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管库太监,奶嬷嬷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回到西跨院,再没有旁人了。
奶嬷嬷低声更咽道:“格格……那些家具都是翻新,是主子当年的嫁妆重新上油……首饰里的珊瑚、白玉也是旧物……金首饰倒是新制的多,可没几套实心的,不是镂空就是掐丝,轻飘飘就是看着好看……还有衣服料子,只有绢纱云缎宁绸云锦,值钱的蜀锦、金花缎、软罗烟、石榴绫一匹也没有……几箱子大毛衣服,也只是貂皮的,用的是初定礼时宫里赐下的貂皮,应该是内务府制好抬回来的,再没有旁的,小毛的也只有一箱子银鼠皮的,剩下的都是灰鼠皮……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就是格格素日里家常穿的,还是银鼠皮呢……”
“真是旧的,没看错?”
郭络罗格格实在不敢相信,向来视自己为亲女的舅舅、舅母会在嫁妆上糊弄自己。
奶嬷嬷本就是王府包衣,是郭络罗生母的陪嫁,自然见过这些旧物,饮泣道:“再没有看错,一水的黄花梨,刻的是长寿草……正合了主子的名字,还是老主子当年早早就叫人预备的……”
郭络罗格格素来骄纵,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立时往前院书房寻当家人安郡王马尔浑去了。
“舅舅,我的嫁妆怎么回事?不是说找的江南工匠制的家具,怎么换成了我额涅的旧物?”
郭络罗格格瞪着眼睛,很是委屈的质问。
马尔浑膝下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早年疼爱郭络罗氏这个外甥女是给老王爷看得,日子久了宠习惯了,也就养出真心实意来。
得了八阿哥这位皇子贵婿,马尔浑早就预备齐整了一副体面嫁妆给外甥女长脸面,就是比大福晋与太子妃也不会差,可谁晓得会让太福晋给换了,还瞒的他死死的,直到初定礼过后叫人开库房拟嫁妆单子才发现不对。
衣服首饰还能私下里找补,家具陈设是实在来不及另外置办,就只能挪用了姐姐当年的嫁妆。
“是你舅母糊涂,将你的陪嫁与你小姨母的弄混了……家具陈设来不及重新置办,可现在这一套传家也体面,放心,舅舅舍不得让你委屈,除了之前预备的两间宅子、两个铺子、一个庄子、十顷地,还托人另外置产了,到时候嫁产翻一倍,银钱宽裕,比置办这些死物件体面……”
郭络罗格格这才破涕为笑。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府里谁真心疼爱自己,舅妈或许只是面上情,可舅舅的疼爱却不作假。
要知道,嫁妆里,嫁产才是大头。
几个已经成亲的皇子福晋中,除了大福晋与太子妃的嫁产有十几处,其他人不过六、七处,自己嫁产翻一番说不得比大福晋、太子妃也不差什么,更不要说那个董鄂氏。
*
都统府,觉罗氏与伯夫人妯娌凑到一起,也在拟嫁妆单子。
舒舒在旁,却是听得皱眉不已,是不是太多了?
不是置换了通州的十顷地,怎么还有庄子?
海淀小庄四百五十亩,是伯夫人的陪嫁。
铺子四间,觉罗氏私产两间,伯夫人的陪嫁一间,舒舒新得的银楼一间。
宅子四套,三进的三套,两进的一套,其中三进的一套伯父送的、一套是公府堂伯父那边送的,剩下的是三进是府中公中,两进的是大二房长辈所赠,就是裕亲王母舅那一支董鄂氏。
只不动产就这么多!
就算想要财务自由,舒舒也没想着厚着脸皮搜刮娘家。
要知道堂兄马上就要成婚,自家下边的五个胞弟没几年也陆续成丁,到时候婚娶补差事,处处都要银子,她怎么好意思占大头?
董鄂家传承许久,可这不是族长一房,继承的祖产有限,加上祖父当年一直挂着侍卫,并没有外放谋缺,也算是坐吃山空。
也就是伯夫人嫁妆丰厚,觉罗氏经营有道,两房经济才没有见窘迫。
舒舒认真的劝着:“阿牟,额涅,不用这么多……将家里都搬空了,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见嫂子弟妹……那不是成了最讨人厌的姑子?”
伯夫人轻哼一声:“小姑奶奶这是外道了?你额涅的收得,阿牟的就收不得?”
“哪是外道,不是早得了好几匣子首饰了么?皮毛料子也好几箱,又占这便宜,到时候表姐吃亏了,阿牟别心疼……”
舒舒忙拉着伯夫人的胳膊撒娇:“咱们偷着实惠,不用都放在面上……”
长房只有锡柱一个独子,却是庶出,前两年就由伯爷做主,求娶伯夫人娘家侄女顺承王府庶出大格格。
大格格今年十六,两人的婚期早就定好的,就是本月迎娶。
伯夫人在舒舒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那边是侄女,你就不是侄女?小白眼狼,白带了你几年……嫁妆就是你的脸面,这个时候不用缩着,该张扬就要张扬,要不然被人小瞧,岂不要白跟着生气……”
娘几个说说笑笑,到底按照两位长辈的意思拟了。
舒舒还真是不敢再说什么,否则就要惹伯夫人伤心了,便抱着伯夫人胳膊,小声道:“等日后九阿哥开府,阿牟在家里憋闷了,咱们就去海淀庄子上待着……”
舒舒已经决定,等茶叶生意做起来,就花银子在伯夫人送的庄子好好修个别院。
伯爷的身体病弱,本不是长寿之兆,如今也是望五的人,到时候当家做主的就是庶子,就算伯夫人日后身边侍奉的庶子媳妇是亲侄女,也未必顺心如意。
伯夫人忍不住笑了,拍着舒舒的手:“装也装老实两年,等生出小阿哥、小格格来,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旁人都挑不出毛病,再想着松快的日子……”
生孩子?
舒舒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她与椿泰血脉关系近,与九阿哥远吗?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舒舒就拿起纸笔,计算起自己、椿泰、九阿哥三人的血脉重叠部分。
从舒舒的曾祖父和硕图说起,是太祖长女所出,四分之一太祖血统。
和硕图迎娶代善之女,生下了拥有四分之一太祖血统的祖父。
祖父迎娶代善孙女,生下拥有十六分之三太祖血统的父亲。
父亲迎娶太祖侄子阿敏的曾孙女,生了自己,自己的太祖血统是多少?
三十二分之四,八分之一!
椿泰表哥那里,是太祖玄孙,父系这里继承十六分之一的太祖血脉,母亲董鄂福晋与舒舒父亲一样,也是拥有十六分之三的太祖血统,椿泰就是三十二分之五。
从董鄂家这里论,椿泰的外祖是舒舒的祖父,两人各有四分之一相同的血脉。
两姓血统加起来,两人重叠点就是八分之三,比同父异母兄弟、或者同母异父兄弟重叠部分少不了多少。
九阿哥也是太祖玄孙,十六分之一的太祖血脉。
与舒舒的八分之一相比,两人重叠的部分十六分之一。
现代社会禁止的是三代之内旁系、直系血亲,那是四分之一的血脉重叠。
十六分之一,血缘应该不算近了!
法律都不禁了!
至于茶叶买卖,舒舒拿起旁边放着的计划书,面上带了沮丧。
早就做好了计划,可是当她拿着这个找两位长辈商量时,两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
伯夫人教训道:“钱财够用就行,家里如今这样正好……再多了扎眼,反而是祸患……你素来大气,怎么眼下钻牛角尖?只陪嫁就足以供应你衣食无忧,皇子福晋的身份,是你扶持娘家的底气,却不好用来敛财,那才是得不偿失……”
觉罗氏并不反对这门生意,可也是认为自家不宜插手:“即便是亲人,也怕牵扯到经济……往后你要规划你自己个儿的小日子,丈夫、儿女、公婆,而不是老惦记娘家这头……之前跟郭络罗家的官司,谁晓得宜妃那里会不会记着,你这个留在手中,回头要是宜妃待你过得去,你就用来与五福晋合伙……若是宜妃待你寻常,你就留着以后十福晋进门跟十福晋合伙,妯娌里不用各个都交好,可总要有一二亲厚……”
舒舒没有法子,只好打定主意,等到几个弟弟娶亲时贴补。
至于堂兄这里,婚期就在眼跟前,自己未出嫁的身份,倒不好重礼,就等着他儿女落地时备上。
*
转眼到了四月三十,舒舒堂兄锡柱娶亲,伯府大摆宴席,招待贺客亲朋。
伯府就在都统府东侧,两府相邻而居。
只是同都统府的人丁繁茂相比,伯府这边同样的两跨五进大宅却只有三个主子,冷清了许多。
喜棚前天就搭好,今天是正日子,正席就设在未时。
按照古礼,迎娶本应该在晚上,可是因为施行宵禁,从前朝开始迎娶都改成了白天迎娶。
新娘子的嫁妆,昨日就送过来,在新房里铺陈好了,如今是陪嫁嬷嬷看着屋子。
宗女实际上分两种,一种是有爵有俸宗女,是奉恩辅国公以上爵位宗室的嫡女与侧室女,依照父亲品级同等封爵,嫁妆也有内务府置办,剩下的宗女都是无爵宗女,嫁妆自备。
新娘子虽是郡王府格格,可是妾室所出庶女,所以没有封爵,可到底是郡王长女,王府预备的嫁妆也堪为丰厚。
舒舒也是见识了一把,什么是奢婚。
九十六抬嫁妆,除了第一台如意是象征性的,其他分了几大类,房产、地、铺子这种不动产,没有舒舒的多,也有六、七处,收益做私房钱也足够宽裕。
家具大的衣柜、八仙桌、书桌、箱子,小到匣子、小杌子,涵盖了客厅卧室的全部家具。
再就是陈设,从昂贵古董摆件到寻常果盘茶叶罐,五花八门。
还有化妆品与日用品,梳洗用品、化妆品、床上用品、各种门帘。
然后就是四季衣服,鞋袜、其他穿戴,剩下的就是金银首饰。
还有就是人口,女子四名,人两户。
董鄂氏族亲好友自然是大早上就上来帮衬,等到花轿的队伍要出发前,宾客也都陆续到了。
舒舒这个小姑子,昨晚就住在伯府,这边有她专门的院子,今天也有待客任务,负责招待客人中的千金闺秀,却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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