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正如虞珺娘所料,周则被朝廷封使,并且随同朔方军处理商行事务的消息,在凉城之中不胫而走。
每日来周家,想要拜访周则的人,络绎不绝。
周则也听从虞珺娘的建议,在家中装病,闭门不出。
过了几日,宫中对外发了文书,大意便是,大唐商坊组成商业联盟,选出共计一百七十五位代表,协助朝廷处理工商事务。
朔方军与回纥作战,占下了白亭以北两百里的草场和部族,商业联盟支付金银通货,换取从朝廷手中租用牧圈和俘虏。
由于此事涉及到充盈国库,当今圣上非常重视,故而在白亭以北的区域重新设立安北都护府,派出由户部、刑部、兵部、国市监等部门组成的团队,协助都护府的建立和运作。
太子周逍被封为安北都护正使,周则被封为安北都护副使,后者兼任户口色役使、采访黜陟使等等。
这份文书发布之后,曾经被废置多年的安北都护府,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线。
由于回纥人的入侵,如今新建的安北都护府在疆域范围上,相较公元757年时更小。
都护府如今只设府卫,却不设军队,寻常战事则由孙阿应带领的朔方军负责处置。
这一日,周则在家中书房,看着朝廷关于安北都护府的文书。
他原本以为商行与军队在漠北,不过是一次简单的钱粮合作,但是看到文书中,说到重建安北都护府,以及后面一长串的官员名录、庞杂部门,周则瞬间意识到,这份差事或许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告声。
虞珺娘带着儿子周尚,来到书房的门口。
见周则拿着朝廷文书,愁眉不展,虞珺娘说道:“夫君可是担忧职事?”
周则将文书放在桌上,对虞珺娘说道:“我原本以为漠北的差事,不过就是商人贪利,向军队租用战利品,再掏钱充盈国库。至于太子,不过也是遥领一个虚职,增加一些经历罢了……不料,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朝廷居然要在回纥人的地盘上,重建安北都护府。”
虞珺娘:“那日在骆家,皇后娘娘必定是听到了宫中的风声,所以才悄悄来到宴席,找到你我,说了安排太子去漠北一事。”
虞珺娘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文书,指着末尾的官员名录,对周则说道:“夫君,你仔细看看这些朝廷部门和人员,可看出了什么?”
周则仔细看了一遍,说道:“部门庞杂,人员繁多,这说明朝廷对安北都护府的建立非常重视。”
虞珺娘:“不仅如此,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宴席中,我对你说过,朝廷的官员大致可以分为三派?”
周则:“记得,一派是出身工商杂类的官员,大多来自安西和北庭;一派是陛下登基前的大唐旧臣;最后一派是地方藩镇的官员。”
虞珺娘:“你看这名录,户部、刑部、兵部、国市监甚至锦衣卫,这些官员皆是来自于不同派系,论资质、论人数,每一派都达成了几乎一致的平衡,这说明了什么?”
周则:“说明了什么?”
虞珺娘:“这说明,在这份名单制定出来之前,朝廷内部必定是经过争吵和协商的,每一个派系都想在安北都护府的建立上,分得一杯羹。皇后娘娘将太子安排到漠北,表面上是希望太子去历练一番,实际却是希望他尽早与三派官员接触。”
周则疑惑道:“我不明白,太子在凉城也可以交往官员,为何皇后娘娘执意要他去漠北当值?”
虞珺娘:“陛下在凉城有无数眼线,太子这些年来虽说是听政,但手中无权,朝中也没有援力。安北都护府这件差事,使得太子可以离开凉城,一展拳脚,这对于皇后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周则倒吸一口凉气,思虑良久后问道:“那这次去漠北职事,我身为副使,说话办事是否应当看太子眼色?”
虞珺娘摇头道:“夫君,你且记住,你这次去漠北,是得了圣上的旨意。皇帝要你如何做,你就如何做,莫要因为派系之争,就软下身段。”
周则:“那太子那边?”
虞珺娘:“陛下这次同意太子离开凉城,一是想要看看太子这些年来,是否长了本事;二也是借此机会,想要看看朝中的党派之争,谁站队在哪一边;但是第三点,才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希望太子,利用商行和军队合作,来解决国库见底的困境。”
虞珺娘喘了口气,对周则继续说道:“夫君,你说话行事,只要抓住重点,遵照陛下的意图去做,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周则闻言,点了点头。
虞珺娘将视线又投向一旁的周尚:“尚儿,你心思缜密,但却不善言辞,而且固执己见。此行你陪同父亲前往漠北,凡事先不要急着下结论,多看多想,再定计行事。”
周尚向虞珺娘拱手道:“孩儿谨记母亲的训告。”
虞珺娘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子,不禁叹了口气:“再过几日,公婆带着慧娘,要从冀州来凉城。我打算寻个机会,带着公婆去宫中,求见圣上。一方面是叙旧,另一方面也是为你们父子做个人情,将来倘若真有祸事,圣上也能看在亲情的份上,从轻发落。”
听见这话,周则不禁好笑道:“娘子这话说的,好像此行必定生出事端一般。不管怎么说,周某也是一州刺史,明哲保身的本事,总是有的。”
虞珺娘看了看周则,又看了看周尚,无奈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锦衣卫府,北镇抚司。
班卫征忙完一天的公务,从大门走出来,见场院的厩栏上拴了一匹上好的乘马。
乘马旁,站着一人,穿着南镇抚司的制备,正是张沿岭。
看见班卫征出门,张沿岭笑着走上前说道:“今日我做东,花琼楼设宴。”
班卫征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沿岭,最后将视线停在了后者身上的一块腰牌。
那块腰牌正面有东宫标识,看起来格外的醒目。
班卫征看向张沿岭,拱起手来,微微一笑:“张镇将,可真是了不得,攀上太子的高枝了。”
张沿岭闻言,还了一礼,脸上有着止不住的喜色:“安北都护府初设,南镇抚司奉旨护卫太子,张某得元督公赏识,承下了这份差事……我听说北镇抚司也得了北上的圣旨,不知是哪位随行?”
班卫征:“不管是谁,似乎和张镇将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张沿岭哈哈一笑:“我倒希望是你随行,你我都是熟人,这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班卫征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张沿岭冷笑。
张沿岭被看的久了,有些不自在,压低声音说道:“当初张某从北镇投到南镇,虽说寒了王督公的一片好意,但也是立功心切……”
班卫征不待张沿岭说完,转身就走,只落下一句话:“北镇庙小,容不下张镇将。就是不知,过些日子,你会不会嫌弃南镇破落,再投太子去了,最后寒了元督公的一片好意?”
听见这句话,张沿岭愣在当场,目送班卫征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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