孙神仙,还有谁配的上当我们这群人的老祖宗!”
云初呆立当场。
说实话,要见皇帝的前一晚,云初睡得跟猪一样,没有一星半点的震撼之感。
现在,听了何医正的话之后,云初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劈了一斧头一般,有着说不出的敞亮感。
孙神仙他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是在庙里,不仅仅见过,还烧过香,磕过头,祈祷一家子无病无灾。
现在,就要见到真人了,云初立刻就甩开何医正,大步流星地向前冲。
见神仙啊,还是从心底里认可的神仙,这个时候还不跑快一点纯属脑子有病。
“哎呀,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嘛,我不领路,道童不会让你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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