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坚信,我们生来并没有任何差别……”
拉德坐在破烂的教室外吃着能量棒,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现在正是工作的休息时间,他坐在这里,能听到导师艾伦在教室里面讲课。
教室是用一些建筑废料搭起来的,只是简单地在地下空间中划出了一块小小的空间作为教室使用。
地下城没有什么刮风下雨,作为教室也不需要用来挡风避雨,只是简单地分割空间而已。于是人们对教室完善与否并不在意,七歪八拐的建筑碎片被随意拼贴,漏出来的缝隙反而成为了建筑外墙上的窗户。
透过这些没有窗帘和玻璃的窗户,拉德能看见阿塔拉,那个认识不久的小女孩阿塔拉,她正在教室里演讲。
一开始拉德并没有看出来阿塔拉是一个女孩,等到艾伦导师为她抹去脸上厚重的油污和泥垢,拉德才发现,阿塔拉有着那么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女孩换上干净的衣服,提着电灯走在昏暗的地道上,就像一颗钻石在淤泥里闪闪发光。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情窦未开,爱慕还未在他心里发芽,拉德只是单纯地对这样漂亮的人有着好感。
女孩对拉德有着若有若无的吸引力。这不仅在于女孩的美貌,更是在于那种神秘与向往。
阿塔拉来自一个叫洗衣巷的小地下城,那是拉德从未见过又从未听过的地方。因为地下城的坍塌,阿塔拉来到了拉德面前,成为【流放者】的一员。
美丽的同龄人提着灯火,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下城中走来,身上带着废墟与绝望的气息,手电筒的光芒照不亮她眼底的空洞。拉德曾好奇她的过往,好奇她除了家园坍塌之外是不是还经历过其他什么别的故事,但提到过去她总是最后闭口不言,然后提着电灯走远了,留下拉德满地的好奇心与探究欲。
但阿塔拉又似乎和拉德是不一样的。相比拉德的好学且愚钝,阿塔拉很快就能领悟到艾伦导师上课的知识,轻松地通过各项考验,成为课堂中的榜样。当拉德还在犹豫与学习时,阿塔拉早早地被授予那鲜艳的红袍,被批准成为【流放者】的一份子,成为拉德身边的偶像。
她身上有太多拉德艳羡而不得的东西,不仅是较好的外貌,更是在榕树街之外的丰富经历,充满故事的眼神,聪慧能干的大脑,还有那敢于做出选择的叛逆与坚定……阿塔拉复杂的一切都吸引着拉德。
一股热烈甚至凶狠的生命力在顽强地生长着,迅速填满了阿塔拉空洞的眼底。这具人形的躯壳在被痛苦的生活抽干灵魂后,又被自我与他人灌满了愤怒与憎恶。
“你在这里干什么,拉德?”
不知何时,阿塔拉竟已经站在了拉德身后,穿着一身刺眼的红袍。
“我们要复仇,拉德。这是我的事业,也是你的事业。
“我们要杀光那些富人,那些权贵。
“凡是曾经欺负过我们的,凡是曾经辱骂过我们的,我们都将让他们偿还!
“我们会创造一个人人生而相等、再无差别的美好世界。
“它一定会存在,它必将于未来降临!
“现在我已经投身于这伟大的事业之中。”
“可你为什么在这里发呆?”
拉德想要解释什么,但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你的红袍呢,拉德?”
拉德极力地想要为自己辩护,两片嘴唇却像被胶水黏在了一起,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为什么不穿上你的红袍?”
阿塔拉咄咄逼人地靠近,开始对着拉德尖叫。
“你的红袍呢,拉德?
“穿上你的红袍,拉德!!
“穿上!!
“穿上!!
“快穿上!!!!”
拉德突然从梦中惊醒。他直挺挺地坐起,只觉得耳朵嗡嗡地响。
刚刚那声巨响是……炸弹?
他逐渐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和卢娜姐姐挤在一辆狭小的轨道车上。车斗里载满了惶恐不安的人,他们抱着自己的亲人与家当,拼命压低身影。只要闭上眼睛,他们就是一车黑魆魆的土。
记忆渐渐回笼,拉德记起来,自己似乎上一秒还在家里,和卢娜姐姐争吵,可是自己一眨眼,却在一辆轨道车里。
他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被卢娜捂住了嘴。
“嘘,不许说话。”
卢娜按下拉德的脑袋,同时调用灵性与灵视对周边进行侦察。
在打晕拉德后,卢娜就立刻带着拉德开始转移,在灾难来临前逃离榕树街。
原本带着拉德直接进行开门旅行与穿越是最优解,但是目前卢娜身上的污染还未清除,大大干扰了她的传送。上一次的传送失误历历在目。
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再次传送失误,两人都将是灭顶之灾。为了保险起见,一向谨慎胆小的卢娜选择一些凡质途径撤离,比如轨道车与地道。
事实证明,她的抉择是正确的。当她撤离榕树街没有多久,路上就传来了流放者暴动的消息,紧接着大把大把的地下城难民从各种地道里钻了出来,从各自的密道中逃出生天。
几乎在同一时刻,流放者同时对多个地下城发起了自杀式袭击。
在地下城,知道一条密道,便是获得一条生路。卢娜沿着这条铁轨逃亡,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难民。最终,他们找到这辆轨道车,决定结伴同行。
隐隐约约有各种各样的爆炸声与惨叫声顺着土层传来,一层层渲染人们的恐惧,人们和拉德一样,好奇刚刚的爆炸声从何而来,却又不敢开口,只求尽快逃离魔窟。
但拉德对发生在土层之外的惨剧毫无所知,只是被这个压抑的氛围包裹得喘不过气来。
只听轰地一声闷响,轨道车突然停住了。
卢娜抬手示意人们保持安静,她越过车斗来到驾驶室,了解情况。
“前面的轨道上……好像有尸体。”司机说,“我们可能得走一段,或者轮流下车去搬开尸体。”
拉德与难民们一同下车,看着难民们搬离了躺在铁轨上的尸体,与轨道车一起向前慢慢地走。
不久,第二具尸体出现在了拉德眼前,又很快被难民们清理掉。
紧接着,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
随着轨道车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尸体出现在地道里。
密密麻麻的尸体像尘土碎石,铺在地上,硬是给这个隧道垫厚了一层。
他们有的是灰扑扑的难民,有的是穿着红袍的流放者。他们叠在黄色的泥土上,黑色的伤口露出白色的骨渣,红色的血液沿着轨道一直沁到拉德的脚下,再也不分彼此。
一大群逃离的难民在这里与流放者发生了惨烈的交锋。
拉德开始混在队伍里一起搬运阻挡铁轨的尸体。他先是感觉到恶心,然后又是恐惧,但到了最后,只剩下麻木与疲惫。
死沉的肉体拉扯着拉德的手臂,他再一次拨开一具尸体,却露出了下方一抹刺眼的红。
红袍的阿塔拉死在漆黑的铁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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