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在灯上题字,司漾漾最先见到的确实是在燕留云的房间里。
他的灯不用灯纱,改用了明纸来糊。
卧房一盏灯,书房一盏灯。
灯上的诗句写的是“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可他的灯,比起今日沈微提过来的,就显得朴素多了。
今日沈微提过来的灯,明显就是闺阁女儿更喜欢的东西。
粗细匀称的翠竹打磨用作提灯柄,透亮名贵的轻纱来做灯罩,最外面一层纱用彩墨画着时兴的花样,司漾漾仔细分辨了一番,觉着该是一朵开的正好的牡丹。
随着芯里的灯火明灭,以及透过最里面一层墨色诗句的遮挡,移动的光影将将打在外面的花样上。
整朵花就像是活了一样。
如果说,小燕大人的灯是用来书写志向,抒发胸怀,那这盏提灯似乎更适合用来表达一点委婉的、叫人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东西。
毕竟,这种灯的诗句被羞答答藏在了里面。
沈微继续道:“你们猜猜这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两人同步的摇头。
沈微就开起了玩笑:“不是说了,是从留云那里传出来的?”
燕留云瞥他一眼:“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沈微这才乐呵呵地继续道:“其实我刚刚说的,也不全是在玩笑。这盏灯被玉京的小姑娘们叫做藏心灯,方才你们看见的那种妆容,我也问了问,被叫做珍珠面。”
“这两样皆来自当朝的圣女,你们俩也都知道,还都看了那次在玉清观的敕封典礼的。”
司漾漾明白他说的是谁,主动问道:“嫣嘉郡主?”
沈微纠正道:“现在,该叫嫣嘉圣女了。”
“你们俩离了玉京城时日不短,不清楚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我呢,满心满眼想着找你俩,也没有太关注。这次回来我才打听清楚,原来是嫣嘉郡主的受封典礼之后,圣女曾经亲自在天街游行,说的是为百姓祈福,当日正是这样一幅打扮。”
沈微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提灯游玩的小姑娘:“手提藏心灯,脸画珍珠面,据说可是惊为天人,好似仙子下凡来,引得京城姑娘们争相效仿。”
“至于我说这个藏心灯也算是跟着留云你学的,你还没明白?”
燕留云略微皱眉,并不作声。
却听见一边的司漾漾倒是醍醐灌顶:“哦!嫣嘉郡主喜欢小燕大人,自然将小燕大人的喜好习惯摸了清楚。小燕大人在灯上题字,她也就在灯上题字,还引得天下女子争相效仿。”
“这真是,真是,把对大人的喜欢,昭告天下了呢。”
沈微点头称是:“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沈微看着司漾漾只是认真推理的模样,也没什么要发脾气的意思,反而又放宽了心。
至少漾漾好像都没介意那个嫣嘉郡主喜欢留云,这说明,漾漾也许还没有对留云起那个心思。
若果真的是喜欢,那这份喜欢必然是不能被分享的。
漾漾并未表现出对嫣嘉郡主这个分享的介意,就表明,漾漾或许没那么在意燕留云。
所以,他还有机会!
至于司漾漾没有表现出来的介不介意,那自然只有她知道了。
反正,从一开始,她就不待见那个嫣嘉郡主。
放到如今,无非就是更不待见了。
三人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又想雇马车又觉得终归不过几步路,终于到了大理寺。
司漾漾已经困得不行,什么都没管,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面对冯妈妈和双鲤扑面而来的热情,只接受了一盆洗脸水,就倒头睡下了。
这是司漾漾。
可燕留云那边,就要麻烦一些。
他离开的日子久,大理寺里已然摞了一层又一层的公务。
一进门还要记得吩咐风券,再去一趟浮生客栈,将他们挖的坑,惊扰的人全都处理一下,不要惊扰了无辜民众才好。
整理收拾了许久,燕留云才躺在床上。
床头那盏灯,写着唤起一天明月,正好就落进燕留云的眼睛里。
他也看见了沈微白日送灯的样子,又想起来早在玉清观的时候,沈微就曾经约人去天一楼,他能看出来沈微那小子怀的是怎么样的心思。
可看得清别人的心思,那能看得清自己的心思吗?
在大理寺的紫气台前,听司漾漾侃侃而谈的时候,在天一楼的雕窗外面,生死一线的时候,在错红居的玉兰树底下,在灯火氤氲笙歌缭乱的欢乐场里……
他自己怀的是怎样的心思呢?
如果放到现在,那张满纸荒唐言的和离书,他还会写吗?
就如同月章说得,还没有一个能待在她身边聒噪超过半个月的女子。
他实在是拿不准自己这一番心思。
可现在,拿不准也该尝试着拿准了。
小燕大人也算是第一次察觉到了危机感。
如果他抓不住司漾漾,那么,司漾漾就可能会被沈微抓住。
他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很明显不接受。不然为什么会盯着一盏灯辗转难眠。
燕留云下定决定,或者明天,他就该给自己一个答案。
随着玉京城的某条小巷子里的一声鸡鸣,天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燕留云像往常一样,起来穿衣净面,生活有条不紊。
窗外忽然响起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急躁敲门声。
“哥!你回来了?我想死你了哥,你终于回来了!”
燕留云一听,这是那个糟心的弟弟月章。
他倒是难得起了早。
燕留云刚想把他打发走,又想起来,这个弟弟大概是最支持他此次鉴心行动的人。
好吧,小燕大人把此次别开生面的先下手为强行动称作鉴心行动。
不如让月章进来做个参谋。
于是,燕月章原本打算大清早过来表达一下忠心,就会按照之前的规程,被他哥训走,然后再睡一个回笼觉。
没曾想这次,还真就被请了进门来。
看着燕留云笑得满面春光,难道这还要陪他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戏?
不是吧。
在月章的哈欠连天里,他那个闷骚的亲哥,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边换边问,这件怎么样,是不是太沉重了些?
燕月章:“哥,麻烦你看清楚,现在沉重的是你的衣服,还是我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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