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长安殇(二)

  叛军主力入了内城,发现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明宫,今晚不知为何,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城内唯一的照明,只有宫墙上挂的无数风灯。

  城墙上大风吹过,无数盏灯火跟着摇摆起来,此情此景,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骆安源见状,心中不由微微一颤。

  太子少傅王缙在一旁小声说道:“将军,小心有诈。”

  骆安源点头,先是下令暂缓进军,接着命前阵的士兵用火把点亮燎台。

  待燎台上的火光亮起,大明宫内城的场院,被逐渐照亮。

  骆安源向四周环顾,这才发现,丹凤门后面的内城场院,所有通向城墙和城楼的通路全部被堵塞,爬阶也被拆毁。

  换言之,丹凤门和光范门之间的这片内城区域,宛如一个巨大的囚笼,死死困住了这数千叛军。

  面对这一变故,骆安源心中开始犹豫。

  此时,究竟是应该撤退,还是乘胜追击?

  退,他不甘心。

  追,这里的处处,又透露着诡异。

  就在骆安源犹豫之际,叛军的身后、丹凤门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不多时,叛军后阵的将领,来到中军,向骆安源紧张的喊道:“将军,大明宫外来了一只骑军,斥候探查……”

  骆安源皱紧眉头,喝道:“说!”

  对方回道:“夜色太重,看不真切,但是那只骑军,人人身着具环棉甲,又携带火枪,人数众多……”

  具环、棉甲、火枪、重骑……

  骆安源脑中轰的一声响,口中骂道:“胡说八道!长安城中哪里来的龙骑兵?!”

  后阵将领喏喏不敢言。

  王缙在一旁连忙说道:“这只骑军来者不善,不得不防。”

  骆安源点头,接着下令后阵士卒,在丹凤门内设置阵地,利用宫门狭窄,架设火炮,狙击敌方骑军,使其无法入城。

  命令虽是下了,但骆安源对于手下的报告,依旧是不信。

  龙骑兵作为大唐军制的顶级兵种,只有少数边军和中央精锐,才能编制此类军队。

  根据皇帝亲自颁布的旨令,京畿之地,不允火器入内,故而龙骑兵的驻地,向来都是远离长安,中间还隔着众多关所,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万一。

  但是,丹凤门外突然来了一只龙骑军,人数众多,而叛军起兵才不到两个时辰。

  所以,在骆安源看来,龙骑军即便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长安。

  想到这里,骆安源向王缙说道:“宫门外的军队,多半不是龙骑军。我怀疑是有人聚拢马匹,用树枝充作火枪,再令人在后面搅起烟尘,借着夜色假扮成龙骑军。”

  王缙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他赞同骆安源的观点,也认为龙骑军,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赶到长安的大明宫。

  又过了一会儿,叛军后阵又有人来报,说是宫门外的那只骑军,只是在大明宫外游荡,并没有攻入的打算。

  骆安源听见这个消息,顿时心中大定,对王缙说道:“看吧,宫门外的那群人,自知一旦接近,就会露馅,故而只敢在城外游荡。”

  王缙笑了起来:“将军神机妙算,某实在是佩服。”

  既然确定了后阵没有威胁,骆安源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大明宫内城的光范门上,只要攻破后者,就能顺利抵达皇帝所在的紫宸殿。

  到了那时,大事便成了。

  叛军休整片刻,很快开始向大明宫的光范门,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骆安源原本以为,大明宫守军在防卫丹凤门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城防补给,这才不得不放弃了外城,退入了内部。

  然而,伴随着攻城战事再次开启,让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大明宫的禁卫守军,在光范门的城楼上,居然布置了上百门虎蹲炮。

  铁丸形成的霰弹,宛如下雨一般,从城头上倾斜下来,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叛军先锋,一旌兵卒,面对突如其来的霰弹打击,死伤惨重,只有百余人活着逃回了军中。

  目睹这一切的骆安源,震惊在原地,喃喃说道:“守军怎么会有火炮?!他们为何会放弃城墙更高、城防更加坚固的丹凤门,反而在内城设置防线?!”

  叛军前阵的一名将领,满身是血,跑到中军阵前,跪倒在地,大哭道:“将军,范副将战死,公羊虞侯战死,李军正被打断了一条腿,我们想要把他背回来,但敌军的炮火太猛,实在是做不到啊!”

  骆安源闻言,身体摇摇欲坠。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此地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心中满是苦涩,骆安源转头看向太子周逍:“殿下,老臣无能,怕是中了敌人的圈套。”

  周逍被吓到脸色煞白,开口问道:“将军,现在应该怎么办?”

  骆安源:“当下之计,只有想办法与城中的援军汇合,方有放手一搏的机会。我会下令后阵变为前阵,再将火炮放在阵首,全军折返,从丹凤门向南突围,去寻元督公和其他友军。待军力完整之后,再对大明宫做最后一击。”

  周逍咬牙道:“一切都听将军安排。”

  骆安源点点头,下令叛军主力放弃攻打光范门,调转枪头,向着来时的丹凤门行去。

  城外的骑军,发现叛军主力打算出城的时候,顿时采取了迂回的战术,从两侧包抄上来。

  在距离大约一百五十步的时候,龙骑军举起了火枪,对准叛军扣下了扳机。

  密集而又刺耳的火枪声,如同倒豆子一般响起。

  无数的弹丸,向城门处席卷而来。

  对于数千叛军而言,丹凤门的官道本来就不宽敞,再加上士卒士气低下,所有人都想立即逃出大明宫。

  故而,面对火枪弹丸的齐射,阵型混乱的叛军,几乎没有升起任何抵抗的能力。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城门处的叛军士兵,就被火枪打死了上百人。

  士卒惊慌失措,门外的人想要逃回城内,而城内又在向城外挤去。

  两边互相推搡,又有不少士兵摔倒在地,被活活踩踏至死。

  数息之间,丹凤门前到处都是叛军的尸体,就连叛军的火炮,此时也被堵住了通路,无法抵达阵首,对龙骑军造成威胁。

  而在城内,刚一听见火枪的声音,骆安源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

  在他看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城外来的骑军,居然真的是大唐龙骑兵。

  骆安源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龙骑军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内,而自己的计划又是哪里出了破绽,居然处处都被牵制。

  周逍此时也被眼前的变故,吓到身体发抖,看向骆安源问道:“将军,城外敌人众多……”

  骆安源看了周逍一眼,长叹一口气,下令道:“固守城中,等待援兵。”

  就这样,前有龙骑兵,后有火器营,叛军主力被困在大明宫中,宛如陷入流沙之人,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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