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之后第一天上班，即便职业官僚也难以摆脱几分尚未进入状态的慵懒，林真秀也不例外，下午找了个机会，去茶水间松懈一会儿，和早一步进来放松的中岛英登闲聊起来。
中略……
“叮！”
林真秀取出手机看是谁发来邮件，巧了，发件人是中岛英登那位大学同期。
“林企画官：謹んで申し上げます，石原局长已就《四月是你的谎言》的出演给予指示，盼得面谈之机，一表详细。另，乃木坂46柴田恭兵桑回复，秋元真夏桑不愿接受《めざましテレビ》嘉宾主播，如何处置，ご指示下さいますように。”
林真秀看完后对中岛英登笑了笑，晃了下手机，“小宫桑发来的邮件，想要再见面谈《PRODUCE99》的事。”
“这两天可别让他来霞关，不知道的还以为FUJI想做外务省人事大变动追踪报道呢。”对面也笑了笑。
“那就老地方见他好了，中岛室长一起去吧。”
“这几天精神不太好，晚上还是想早点回去睡觉，就不去了。你和小宫慢慢谈，他那么有诚意，总能让你满意。”
“春困秋乏多慵懒，人之常情。汉方有云，朝朝盐水，晚晚蜜汤，可防秋燥……”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默契地交换了意见，扯开了话题。
回到工位后，林真秀回复了邮件，约小宫隆司明天晚上老时间、老地方见——当天见会暴露很重视的心态，失去主动权。再后两天是周末，还恰逢十五夜（中秋节），没那交情这种时间见。再之后是周一，拖的时间长了，影响接下来谈判进度。
邮件发出后，他开始琢磨秋元真夏桑为什么会拒绝，总觉得有点哭笑不得——好大一块牡丹饼，西野七濑求之不得，这位却和白石麻衣一样弃若敝屣，送上门都不要。
稍微想了下，又懒得再想，也正好当做和那个怂货聊天的借口，就直接在IM上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知道秋元桑为什么拒绝《めざましテレビ》嘉宾主播吗？”然后等着回复，但直到傍晚时分才收到。
“对不起，刚才在彩排，没看到。这件事我不知道，现在去问下。”
“不急的事。”他立刻回复，趁着不算忙，又开始闲聊，“刚才是公演彩排？”
“不是，下午是日曜日的TGC彩排，才结束，现在去录《うまズキッ！》的路上。”
TGC就是TokyoGirlsCollection（东京女孩展演），日本最大的时装秀之一，和GirlsAward类似。因为外务省是后援政府部门之一，林真秀所以知道这个活动，又不觉联想到GirlsAward2015SPRING／SUMMER上对方的暴走，有些忍俊不禁，顺手又查了下《うまズキッ！》，不禁摇了摇头。
《めざましテレビ》这种同时段收视率第一的番组月度嘉宾主播不要，倒是去录制收视率个位数的每周六25点05分至35分超深夜赛马类番组，难怪是个三十一名成员参加的头脑王测试中排第二十五，一百分中只考出三十分的大笨蛋。
他带着笑意腹诽着，又聊了一会儿，关于秋元真夏的回复也来了，白石麻衣直接把IM上的消息转发过来。
“这个工作原先是娜酱的，柴田桑忽然说要给我，其中肯定有古怪。就算没古怪，我要接了，娜酱会怎么想？上行坂里可不能有不和睦。所以，我不会接的。不然，还是麻衣样来接吧。只有你接，所有人才服气，娜酱也不会说什么。”
真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姑娘，林真秀赞叹着，发了条消息过去，“她说的很对，你还是接下来吧。”
“不，我不要。”IM的那一头又一次立刻拒绝，“还给FUJI吧，林，别欠他们人情了。”
连续两次拒绝，态度也很明确，林真秀就不勉强了。不过，还给富士电视台是不可能的，想了下，他决定把嘉宾主播人选的决定权交给今野义雄——这位在《PRODUCE101》顾问上很尽心，三期生的消息也透露了，借用伊藤纯奈虽然最后没成行，但提出时也是一口答应，应该得到点回报。
所以，第二天下班后，林真秀和小宫隆司在虎之门二丁目的居酒屋见面后，点了单，等下酒菜送来前，先将这件事给定了。
“《めざましテレビ》嘉宾主播的人选，就让乃木坂46的今野义雄桑来定吧。”
“好，我先收回原先的合约，再拿份氏名空白的合约盖章后发给今野桑。”
小宫隆司毫不犹豫地答道，这种痛快的态度和做法很给面子，他就投桃报李，略微喝了两杯后，主动谈起《PRODUCE101》的事。
“日韩偶像联合选秀企划其实有两个，与韩国M-net合作的企划名为《PRODUCE101》；与SM合作的企划名为《PRODUCE99》，但两者只有一个会最终落地……”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稍微解释了下后，他继续道：“如果小宫桑属意《PRODUCE99》，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小宫桑，这个企划从一开始就是备选，而且现在基本确定会中止。”
小宫隆司恍然，有点庆幸自己坚持给出《めざましテレビ》的嘉宾主播，否则又怎么能知道真相？他于是举起酒杯表示感谢，重申自己的态度，“不管是《PRODUCE99》还是《PRODUCE101》，鄙社都愿附林企画官骥尾。”
林真秀举杯回敬，喝了一口后，接着道：“小宫桑还记得前几天我打电话过来时说，已经询问过转播权的事，对方明确将贵社排除在外吗？”
“记得。”谈话进入关键部分，小宫隆司耳朵竖了起来。
“那时我在韩国，正在和M-net谈判，问及日本转播权交给哪家电视台比较合适，对方提出两个原则，一个是条件能令人满意，一个是KBS、MBC、SBS的日本合作伙伴除外。”
“这两个原则下，其实只有日视可选了，对M-net也未必有利吧？”小宫隆司试探着问。
“对，站在M-net立场上，取消第二个原则其实有利于它，但是，外务省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林真秀意味深长地问，“而且，取消之后，撇开NHK不谈，贵社除了日视这个对手外，又多了朝视，再加上TBS，更难有取胜把握吧？”
“所以，还要请林企画官多多指教了。”小宫隆司又敬酒，然后道，“有件事忽然想起来，怕忘记了，就先和林企画官说下。我来之前，石原局长说了，制作委员会不止鄙社一家，难言Aniplex的要求一定能成功，但该坚持的一定会坚持。”
林真秀其实并不是先要承诺的意思，不过有这表态也不错，放下了心——富士电视台在制作委员会中不仅是投资人的身份，按照惯例还承担了电视媒体的宣传和二次销售工作，或许没有决定权，但肯定有否决权。
“所以，用协助开拓中国市场来说服对方怎么样？”他举杯致意，然后道，“贵社不是和SMG尚世影业达成战略合作协议吗？以此着手，推动SMG购买《PRODUCE101》的版权如何？”
“劝说是可以，但成功可能性实在不敢保证。”小宫隆司面有难色。
“我有个SMG的朋友，十月会来参加东京国际电影节，届时我可以和她探讨下这件事的可行性。另外，我还有个朋友，他的会社有一名株主是中国的一家文化投资基金，SMG是基金的大股东，代表取缔役CEO是SMG的前任总裁，我也可以请他代为斡旋此事。此外，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愿意考虑在贵社与尚世影业的版权交易中提供补助，用于促成《PRODUCE101》的版权交易。”
林真秀说的SMG的朋友就是五月在上海见过的夏雯傅，还有个朋友当然是指易旭了。职业官僚肯主动帮助当然是好事，但即便有付出，这种近乎前倨后恭的做法还是令小宫隆司感到忐忑，担心是否存在陷阱。
“这就先谢过林企画官了，不过……”
他斟酌着，正在想该怎样打探真相，那个职业官僚直接揭破了谜底，“小宫桑不用担心，外务省的目标只不过是想避免中国的马桶台买到《PRODUCE101》的版权而已。”
“《我是歌手》、《真正男子汉》、《爸爸去哪儿》……”林真秀说了一连串马桶台买下韩国综艺版权后推出的翻版货名字后，接着道，“这家电视台在中国的次世代中影响力巨大，但偏偏是韩流在中国推广的首席打手。如果《PRODUCE101》获得成功，马桶台可能会考虑购入版权。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不希望见到这种事发生，继续增加韩流在中国的影响力。那么，SMG就是个不错的买家。”
小宫隆司恍然，这就是如果不能阻拦大般若长光落入他人之手，那么落入足利义辉之手总比落入上泉信纲之手好，当然如果能落入奥平信昌之手就更好的意思了，顿时放心，道：“和尚世影业的战略合作是鄙社常务取缔役大多亮桑主导的企划，我会向石原局长汇报此事，请求协调，并随时向林企画官通报进展。”
“尽快吧。”林真秀说，“我这次去韩国已和M-net确认了谈判的正式文件，下个月对方就要来东京开始正式谈判，如果能确定，届时我就可以给你们引见下了。”
“非常感谢。”小宫隆司举杯敬酒，然后问，“林企画官觉得银座不错，还是六本木比较好？”
这是在问私下招待时在哪里公关比较合适，他举杯喝了一口后，想了想，笑道：“韩国那群土包子，大概只知道银座吧，高级和服风俗的天堂多半比穿礼服的六本木更能满足他们穷儿乍富的心态。”
小宫隆司也笑了起来，“那就银座。”
公事到此为止，二次会进入闲聊阶段，某人扯出另外一个话题。
“《VS岚》最近有现场观众抽选募集吗？”
“稍等我查下，林企画官也喜欢岚吗？”
“我对偶像没兴趣，只是有个朋友是岚的粉丝，很想去现场看一次番组录制。”
“这点小事，交给我了。想要合影、签名，和他们单独说会儿话吗？”
“不困难的话，那是最好了。”
“我和番组打个招呼，录制前带他去一次休息室就可以办到。”
“那多谢了。”
“小事而已，林企画官回头将你朋友名字和电话号码发给我，我就安排，好了后回消息给林企画官。”
…………
结束二次会后夜已很深了，在颇有凉意的萧瑟秋风相伴下，林真秀回到赤坂宿舍，正准备去洗澡，手机响起IM新消息到来的提示音，是另外一个IM上发出的，易旭找他。
“有空的话，看到消息后打个电话来。”
出什么事了？虽然时差只有一个小时，但易旭很少会这么晚打扰，这让他略有些奇怪，顺手发出语音聊天邀请，几秒之后接通。
“有事？”他很随意地问。
“嗯，有件事和你说下，D轮融资已经确定在十一月进行，昨天我们两个名下那家公司持有的房产都已经清空了，等十一月钱转走后就剩下个空壳，想问你还要不要留着。”易旭的声音响起。
“让我想一下，明天回答你。”
“好。还有，你要是再投现金的话，记得十月底之前要准备好，到时候一起加进去。”
“嗯，还有几千万日元现金，十月中大概能转到开曼群岛。”
聊了几句后，他问：“这么晚找我，不会就这点事吧？”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后，易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今天看新闻，外务省人事大变动了，对你有影响吗？”
林真秀明白了，这大概是在担心外务省人事变动后，影响一层一层向下波及，最后传递到他身上，牵累coniconi，例如，他要是在接下来的人事变动中调走，从国际交流基金得到的独家补贴会不会在官僚的推诿中黄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打听消息。对这种担心，必须要安抚一下。
“放心，局长级人事变动才会由内阁会议决定，局次长、课长级人事变动由外务人事审议会决定，到室长、企画官这个级别，就是局内部的事了。我一个中级公务员，还够不到那么高层次。而且，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虽然重要，但不是最核心的那几个课。不出意外的话，我的职务在2017年下半年之前不太可能有变化。就算我提前调走，接任的同僚默认在一年内也会给我这个前任面子，再加上田总在铃木课长那里敷衍得很好，出现大变动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有，我到时也会帮你协调解决。”
他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但易旭还没有满足，纠缠了一会儿，就想从他这里听到对这次人事变动的分析。如果两人是去年君子之交的关系，林真秀肯定不会透露，但如今已结成利益共同体，有些事就很难拒绝，还好此时聊天用的是中国的IM，不会被日本的“天网”监听到，他还是退了一步，满足了易旭的要求。
“这次人事变动传出的信息其实只有一条重要，就是秋叶刚男局长已确定为再下一任事务次官了。”
“怎么说？”
“事务次官照例由外务审议官（政务担当）晋升，外务审议官，无论是政务担当还是经济担当，通常在官房长、综合外交政策局局长、亚洲大洋洲局局长、北美局局长这四名局长级干部中挑选。”
顿了下后，林真秀继续道：“这次人事变动中，山崎官房长从内阁官房审议官任上晋升，北美局森局长在经济局审议官任上晋升，资历都比秋叶局长浅。亚洲大洋洲局石兼局长之前是国际协力局局长，和秋叶局长一样资深，但亚洲大洋洲局在内局排名中位于综合外交政策局之后，而且石兼局长是法国学院派，对法国和中东熟悉，秋叶局长是美国学院派，又担任过中国蒙古课课长，还在北美局和亚洲大洋洲局担任过审议官，比石兼局长工作经历更为全面。”
他最后给出结论，“所以，这次人事变动主要目的是在为秋叶局长成为下一任外务审议官和再下一任事务次官铺路，其他都是正常调动。”
“大概什么时候？”易旭追问。
“斋木尚子局长这次从经济局局长调任排名更后的国际法局局长，说明斋木次官明年必然退任，现任杉山外务审议官会接任，任期惯例是两年，之后由秋叶局长接任。”
“秋叶局长既然是美国学院派，接任外务审议官和事务次官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吗？中日关系呢？”
“没什么影响。斋木次官在塔夫斯大学弗莱彻法律外交学院研修，杉山外务审议官在牛津大学研修，他们都是广义上的美国学院派，再换个美国学院派当事务次官又能有什么变化？”
中略……
“我去年十一月和你谈独家补贴时，给出最多的时间是三年，当时你嫌太短，我坚持说足够了，现在知道原因了吗？”他将话题又拉回了身边。
“你说三年后coniconi还不能上市，用股民的钱买动画片，就只能被收购了，就是这原因？”易旭声音低沉地问。
“这是大环境的原因，再加上我能直接管理这个项目的时间没意外的话是三年这个小环境的原因……”林真秀欲言又止，最后道，“总之，抓紧这三年吧。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
“好。”
有些沉重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他的心情也因此有些郁郁，直到第二天上午看到久保万里子发来的IM消息，才开朗了不少。
这个网红脸姑娘原本到东京后和林真秀的线上聊天就比在仙台时频繁不少，话题也更多样，浅草寺一行后更是忘记了什么叫做矜持，有事没事就发条消息过来，而且比以往还多了生活中的照片。像是这条消息中，她就发了一张正在做题的自拍，然后附上一句话。
“今天周末，しーちゃん可以在東北ドリームコレクション看乃木坂46的公演，我却还要辛苦做模拟考试卷，真是难受。”
林真秀先是笑出声来，然后笑容不觉凝结，安慰了久保万里子一会儿后，迅速登录乃木坂46官网，查了下消息中提到的公演是怎么回事——乃木坂46under组成员参加了9月26日举行的東北ドリームコレクション（TOHOKUDREAMCOLLECTION）2015活动，当天在仙台サンプラザホール（SUNPLAZAHALL/太阳广场大厅）举行两场公演，此时正是BalloonStage（昼公演）的时间。
他看着under成员名单中的那个名字，瞟了眼IM上发送时间还停留在9月18日的那条最后的消息，忧虑莫名浮上心头。当下午又看到久保万里子发来的消息时，他更是先惊讶，然后心绪不宁。
“しーちゃん又来气我了，她今天上午看了乃木坂46的公演不说，下午居然还在城南高校遇上她喜欢的成员。怎么她今天能这么开心，我就这么辛苦呢？好不公平。”
“你妹妹才国中二年级，去城南高校做什么？她遇到了哪个成员？真是太巧了。”
“城南高校理事会前几天邀请父亲去担任塾头，今天周末有空，父亲就去回拜表示感谢。しーちゃん明年要升国中三年级，也到考虑上哪个高校的时候了，父亲就顺便带她去考察下学校情况。遇到的成员好像叫堀未央奈。”
林真秀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陷入沉思。
堀，你去我的高中母校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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