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仙台站时,这座城市正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细弱丝线,给人冰冷而又凄凉的感觉。
下车后,林真秀不敢靠近久保万里子,远远缀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出站,看着她视线绝不向后看地与前来接站的久保正子汇合,看着她之后沉默不语地跟着去了停车场,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郁郁地叹了口气。
好在网红脸少女既然被安全接走,他的身心也就可以稍微放松点,带着满心的黯然拉着旅行箱慢慢走到附近国分町一家名为9hours的胶囊旅馆,办好入住手续后,将行李箱塞进置物柜中,再去洗个澡,钻进胶囊空间内倒头就睡。
因为彻夜未眠加心力憔悴,他躺下没两分钟就睡着了,但睡眠很浅,噩梦连连,即便在梦中也感到头疼欲裂,直到几个小时后被闹钟叫醒,忍着持续不止的头疼,强撑着起身洗漱收拾,办理退房手续——新年初诣时间快到了,要与已经进入仙台市区的父母、兄长汇合。
拉着旅行箱到了胶囊旅馆的门口后,林真秀一边等家里的车来接自己,一边看这几个小时中收到的IM消息和邮件。
最新的一条消息来自雪峰欧石南——“新年初诣结束,我现在和父亲、母亲回家。运营给我们放了五天假,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还能出去玩!”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头疼似乎也轻了一点,回复道:“从NHK出来后直接去了CDTV吧?那就算回去,也睡不了几个小时,既然初诣结束了,到家就赶紧补眠吧。”
发出后,再看了几条消息,生田绘梨花的回复来了。
“林肯定知道我们去CDTV表演,却没看,有点让人伤心哦。不过,我很大度的,不生气,倒是林要记住,这次我们表演了两首歌,第一首是《ガールズルール》,第二首是《今、話したい誰かがいる》,打歌服是十月GirlsAward上穿过的白底粉色暗纹连衣裙。进TBS时,麻衣样和娜酱两个人走在最前面,和主持人MC的先是麻衣样,然后是娜酱。登场时,我们跟在西野加奈桑后面,麻衣样第一个出来,娜酱第二个。MC时,麻衣样和主持人继续说之前西野加奈桑带出的旅游话题,提到今年9月初她放了几天假和沙友林去冲绳旅游的事,关键词是冲绳美丽海水族馆、防晒、黑色长袖针织衫。接下来主持人还找了玲香交谈,娜酱一句话都没说。去CDTV的成员是13单选拔组,飞鸟年龄没到,由优里代役。”
长长几百个字看下来,林真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用手机那么小的屏幕打出那么多字,只有自己才发出消息立刻看到,马上输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样费力的事吧。而且,一眼就发现自己没看她们在CDTV的表演,回复的话却哀而不怨,还像贴心的秘书一样不动声色提醒自己该做什么准备,不仅将关键地方都说出来,更是连细节都没忘,这是想要证明你说过的有很多地方能帮上我吗?是想要证明你这样的妻子更好吗?不过,你总是提西野桑又在暗示什么呢?
心情复杂的他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简单写了“我知道了,谢谢”发过去。没一会儿又收到了消息——“等会儿我就去睡觉,晚上还要陪父亲、母亲,难得有时间和他们在一起,今天就不再和你聊了,明天见。”
林真秀回复了“做个好梦”后,怔怔出神,心道:“她不会是在用这种方法让我渐渐了解她的生活,慢慢习惯她的存在吧?”
想到这里,这个男人心头生出一点温馨的感觉。此时,午后的天空已经雨后放晴,冬日的太阳难得露出笑脸,洒下的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带来丝丝暖意,令他的心情莫名有所好转,头疼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正想着,一辆轻自动车从远处驶来,在林真秀的面前停下。他收起手机,去车尾放好旅行箱,再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后依次向坐在后排的父母和驾驶座上的长兄说新年好。
轻自动车缓缓起步,向着大崎八幡宫驶去。车内,三两句互相最近情况的询问结束后,林真太一边开车,一边半开玩笑地道:“昨晚怎样?我早上都等着你打电话来说别来接了,到时候直接在大崎八幡宫见呢。”
这是在隐晦打听昨晚的进展,林真秀沉默不语,直到父母、兄长的表情因为他一直没回答而认真起来,才坦白道:“失败了。”
“失败了?”林真太诧异地问,“秋分の日那次你的安排,我听了都觉得她会心动。前天你们还去逛街,昨天一起去看演唱会,最后同车回来,怎么会失败了?”
“久保家也需要她招婿养子继承家名……”林真秀将那晚在莺谷车站发生的事和昨晚最后的试探三言两语说了,最后道:“正子女士既然明白向我暗示,说明久保家必然全力反对。如果坚持下去,万里子会被所有人认为在抢表姐的未婚夫,任性和自私到即便弃两个家庭不顾,也要追寻自己认定的爱情。她还没成年,也没经历过风雨,更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我不敢赌她有足够坚定的决心和毅力抗过去。”
车内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林真太低声道:“但你并非不喜欢她的吧?如果她能考上东外大,以后和你一起在东京,仙台怎么样,她也不用在乎。”
还没等他回答,林浩一已经出声阻止,“不要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林真秀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他知道自家兄长的话是在暗示不用管久保万里子是否能抗过去,只要能拖延时间就可以。然而,这种做法丝毫不考虑一旦出现最坏结局,网红脸少女会面临什么样的绝境,他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能忍心和昧心去做这种事?
既然父亲明确反对,弟弟也明显不愿意,林真太就没坚持己见,转而打气,“失败就失败吧,大不了全家去东京,高濑会长的手不可能那么长。”
林美代子也顺着这话安慰次子,“农协什么都要管,这田种得也没意思,我觉得去东京挺好。万里子的事,真秀你做得没错,我支持你。”
林真秀松了口气,庆幸有了coniconi的画饼后,家里的思想得到统一,自己可以无后顾之忧,打起精神宽解家人,“等会儿初诣时,我们和高濑会长聊下JapanLife投资的事,吓他一下,他回去后总要先查是不是真的,就不会那么早提出结婚的事,说不定可以再拖延点时间。如果能拖到2017年,我或许会外派去美国,大不了这几年我就不回来了,他也只能干瞪眼,拿我没办法。”
“去美国?”林浩一和林真太异口同声地问,林美代子也追问,“这是怎么回事?”
“中国学院派前辈给的建议……”林真秀成功转移话题,当解释得差不多时,轻自动车也驶入了大崎八幡宫附近一个停车场中。林家四口人和去年一样,下车后步行到神社入口的一之鸟居附近等候高濑家到来。
当林真秀在IM上和白石麻衣她们聊了一圈,并和卫藤美彩约好1月3日晚上在东京日之出栈桥见面后,高濑家那辆挂着白色品川车牌的黑色豪华Minivan沿着国道48号线驶来。等停稳后,司机下车打开滑门,穿着黑色纹付羽织袴,踩着木屐的高濑正义先下了车。
林真太看着正主出现,忽然问自家弟弟,“你说万里子在不在车里?”
林真秀从那辆Minivan出现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听到这个问题后,心头一震,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说。
好在答案很快出现,在穿着五纹黑留袖的高濑松子和穿着粉红色留袖的高濑早百合身后,下车的是一名穿着白色长款棉衣、黑色长裤、黑鞋平跟皮鞋,看起来比久保万里子年纪还小的黑长直少女。
林真秀松了一口气,耳边响起来自兄长的声音,“万里子的妹妹来了,看来你昨天伤害她很深啊,都不愿意再见你。”
是她经常提到的しーちゃん,和堀在我高中母校见过的那位吗?想到这里,这个男人油然而生爱屋及乌之情,看对方也越发仔细了。
与兄长说的一样,和万里子长得不像。不过,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万里子说很可爱确实没错,但这偏圆的脸型很吃亏啊,苹果肌又发达,稍微胖一点就不能看了,而且,牙齿也不齐,家里没给她矫正吗?还有,人也太瘦了吧,在白色棉衣的衬托下,看起来透明感十足,好像风大点就能吹走。难怪她父母不放心,一定要万里子今后照顾她。
正胡思乱想间,高濑正义带着妻子、女儿和外甥女走到近前,与林家四口打招呼。或许是考虑到林真秀在东京招待过久保正子和久保万里子,也不像林家其他人去年在看乃木坂46真夏仙台公演时见过这名少女,就介绍了下,顺带解释了为什么今天带她过来。
“我的外甥女,万里子的妹妹。万里子今天身体有点不适,就让她妹妹代她作陪。”
不会伤心到生病吧?林真秀心一跳,随即克制住担忧,笑着点头道:“久保和我提过。”接着,视线转向那名少女,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道:“是しーちゃん吧?”
那名少女看起来似乎就是她母亲说那样性格有点怯弱消极,听到后,先是惊讶,随后怯生生地应了一声“是”,接着就是低头不语。
林真秀有点心疼了,不是心疼眼前少女,而是心疼久保万里子——就这模样,以后要操多少心,操多长时间心啊,说不定就要长姐比母了,立刻生出帮网红脸少女一把的心思——想当偶像吗?挺好,和那么多人握手后,待人处物就锻炼出来了。
想到这里,他接话道:“听你姐姐说,你还打算参加乃木坂46三期生甄选?她还说如果能通过最终审查,夏天来东京的时候,把你介绍给我呢。加油,我等着来接你和你母亲。届时,我再约个时间,带你、你母亲一起和运营委员长吃个饭。”
那少女抬头看过来,满脸惊讶,随即恍然,表情放松了不少,就是说话时还有些小心翼翼,“林桑就是姐姐和我提到过的难不倒的林前辈啊。”
林真秀心生酸楚,但还是笑着点点头,温和地道:“你可以像你姐姐一样叫我前辈或者林前辈。”怕对方误解,也防着高濑家多想,又道:“你看,这里有三个林桑,你要是叫我林桑,我父亲和兄长以为是叫他们怎么办呢?”
那少女看了一眼其他两个林桑,见都善意地笑了起来,视线回到林真秀的身上,犹豫了下后,应了一声“林前辈”,又不自觉地低下头。
高濑正义这时插话进来,用有点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神社吧。”其他人没有异议,于是一起向本殿方向走去。
一之鸟居到本殿之间有点距离,过了二之鸟居后还要走大石段,就是一个比较陡峭的长上坡路,需要走几百级向上的石阶,单向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行。和去年略有不同,或许这个昵称是しーちゃん的少女年纪实在太小,不适合走在高濑早百合的前面,于是就和按照长幼顺序排队的林家次子肩并肩前进了。
看到少女走石阶有点吃力的样子,林真秀有心帮一下,可男女有别,不合适去搀扶,想了下,决定用物质来激励,低声道:“听你姐姐说,你很喜欢乃木坂46?加把劲,走完大石段,你喜欢哪个成员,我就送一套她的签名生写给你。”
少女听到后,转头婉拒,“谢谢,林前辈太客气了。这礼物有点贵重,让我稍微考虑一下。”
“不贵重,我认识乃木坂46的运营,要一套签名生写很容易,也不用花钱。”他见对方开口前有一丝犹豫,说话时眼神又有点闪烁,知道并非不喜欢,而是有所顾虑,就解释了下,再想法子拉近距离,消除对方戒心。“我叫你姐姐久保,要是也叫你久保,那就重复了。你觉得该怎么称呼比较合适?”接着,开玩笑一样问,“总不能和你姐姐一样,叫你しーちゃん吧?”
“林前辈可以叫我久保酱。”或许是因为姐姐和自己的聊天经常提到眼前这个男人,是熟悉的陌生人,或许是说了不少话后,戒心有所消退,少女给了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表现出愿意亲近的回答——虽然,用姓而不是名,是保持距离的意思,但加上酱(ちゃん)就有不反感继续交流的含意在内。
林真秀很满意这种态度,等对方又一次推辞时,故作轻松地道:“久保酱就当新年礼物吧。第一次见面,如果什么表示都没有,以后见到你姐姐也不好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就不太合适再拒绝了,少女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这里,就小心翼翼地道:“签名生写我有,林前辈一定要给新年礼物的话,能不能帮我代买一本生田桑的写真集,再请生田桑签个名?”
“就是再过20天发售的那本《転調》吗?没问题,我到时从东京给你寄过来。”林真秀一口答应——这要求太容易满足了,反是要防着自己话没说清楚,雪峰欧石南送来一本写着“我想你”或盖上唇纹的写真集,顺口问道,“你是生田桑的推吗?”
或许是说到喜欢的人,少女的话就多了一些,态度也没那么拘谨,道:“我最喜欢生田桑了,超级喜欢《何度目の青空か?》。”
这让他想起久保万里子和自己提过的一件事,笑道:“可你姐姐和我说你喜欢的是堀桑。”
“我也喜欢堀桑。”少女急忙解释,认真地道,“真的全都喜欢,真的不是骗人的。”
林真秀差点没笑出声来,但看到对方满面通红,明白不合适继续说这个话题下去,只是如此可爱,不再逗下实在可惜,当下先是宽慰道:“没关系,单推很光荣,DD不可耻。”然后,恶趣味地抛出个诱饵,道:“其实,除了生田桑外,我也能要到别人的签名写真集,白石桑、西野桑的都行,久保酱要吗?”
然后,他如愿看到对方一脸纠结的样子,最后那点抑郁的心情也不翼而飞。
等走到三之鸟居,神社本殿已近在眼前,踏上表参道后就不宜多交谈时,少女终于做出决定,趁没人注意,悄悄道:“林前辈能帮我代买一本卫藤桑的《彩-いろどり-》,再请卫藤桑签个名吗?那本写真集好几年前发行,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只买到一本中古的,夏天见到卫藤桑时就没好意思拿出来请她签名。”
“没问题。”林真秀一口答应——别人没有这本写真集,卫藤美彩自己肯定有,就是莫名感到有点别扭,生田绘梨花那天说的“林桑不会不知道美彩前辈是什么出身吧?MissMagazine!第一部地上作品是什么?是水着写真集《彩-いろどり-》”蓦然浮上心头。
他微微摆头,想将这句话从脑海中甩出去,又找了个话题免得自己继续想下去。
“你去年夏天见过卫藤桑?”他先是问,随即大略猜到了真相,“是她们仙台公演时,高濑会长带你去后台,还是第二天拍摄自家番组时,你去现场了?”
“在野草园见到的……”或许是提到开心的事,少女难得积极接话,脸上表情也很兴奋。这时,前面的高濑早百合忽然回过头来,冷冰冰的眼神投在少女身上,吓得她立刻闭嘴,林真秀虽然没被视线波及,但心情也大受影响。
等高濑早百合转回头,两人下意识对望一眼,男的露出歉意的表情,女的先是微微摇头,然后,看着自己表姐的背影,很不满意地嘟了嘟嘴。
接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地跟着走到表参道右侧的手水舍洗手漱口,随后穿过长床,来到神社本殿前,在人山人海中排队参拜,许愿结束后出来求签。
按照先辈分大的在前,后男人在前的潜规则,林真秀排在第六个抽签——他的后面是高濑早百合和久保酱。找到神签对应的签纸后,他没怎么当回事地看了一眼,发现是第三十签,半吉,觉得有点意思。
再看签文写的是“仙鹤立高枝,防他暗箭亏,井畔刚刀利,户内更防危。”有点惊叹似乎挺准,看了一眼“防他暗箭亏”后,盯着“户内更防危”看了很久,琢磨到底是在亘理的“户内更防危”,还是在东京的“户内更防危”。
没等他研究出来,高濑早百合在看了手头签文好一会儿后,和去年一样递了过来,满面笑容地道:“真秀君,你的中国语好,能帮我看下写的是什么吗?”
他默不作声接过,看到是第八十七签,大吉,就觉有些腻味,心道:“这是向我显摆吗?”再看签文写的是“凿石方逢玉,淘沙始见金。青霄终有路,只恐不坚心。”心情就更差了。
你在暗示会抓紧我不放吗?林真秀一边解释签文,一边想。等解释完后,见高濑早百合掩着嘴直笑,更是满腹怨气,懒得再看那个劣化版的有村架纯,视线向一边移开,结果注意到久保酱盯着签文,眉头紧皱。
“是抽到凶签了?”林真秀心道。久保万里子的妹妹遇到烦心事,他可不能坐视不理,出声宽慰道:“久保酱抽到不好的签了吗?没关系,签挂上系好,再去参拜下就没事了。
少女抬起头,不好意思地道:“是半吉,我只是有点看不懂那些汉字。”
“我是中国语专业出身,要不我替你解读下?”他主动提议,但心里觉得有点奇怪——签文中的汉诗用词造句通常很浅显,涉及的汉字绝大部分在中学二年级掌握的1600个汉字内。等拿到签文后看了下,发现除了“叆”字稍微生僻一点,其他都是常用汉字,就更加纳闷了。不过,他也没在意,开始解释起来。
“叆是云很多的意思,阴叆就是阴云很厚。‘阴叆未能通’是说阴云很厚,不见天日,分不清东西,暗示前途不明,心里迷茫。‘求名亦未逢’更简单,就是想祈求自己名闻于世间,但还没遇到机会。‘幸然须有变’是说想要得到幸福要等待运势转变,那时就能一箭中双鸿,也就是一支箭射中两只鸟那样,好事接踵而来。”
他对着少女笑了下道:“签文不错,今年你大概既能学习表现出色,又能甄选上偶像。”等看到对方笑逐颜开,又在心里开了个玩笑,“还好你是个小女孩,否则只能说你今年可以人财两得了。不对,说得太难听了,应该叫事业爱情双丰收才是。”
这时,边上传来林浩一的声音,“真秀,来一下。”他将签文交还给少女,无视高濑早百合紧绷的脸,走到正在和高濑正义说话的父亲身边。
“你和高濑会长说说为什么会投资JapanLife,毕竟那么大的金额,他关心下也是为你好。”林浩一道。
林真秀看向高濑正义,故作不以为意地道:“也没什么其他考虑,现在个人存款利率只有0.41%,Japanlife给的回报有6%,所以投了一些。”
高濑正义语气温和地接上话题,“我查过Japanlife的产品,一条磁疗项链卖20万円、一件磁疗背心卖100万円,你觉得这种价格的产品能长久卖下去吗?”
林真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去年总理大臣举行的赏樱会上,我见到Japanlife的山口社长,他的受付票编号是60-2357。60代表因总理大臣推荐而获得邀请,我后来又向外务省调到内阁担任官房长官秘书官事务取扱的前辈打听了下,确认这张受付票是菅官房长官批准发出的。”
高濑正义沉默了一会儿道:“小赌怡情也无妨,但投得是不是多了点?”
林真秀沉吟了下,又一次没有正面回答,“通过综合职试验进入中央省厅的公务员肯定能晋升课长,但领事局的旅券课长和综合外交政策局的总务课长还是有很大不同。就算同在大臣官房下,外交史料馆长和人事课长也有天壤之别。回来竞选的话,履历总要更好看一些。”
高濑正义笑了笑,道:“你若有心,早百合都会为你准备好,不用分精力到这些事上。”
林真秀微微欠身,委婉表示异议,“就算当做理财产品也不错,每月都会有分红,不用操心。”
高濑正义收起笑容,问:“真的每月都能有分红?”
林真秀直视对方,道:“这是山口社长当时向在场的课长级以上中央省厅公务员推介这些产品的租赁业务时说的。”
高濑正义沉吟不语许久,终于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年后县中央会就要改选了,大家对下个月会签署的TPP协议非常关心,外务省有什么新消息,知道全文什么时候公布吗?”
改选?高濑会长打算竞选重组后的代表理事会长吗?他敏感地想。
代表理事会长是指JA(日本农业协同组合)宫城中央会的代表理事会长,宫城县农协会长的正式称呼,现任代表理事会长名叫佐野和夫。
理论上,代表理事会长是从组成JA宫城中央会的JAいしのまき(石卷)、JAみやぎ亘理、JAみやぎ仙南、JAみやぎ登米、JA仙台、JA加美よつば、JA古川、JA名取岩沼、JA岩沼市、JA新みやぎ这10个综合基层农协和みやぎの酪农农协、宫城县酪农农协、宫城县农民の家农协、色麻町有线放送电话农协这4个专业基层农协,合计14个基层农协的会长中选举产生。现实生活中,通常由拥有正组合员3.5万人、准组合员1.5万人的JA新みやぎ,正组合员1.1万人、准组合员2.2万人的JA仙台,正组合员1.7万人、准组合员1.2万人的JAみやぎ仙南这三个最大的基层农协会长轮流出任。
但是,这种情况在2015年末出现重大变化——林真秀从父兄这里得知,JA宫城中央会为了应对TPP的到来,已通过把14个基层农协重组为3个农协的方针决议,其中JAみやぎ亘理农协将与JA名取岩沼农协、JAみやぎ仙南农协、JA岩沼市农协合并为新的JAみやぎ亘理农协。从重组后的名字可以看出,高濑正义不出意外将出任新的JAみやぎ亘理农协会长,也因此首次得到成为JA宫城中央会代表理事会长的资格与可能。
所以,高濑会长是想从TPP着手争取其他农协的支持?他一边琢磨着,一边答道:“听内阁TPP谈判对策总部的外务省前辈说,下半年会提交国会批准……”
…………
2016年的新年初诣结束,林家一家人在一之鸟居前与高濑家一家三口和久保酱作别。
林浩一目送那辆黑色豪华Minivan消失在眼前,松了一口气,道:“JapanLife这件事上,真秀今天说得不错,既暗示了在做与早百合结婚的准备,又让高濑会长担心你用力过猛,聪明过头,生出犹豫。不然,他今天也不会一点都没谈到你们三四月订婚的事。”
林真秀却没感到轻松,沉重地道:“但愿吧,高濑会长肯定会继续调查,未必能瞒得了。而且,我有点担心他为了竞选县中央会的代表理事会长,把我当做争取支持的武器用,说不定那时会先放下JapanLife的问题,逼我和早百合订婚。”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林真太只好出声岔开话题,“其实,之前商量的办法也不是完全不行。”在林浩一和林真太不解地看过来后,耸耸肩,开玩笑似地道:“姐姐不行,那妹妹呢?妹妹可不用继承家名。”
“她才几岁?太荒谬了。”林真秀下意识地反驳,可林浩一虽然眉头微皱,却没有出声。
林真太有点意外地看了父亲一眼,视线转回到弟弟身上,半开玩笑道:“史绪里可比她姐姐更能拖时间,按照成年算的话,万里子可以拖三年,她却可以拖六年。”
“她叫史绪里吗?写作藤崎诗织的诗织,还是夹在书中的栞?”林真秀没接话这话题。
“都不是。”林真太伸手在空气中虚写了“史绪里”这三个汉字后道,试探着地问,“她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那还不如再试下万里子有没有可能呢。”林真秀正在同情那位久保酱,听到后半句,没好气地顶了回去——日本父母给孩子起名时,男孩会先找到带有美好寓意的汉字,再为其赋予常见发音;女孩更倾向于先找到可爱、柔和的发音,然后找对应看起来不差的汉字。
久保家两个女儿中,万里子的名字起得很好,容易令人联想到“鹏程万里”,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史绪里就差了很多,从汉字中看不出含义,给人随意的感觉,让这个男人有些同情妹妹,心情也更差一些——想要久保夫妻改变让长女继承家名的想法可就更难了。
两人正斗着嘴,林美代子插话进来,问次子,“万里子还有可能?”
林真秀闻声沉默,半晌后道:“高濑会长想逼我低头,能用的手段只有两个,一个是拿捏你们,一个是舆论攻击我。万里子如果能考上东外大,和我就是两名东外大学生之间的交往。高濑会长敢因此攻击我,外务省的东外大前辈可能就不会坐视不理。你们再离开亘理,高濑会长就无法威胁到我了。”
林浩一和林真太都是一怔,林美代子瞟了眼丈夫和长子,又问次子:“你告诉过万里子这件事吗?”
林真秀微微摇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后,道:“就算能成功,也要你们离开亘理,我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他顿了下后,接着道:“而且,职业官僚的妻子,要么做全职主妇,丝毫不接触社会,要么心志坚定,精明能干,可以助力丈夫的事业。她如果今年能考上东外大,证明自己的心志坚定到可以不受外物干扰,我和她或许还有可能。否则,还不如放手,让她去寻找她的‘鹏程万里’之路。”
说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远方某处,出神地望着,似乎网红脸少女就在那里一样。
…………
在林真秀说这些话的时候,久保万里子正坐在家中自己的房间内,怔怔地看着放在眼前的辅导书,只是许久没有翻页。房间内并不冷,但她的腿上却盖着一件超薄羽绒服。
窗外日落渐黄昏,耳边传来开门的动静,她惊醒了过来,立刻看向房门口,耳朵也竖起来。
“我回来了,姐姐醒了吗?”
“醒了。”
“我去看下她。”
噔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之后,她的妹妹出现在她的眼前。
“姐姐醒来啦?”
“嗯。”
“姐姐,你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她傲娇地哼了一声,没回答——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混蛋前辈,狠心男人吗?
做妹妹的没在意,跳到姐姐的床上,鸭子坐着,兴奋地道:“就是姐姐你说过的林前辈。”
“哦。”她敷衍着。
“林前辈真的像姐姐说的那样,是个难不倒的精英官僚啊。我想要乃木坂46生田桑的签名写真,他答应送我。我一年都没找到卫藤桑的《彩-いろどり-》,他说可以给我弄来签名版,真的超级優しい。”
前辈!你又想祸害我妹妹吗?她火气腾得一下升起,正想训斥说不许接受,看到自家妹妹满脸兴高采烈,火气不觉化作酸意,忍不住讽刺道:“那是因为你也易しい啊。”
易しい和優しい同音,在某些特殊语境下是你“天真好骗”的意思,就如此时。
做妹妹的没想到姐姐会嘲讽自己,还在兴奋地道:“林前辈说,要是我能通过乃木坂46的最终审查,夏天去东京的时候,他会来接我和妈妈,还说你原先打算把我介绍给他呢。”
她一愣,心头的酸意不觉来到眼眶中,忍着想哭的感觉,装作生气道:“没有这回事。”
“没有?”做妹妹的一愣,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不是说过,你和林前辈关系挺好吗?”
“什么关系挺好!”她一瞪眼,犹豫了下道,“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跟他是无关系。”
“哦,那我就回绝林前辈,不要他的新年礼物了。”可怜的妹妹只得忍痛做出决定,转念愤愤不平起来,“亏了,白被早百合姐姐瞪了一眼。”
“什么瞪了一眼?”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住,就没察觉“我就回绝林前辈”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走在大石段上的时候,林前辈和我说了几句话,早百合姐姐就回头瞪了我一眼。”做妹妹的委屈地道。
这让她立刻回忆起去年七夕在中央通发生的事,又想起昨天那句现在已经琢磨出含义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顿时震怒,恨恨地道:“早百合姐姐凭什么瞪你?前辈又不是她一个人的。しーちゃん,不用理会她。前辈送你签名写真集,你就收下。夏天要是去参加最终审查,就让前辈来接你,气死她。”
“好!”做妹妹的高高兴兴地应声道。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少女喜滋滋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名片,按照上面的邮箱地址发出两人间的第一封邮件。
“林前辈,我是久保史绪里。”
另外一个房间内,网红脸少女把那件超薄羽绒服当做负心汉有一下没一下地扭着,又犹豫是不是该去向妹妹声明刚才自己说的是气话,阻止他们接触。
客厅里,久保义洋在看电视,享受着新年假期的悠闲。
厨房内,久保正子一边在烧晚饭,一边想着自己过几天该去莺谷收拾下房间,把租约退了,结束长女这段在东京的进学塾生涯。
2016年元旦的夜空中,厚厚的云层被风吹开一条缝隙,一轮下弦月向大地洒下清冷的银芒。
林家的轻自动车在六号国道上向南行驶,副驾驶座前的中控台上,一只手机的屏幕亮起来,新邮件到达的提示音同步响起。
“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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