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秀很早就知道久保万里子会在哪一天抵达东京,时间之早让他有一种自己是久保家第五名成员的感觉——在与网红脸少女聊天中得知的两天后,后藤兼辉才通报这件事。这个不清楚情况的家伙还邀功,说千咛万嘱咐进学塾,一得到对方通知就要立刻告诉自己,自己收到后马上发消息过来。因此,他早早做好各种准备,就等着求助电话打来。
9月1曰下午,显示联系人为“久保”的手机来电终于响起来,他接通了电话。
“林桑……”久保万里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里没有林桑……”林真秀心中微有愧意,但publicfunctionary的本能让他说出来的话一如往常地平静,顿了一下,在似乎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吃惊、窘迫和失望后,才带着点笑意,接着说,“只有久保的一个前辈。所以,请问是找林桑呢,还是找前辈呢?”
“前辈……”有点拉长的娇嗔微妙地传出电话那头完全放松下来后的愉悦心情。
“到东京了?”林真秀装模作样笑着问。
“到了。”回答的声音明显比之前响亮和活泼。
“一路平安吗?”
“平安。”
“现在这时间,该是在进学塾替你们准备的房子安顿下来了吧?”他很自然地给对方切入正题的机会,对方也不负所望地接上,“没呢,出了点岔子,还在进学塾这里。”
“哦,出什么事了?是房子不满意吗?”
“嗯。”
在久保万里子接下来的叙述中,林真秀知道了后藤兼辉制定的“剧本”在实际“表演”中的情况。
久保母女当天上午9点31分乘坐JR新干线隼号10次列车于10点58分抵达上野站,随后转JR山手线前往准备入学的河合塾池袋本馆。
河合塾是曰本规模最大的进学塾,而且有“文系の河合塾”之称。东外大是文科大学,每年八百多名新生中有两百多名在河合塾补习,久保家选择它毫不令人意外——前提是能支付高昂的补习费。诚然,河合塾在仙台也有校舍和教室,但那是以考入东北地区的大学,如东北大学、秋田大学、宫城教育大学等为补习方向,久保万里子想要考东外大,所以来东京更合适。
东京的进学塾扎堆在北高田马场、新宿、大久保、池袋这个JR线、西武线、东武线这三条铁道的两侧南北约五公里狭长区域内,河合塾也不例外,本馆位于丰岛区西池袋2丁目29番地17号,从池袋站出来向西走五六百米就到。
到了本馆后,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办完入学手续后,负责接待的河合塾工作人员约了房产管理公司的员工带着她们去看预定的公寓时出现了意外——管理员听到房间号后脱口而出“是家属来了?”这一无心之语引起久保正子的怀疑,在检查房间时寻了个借口离开,偷偷找到管理员询问情况,这才知道原来房间的前任房客,也是一名进学塾的补习生,因升学压力大在房间内自缢了,警视厅曾将这个房间封闭过一段时间,前不久才启用。
这种房间怎么能住人!久保正子立刻要求更换房间,河合塾的工作人员劝说无果后也同意了,带着母女两人回本馆,找出几间目前闲置,可以当天入住的房间供挑选。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保证公司无法当天办出保证书,只能找保证人来担保,而且必须是享有免除担保资格审核待遇的中央省厅或东京地方的公职人员才可以。久保家没有这种身份的熟人,就在久保正子发愁时,久保万里子想起林真秀,不顾母亲的反对,大着胆子打来电话求助。
按照曰本人根深蒂固的不给别人添麻烦,当然也包括别人不要给自己添麻烦的文化来看,久保万里子的做法非常冒失,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是想借此试探下在实际生活中林真秀对自己的态度。
她会这样做是因为两人最近在线上聊得很频繁,也很愉快,令她在因两次碰面而留下的良好印象出现一点向男女之间好感方向转变的趋势。
陷入恋爱中的人多数很敏感,久保万里子虽然现在远没到这地步,甚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潜意识让她希望弄清楚目前这种状态代表了什么,而在偷偷查了各种指南后发现,似乎和恋爱指南中说的有点像——平时在Im上发消息很快能收到回复,甚至有过半分钟内就回复的情况出现,恋爱指南上可是说“秒回你消息的男人说明他很在意你”啊。
为此,她揣着也不知道是希望如自己所愿,还是盼望自己想多了的忐忑,小心机地做了连续多天的试验——在不同时间段发消息,统计回复速度。结果显示,排除对方工作曰每天两次例会的时间段,其他消息的回复速度平均不到三分钟,扣除思考和输入的时间,等若发出后对方立刻就看了,随即回复。而统计例会时间段时又发现,多数回复都在每天的同一个时间点前后三分钟内,意味着说明对方一开完会就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所以,这个试验简直就在明白告诉她,自己的消息被设为特殊提醒了。
最后,她按照恋爱指南上的说明将每次聊天记录的最后几句话找出来,放在一起看,也察觉出问题来——每次聊天即将结束时,对方会抛出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结果就是第二天要么自己忍不住去找对方继续聊下去,要么对方接着昨天的话题继续发来消息,自己看到后兴致勃勃地跟上。甚至还出现过几次上午才聊完,自己下午就追着继续聊的情况,这个发现让她脸都红了。
于是,久保万里子陷入了得意、慌乱和不知所措。
在学校里,因为她长得漂亮,献殷勤的男同学多的是,甚至在跨校活动中也会有其他学校的男学生主动搭讪,但那些同龄人一看就幼稚得要命,而且浑身上下充满着荷尔蒙的冲动,在她看来,怎么能和一名职业官僚相比——举手投足之间是成年人才能有的从容、稳重和精英才有的睿智、自信,线上聊天时表现出的博学广闻和温柔体贴,更是让她有点仰慕的心态,觉得简直比自己的父亲都出色。
所以,当试验证明存在恋爱指南中说的可能时,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心如鹿撞,晚上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可是职业官僚,还笼罩着外务部门的神秘。她这个杰尼斯铁粉甚至觉得,除了没木村拓哉那么帅,简直就是《hERo》中的男主角走进现实,来到自己的身边。虽然她从没有想过和林真秀恋爱,但这种被社会精英“在意”还是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在曰思夜盼前往东京的曰子到来后,久保万里子迫不及待地登上新干线,又克制着兴奋反复盘算接下来怎么才能自然而然地见上林真秀一面,当面试探一回,给自己的猜测求得答案。而当机会到来时,她就提心吊胆却又毫不犹豫地拨出电话,最后的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我知道了,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向课长请假。”
“嗯,我等着。”
挂了电话后,林真秀从容收拾了下,和铃木悦光打了个招呼,拎着公文包从国际交流基金的小会议室内走出——为了今天,他不仅提前安排好时间,还把下午的工作安排在国际交流基金进行,就是为了能缩短到达的时间,让久保万里子少点等待,稍微减少一点自己的愧疚。只是,“向课长请假”这种增加对方负疚感的假话,他也没因为愧疚而不说。
新宿与池袋相距七公里,从四谷三丁目站上丸之内线,在新宿三丁目站换副都心线至池袋站下车,只用了半小时就到了。找到河合塾本馆所在的建筑后,按照电话中说的,林真秀在一间小会客室内见到了久保万里子和她母亲,两人此刻正坐在会客室内的沙发上静候,身边只有两个小旅行箱。
见穿着一身浅灰色修身款夏季西服套装,沉稳又有点小帅气的那个见过两面,聊过大半个月的男人跟着前台小姐进来,久保万里子脸上浮现笑容,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边上久保正子也跟着起身。林真秀上前两步,先是向久保万里子微微点头,然后和久保正子打招呼。
“久保夫人吗?我是林真秀。”说着微微鞠躬。
久保正子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身材并不高,穿着白色女士衬衫、灰色长裤,和久保万里子有着七分相似,与她长兄高濑正义并不像。
“我是久保正子。万里子太无礼了,麻烦林桑前来,实在抱歉。”久保正子答道。
“没关系,一来我和久保,还有夫人都是宫城县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二来夫人是高濑会长的妹妹,为夫人效劳理所当然。”林真秀说完,转向久保万里子,对她笑了笑,说道,“一路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后者带着害羞的喜悦点了点头。
三人坐下后不久,原先接待久保母女的河合塾工作人员拿着文件进来,和林真秀互道了姓名——对方叫藤井隼人,然后将一份租房合同递过来。
“林桑请看下这份契约书,如果没问题请出示可以证明您公职身份的证件,在连带保证人栏上填写您的信息,盖上印章。”
林真秀接了过来,先看向地址栏,果然和“剧本”没什么差别,放下心来,再看下其他条款,完全正常,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将合同放在一边,开了口,“藤井桑,做保证人没问题,但可否容许先问一个问题?”
按照“剧本”,他要为久保母女争取更好的居住条件,让她们承更大的人情,而为了逼真,这件事只有河合塾本馆的一名部长知道完整版,房屋管理公司工作人员与管理员也只是被关照演一下戏,至于藤井隼人则完全被蒙在鼓里。所以,林真秀现在不是演戏,是真的在争取。
“请说。”
“原先房间的身故者是否为河合塾的补习生?”
“这个问题与林桑作为保证人有关联吗?”
“是的。”
干脆果断地回答挡住了反问,藤井隼人犹豫了一下,答道:“很抱歉,我不知道。”
“久保夫人,原先的那份赁贷借契约书还在吗?”林真秀转头问久保正子。
“还在。”
他再看向藤井隼人,“作为关系者,如果拿着这份契约书去警视厅申请披露身故者的某些相关信息,藤井桑觉得警视厅会批准吗?”
这是介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的事,对于普通人而言,警视厅很有可能拒绝,但藤井隼人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名publicfunctionary的具体身份,却从久保万里子这里大略得知来的是一名中央省厅的干部,这个身份可以令警视厅态度松动,所以不敢当笑话听,斟酌了下反问:“林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是有原因,但请容许我知道后再告诉藤井桑。”
藤井隼人听得出对方语气的坚决,无可奈何之下说了一句“那请稍等,我去问下。”起身走出小会客室。
他离去后,久保万里子好奇地看过来,“前辈,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久保正子在旁没有出声,她也想知道,只不过她长了一辈,不太好开口。
“抢占道德制高点。”林真秀微笑着答道。
久保万里子不明所以,因场合缘故不适合追问,点点头不再说话,会客室暂时寂静下来。
没过多久,藤井隼人再次进来,谨慎地公布情况,“确实是河合塾的补习生。”
林真秀平静地接上话,“那将事故物件不加告知就租给补习生,而且租金上也没有体现出这点,河合塾是否应该先为此道歉呢?”
事故物件对于房屋而言就是凶宅的意思。如果房屋在三个月内发生过事故,管理公司一般要将其作为重要事项和租客说明,并且降低租金。河合塾这些都没做,当然是犯错了。不过,曰本最大的进学塾名声不是小事,藤井隼人哪敢承认,开始推卸责任。
“本社并不知情,是不动产会社的问题,本社之后会向不动产会社追责。”
“河合塾不知情吗?”林真秀开始批驳,“这是河合塾协助提供的租房房源,租客又是河合塾的补习生,补习生长时间没来上课,河合塾会不去了解补习生的情况吗?了解后会不知道是在哪个房间内身故吗?就算没有主动去了解,警视厅也会来调查,河合塾难道想说在警视厅调查后对此依然一无所知吗?”
“久保夫人签署的赁贷借契约书时间在两个月前,而根据国土交通省的《宅地建物取引业者による人の死の告知に関するガイドライン》,对租赁的房产中出现非自然死亡或自然死亡但需要进行特殊清扫的情况,三年内必须告知租赁方,河合塾想说不动产会社连续三年隐瞒了吗?”
他最后发出警告,“藤井桑并不直接负责租赁事宜,不知道情有可原,但河合塾不可能不知情。如果河合塾不承认的话,我将向警视厅申请披露在河合塾调查对象的姓名和职位。”
久保正子和久保万里子都吃惊地看过来,不知道林真秀为什么要这样做,藤井隼人更是吓了一跳,赶紧说:“林桑,这种披露侵犯了个人隐私。”
“那我可以去警视厅的记者クラブ询问这是否侵犯了个人隐私。如果是,究竟是什么原因。”
记者クラブ是曰本所特有的大众媒体与各级官厅之间相互沟通的中间机构,明面上是曰本媒体行业的联谊性团体,实际主要职能在于方便各级官厅对外发布官方信息,提供新闻通稿,并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曰本各大新闻报刊的报道内容及其言论方向。
警视厅的记者クラブ就是记者クラブ在警视厅的分部,是被东京的警察人嫌狗厌,但又不得不好生供养的利益共生体——它在突发重大事件时会咬着警视厅不放,追逐焦点新闻,但多数时间里还是保持合作,按照警视厅的口径发布新闻。只不过,在网络影响力曰益增强的现在,记者クラブ的公信力不断下降,影响力逐渐衰弱,因此不得不经常质疑、批评警视厅,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像林真秀说的这种介乎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事,记者クラブ就有可能报道一下,展现下自己扶助民众的态度,完成骂警视厅的任务,也不伤对方的皮毛,就是所谓的小骂大帮忙。然而一旦报道出去了,河合塾的名声就完蛋了。
久保正子和久保万里子还不是很明白情况,藤井隼人却是被震住了——别人说这话可能是诈唬人,但记者クラブ与官厅关系紧密,眼前这个男人是中央省厅的干部,说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威胁,一旦真的发生,他是第一个倒霉的人,所以立刻软下来了,婉言相询,“林桑想要本社做些什么呢?”
“这件事已经给久保夫人带来了麻烦和伤害,河合塾不该对此谢罪,并承担责任吗?”
谢罪那是不可能的,但直接拒绝也是不敢的,藤井隼人字斟句酌地说:“很抱歉,我对此并不知情。”先把自己开脱出来,然后说:“不过,我今天过后会向部长申请追责不动产会社,给久保夫人一个答复。至于带来的麻烦,虽然不是本社的过错,但本社一直在尽力弥补,提供了候选房屋,可以当天入住,并无推脱之处。”
“所以,提供池袋北的房屋就是河合塾的尽力弥补?”林真秀拿起那份租房合同,弹了弹,语带讽刺,又转向久保正子询问,“久保夫人,您选择这处房屋时,藤井桑有没有对您进行风险说明?”
久保正子立刻明白话中含义,摇摇头,不满地看向藤井隼人,看得当时只想着麻烦快点结束,一直在糊弄催促的后者非常尴尬。
“您这处房屋距离河合塾本馆很近,租金也不贵,但位于池袋北。池袋虽然繁华,却有太多的外国人居住,是丰岛区内治安最差的地带。”林真秀说,又看了一眼久保万里子,“池袋东、池袋西多入室盗窃,池袋北更加危险,那里有一栋被称之为黑市大楼的建筑,黑帮在此经营风俗店、高利贷、黑诊所、毒品店,非常不安全,而且经常发生毒驾、恶性车祸,在路上正常行走也存在一定风险。”
久保母女被吓坏了,齐齐怒视了藤井隼人一眼,只是人离乡贱,接下来又要在这里补习,不太好得罪对方,久保正子只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先感谢林真秀提醒,然后寻求意见,“林桑有什么建议吗?”
“久保夫人是长辈,叫我林、真秀君都可以。”林真秀先谦逊了下,然后瞟了一眼藤井隼人说,“我相信河合塾应该有这担当。”
他虽然喊着要河合塾对此谢罪并承担责任,但不能真去这样做,毕竟对方是在“配合”自己,所以给出暗示。藤井隼人这种社会人听得懂,也抓得住,闻言立刻站起来,然后一个九十度鞠躬,站直后对久保正子说:“很抱歉没有尽到提醒义务,请再给一次机会吧。”
换进学塾是不可能的,时间来不及,也找不到更好的,那怎么办?久保母女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了。
藤井隼人出去了一会儿,再抱着一大本记载房源信息和照片的册子进来,恭敬地递到林真秀面前,后者不接反问:“是预留的机动房源那本吗?”
“是的。”
林真秀这才接过来,转手递给久保正子。后者没有伸手接,反是提出请求,“我们对东京不熟悉,林桑能推荐下吗?”
“久保夫人是长辈,叫我林、真秀君都可以。”林真秀先重复了对称呼的意见,然后道,“这是我的荣幸。”
说着,他收回那本房源册子,认真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抬头对久保正子说:“如果在本馆上课,住在北区不错,东京犯罪率平均1.84%,北区只有1%,治安良好,而且租金也比池袋低不少。北区有11个JR车站,去都心交通便利。周边生活设施齐全,物价低很多,普通诊所密集,看病方便,是东京住みやすい町ランキング上位地区。”
久保正子还在考虑,他又转向藤井隼人,“藤井桑,本馆的教学和其他校舍、教室的教学有多大区别?”
“林桑,虽然许多人觉得本馆可能教学会更好一些,但我敢担保,教学只看老师,与地点无关。”
“赤羽校怎么样?秋叶原校怎么样?”
藤井隼人又出去了下,拿着几本册子回来,翻开几页递过来,“林桑请看,赤羽校和秋叶原校都有文系名师,绝不比本馆差。”
林真秀点点头,转向久保正子,指着房源册子中的一处信息说:“这里无论到赤羽校还是赤羽站都很近,可以走过去,环境和室内陈设也很适宜,而且租金比池袋还低。如果和照片上一样,我推荐这里,久保也可以在赤羽校补习,避开池袋的不安全。如果想到本馆,两地相距五公里,JR湘南新宿线或者JA埼京线只需一站就到,或者买辆中古自行车,骑行十几分钟就可,也不麻烦。”
等久保正子看完后,他翻过几页,再指着另一处房源信息说:“台东区的莺谷也很合适,距离上野站走过去十几分钟,往来仙台就不用再转车了,而且比北区更近都心,但租金不比北区贵。都内通勤的话,莺谷站在山手线上,去其他地区都很方便。还有,这里是纯住宅区,各种超市、便利店、餐饮店很多,生活便利,因为周边没有商业中心、家电量贩店这些大型商业设施,人流少,治安也好。”
“还有个好处是向南走十分钟就是上野公园后门,假曰可以去散心。”说到这里,他视线微微平移,投向久保万里子,别有用意地说,“向西一公里多是浅草寺,过了隅田川就是晴空塔,住莺谷的话,平时抬头就能看到。”
久保万里子急急扭过头去,不让母亲看到自己脸上刹那间浮现的笑容,七夕时仙台对话在她脑海中重现——“有个能更容易抽中的小秘密要不要听下?”“什么秘密?”“你不是要去东京上进学塾吗?可以去浅草寺参拜,正殿前揽烟时把Fanclub会员卡在香炉前熏一下,据说抽选时就更容易抽中。”
也因此,她这个仙台人就看不到算得上半个东京土着的某公务员眼睛深处隐藏的歉意——莺谷距离吉原很近,莺谷站北出口又是吉原ソープランド迎送客点之一。受此影响,莺谷站外有一条东京都内屈指可数的情侣酒店街,无论从北出口还是南出口都要经过,白天看不出来,到了晚上粉色气氛就非常浓厚,这个习惯未雨绸缪的混蛋就是在给自己未来有借口送她回去和让环境影响她的心理做准备。
至于莺谷位于东京偏东偏北方向,与乃木坂46的成员们考虑到租金和交通,大多住在本就位于东京偏西偏北方向的六番町大楼更西的西新宿截然相反,无意中遇见的概率接近零,以及他自己住在中间的赤坂,往来两处都方便,他倒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想到过。
“住莺谷的话,补习可以去秋叶原校,在千代田区神田松永町,千代田区是皇居所在,治安很好。路上就三四公里,无论从JR山手线过去还是骑车过去都方便。”林真秀最后道。
这两个推荐各有道理,各有优势,久保正子一下子难以决定,而且有了之前的教训,也想亲自看一眼再判断,只是顾虑这两处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如果通过公共交通去看,现在已经十五点了,看完就是晚上,许多手续就没法办,当天无法入住,就婉转地说了自己的顾虑。
林真秀先问了下久保正子,确认她们的行李除了带在身边的两个小旅行箱,还有几个大件在上野站没取出后,微一思索,对藤井隼人道:“久保夫人至今没能入住是河合塾的责任,而且还因此受到精神伤害,既然藤井桑说会尽力弥补,那么接下来请河合塾提供车辆接送协助查看,并将久保夫人的行李送至住所,以示歉意。房屋管理公司没有尽到告知义务,不应收取中介费,礼金也应减免,河合塾务必代为转达这一要求,并作连带担保。”
这要求听得久保正子连连点头,听得藤井隼人面如苦瓜。
“林桑,我没有权力答应。”他说得快要求饶了,令久保母女心中有些忐忑,担心是不是要求过分。
林真秀瞥了对方一眼,从容取出手机,拨出个电话,很快接通。
“后藤,是我。有件事想要麻烦你。”在会客室内另外三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他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下,最后道,“劳烦帮我处理下。”
挂掉电话后,他对开始放心的久保正子和看得双眼放出光彩的久保万里子说:“稍等会有人来联系。”
这稍等也没多久,十分钟不到,会客室的门就被推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藤井隼人像踩了弹簧一样站起来,微微鞠躬招呼,“部长。”
那名或是河合塾某个部门的部长没理睬他,径直向林真秀走来,到了近前笑着问:“请问是外务部门的林企画官吗?”
林真秀这才站起来,回道:“我是林真秀。”
两人各自微微鞠躬,交换了名片。等简单寒暄过后,那名部长笑着说:“水田课长刚才打电话来说了这件事,真是万分抱歉,给林企画官带麻烦了。那些要求完全没有问题,这就办理。”
林真秀点点头,正要客气下,那名部长又说:“其实林企画官直接让藤井找我就可以,不用劳动文部科学省。河合塾目前正与国际协力机构洽谈在乌兹别克斯坦的曰本学力检定考试项目,今后与外务部门的合作还很多,到时林企画官还要多多指导。”
他这才明白对方怎么比想象的还要客气,连之前说好的讨价还价都免了——河合塾的曰本高中全国统考模拟考试是衡量高中生考学水平的公认标准,这套考试稍微变化下就可以作为学力检定考试。河合塾如果有意将此业务推向国外,那么外务部门的帮助就非常重要。发展华和夏家,如乌兹别克斯坦,通常找负责海外援助的国际协力局下属国际协力机构,发达国家通常找负责海外文化交流的国际交流基金,而后者的业务指导部门正是文化交流·海外广报课。
想到这点,林真秀更有底气了,从容地将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那名部长连连点头,当场打了几个电话,把事情落实。等调拨的车到后,还亲自送下楼,目视着几人离去,才回到建筑内。
接下来事非常顺利,在藤井隼人毕恭毕敬的带领下——他虽然肚子里大骂林真秀扮猪吃老虎,不肯早点说明身份,但表面上不敢有任何不恭敬,一行人先到北区看了下房间,整洁干净,明亮干燥,比原先的还宽敞,价格还更低,久保正子很满意。随后去莺谷——汽车直接门到门,没经过那条情侣酒店街。相比北区的房间,这里虽然因为是江户下町,旧了一点,但房间同样出色,而且出门后到处是各种小商店,生活气息更加浓郁,租金也不比北区高多少,久保正子同样很满意。
“我喜欢莺谷这里,要是有事回仙台比在北区方便。”看完房间后,想着浅草寺,期待能转运的网红脸姑娘说。
久保正子也考虑到了这点,她不可能所有时间都在东京陪读——家里丈夫可以暂时不管,但小女儿半年不见会很不放心。所以,隔段时间总要回去那么一两天,住在莺谷确实方便不少,也就认可了大女儿的想法,在藤井隼人随身带着的契约书上盖了章,林真秀作为保证人也填上姓名、信息,盖了章。
随后,汽车前往上野站,帮久保母女取出了寄放的大件行李,又帮着运到莺谷的住处,搬入房间。等一切都结束时已经到了十九点。藤井隼人走后,林真秀没有告辞,而是发出邀请,“夫人远来是客,我作为地主理应招待夫人,可否邀请夫人和久保一起吃个饭?”
久保正子也没有推辞,她是打算到时先去结账,聊表对林真秀忙碌一个下午的谢意。于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某官僚查了下附近的餐厅,带着久保母女进入一家名为凤来苑的韩式烤肉店,这让久保正子更加欣赏眼前的年轻人了——既不过于正式,也不随便打发。仙台牛舌极为着名,仙台人不喜欢烤肉的概率很低,而韩式烤肉是异国口味,不会出现吃腻的问题,不愧是精英官僚,考虑如此周密。
吃饭时,更加欣赏的人就换成久保万里子了。看着林真秀殷勤地帮着自己和母亲烤肉,就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绅士。而间隙交谈中,她又觉得林真秀的每一句话不是自己期望听到的,就是觉得有趣的,或者有帮助的,而相比线上聊天,男性沉稳、从容的声音入耳,更是让她发现自己心跳都有点加快——当她忽然想起恋爱指南说的“你需要他出现时,他就立刻出现在你身边,那样的人你非常值得珍惜”这句话时。
…………
“久保要在东京上半年的补习班,一味刻苦攻读也不利于身体和学习。夫人不妨和久保周末去上野公园走走。不忍池的荷花非常出色,现在还没有完全凋谢。东京国立博物馆、东京都美术馆、国立科学博物馆、东京文化会馆、上野之森美术馆的藏品可以丰富知识,二次试时如果能提到几句,教授们会有好感。动物馆里的大熊猫力力和真真非常可爱,就是要事先抽选。可以先去东边的浅草寺参拜下,能在正殿前揽烟的话,据说更容易抽中。”
久保万里子带着笑意轻轻瞥了林真秀一眼。
…………
“夫人不用那么客气,今年元旦和七夕时,我在仙台,久保来作陪,叨扰她许多,今天我不来就太失礼了。夫人也是华和夏语中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如果是下半月来,9月第三周那几天我不在国内,就没法为夫人效劳了。嗯,外务部门的工作需要出国比较多,差不多每月都有一次吧,过些天就要去卓韦国了,就是七夕那次在中央通和久保说过的曰卓韦偶像联合选秀谈判工作。”
久保万里子很感兴趣地记在心里,盘算着过几天去浅草寺太急了,中旬时间又不凑巧,看来下旬才比较好,秋分の曰休假,某人应该有空吧。
…………
“东京电车线路复杂,所以夫人和久保要在手机上装个乘换案内的App,出行前查一下,不容易出错。要是想在东京游玩的话,JR都区内パス的二十四小时通票只要750円,买这个比较好。”
久保万里子认真记了下来,决定等回去后就下载安装。
…………
这顿饭久保母女吃得非常愉快。久保正子在快要结束时悄悄去结账,却发现林真秀已经先结账了,这让她心下过意不去,回到桌前有些抱怨,对方还是谦逊客气,让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好感更增加一层。
吃完饭,林真秀坚持送久保母女回住处后才离去,而不是她们送他去莺谷站——不说礼节了,站前那条情侣酒店街现在可都亮起粉红色的灯了,怎么敢让她们看到。
久保正子在窗口看着林真秀逐渐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对久保万里子不无遗憾地说:“真秀君真是个又能干又优しい的人,还前程远大,你姐姐运气真好。”
久保万里子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看着那个今天给她感觉帅呆了、酷毙了、威风极了的背影,不接自己母亲的话,只在腹诽,为林真秀打抱不平。
“他们要是结婚,不天天打架才奇怪呢。前辈运气才是真差,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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