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什么颜色对于罗莎莉亚而言,那是如夕阳般昏沉的血红。
伴随她成长的不是父母,相反,他们正是杀死她父母的真凶。
与手刃血亲的凶手朝夕相处是怎样的感觉呢罗莎莉亚的回答是,无感。
亲情是什么这种东西她没有机会体验,也因此没有任何留念,这些人给予了她吃穿,教会了她如何战斗,让她有了在极端环境中都能够生存的能力,这就够了。
年少时的罗莎莉亚,她的思维更接近于野兽,毕竟,他们所生活的地方依然遵守着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哪里能够让她生存,哪里就是她暂时的归宿。
罗莎莉亚不是没有心,只不过,对于生存来说没有帮助的情感都被深藏在了心底,但久而久之,封存这些情感的枷锁腐烂生锈,开启它们的钥匙也不知所踪。
在盗贼团,实力是唯一的筹码,虽然所谓的江湖义气也是重要的助力,但培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要花费太多不必要的精力,她也没有任何的意愿与这些杀人凶手和解,虽然那时的她不得不向他们索。取。
罗莎莉亚还未记事的时候,她的村庄就被血洗,也因此对自己的父母和生养她的村庄没有任何印象,但即便如此,罗莎莉亚与那些盗贼之间仍有一层无法逾越的隔阂。
罗莎莉亚并不恨他们,因为她根本没有体会过爱,也因此不会感受到爱被剥夺的感受,她不知道什么是恨。
从小到大,她喝的是团里女盗贼的奶,穿的是老队员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服,吃的是那个二流的厨子用猛火猛油烧出来的劣质饭菜……
可是那种无法言表的隔阂究竟是什么呢,按照纯粹的动物思维,这种行为无法被理解,这大概就是人与兽的区别吧,即便是主动将姿态放到与畜牲等同的罗莎莉亚,也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野兽,这也是人与兽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
罗莎莉亚年幼的身体早已成为一把利刃,她也因此成为了盗贼团不可缺少的工具,她的双手早早地染上了鲜血,为了生存,她会完成盗贼团的任何指令,即便她的对象是妇孺与老者,她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当然,比起这些惨无人道的虐杀,伴随罗莎莉亚更多的是无休止的战斗,她与所有人厮杀,无论是前来剿匪的军队,还是利益冲突的其它盗宝团,亦或是自己所谓的同伴。
罗莎莉亚很早就知晓了罪恶的概念,作为人,她已罪孽深重,但最为没有选择权的工具和野兽,她只是为了生存下去。
生存是罗莎莉亚唯一的目的,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生存有如此大的执着,是出入野兽的原始本能,还是在内心深处,依然对普通的生活存在向往
即便罗莎莉亚很清楚,一旦她舍弃了工具与野兽的身份,转而为人的时候,她就要接受人的法则,人的审判,到那个时候,浸染了太多鲜血的她,又有什么能力在让人的社会中立足呢
不过,即便如此,罗莎莉亚对人的社会依然有着说不出的执着,年幼无力的她,为了生存,必须疯狂地索取盗贼团的一些,食物,水,衣服,武器,战斗技巧,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再后来,盗贼团经历了一段最窘迫的时期,粮食严重短缺,根本不足以养活所有人,在分配粮食的时候,作为工具和奴仆的罗莎莉亚显然是最后考虑的选项。
长时间的饥饿让罗莎莉亚意识到,自己的生存受到了威胁,盗宝团已经不足以养活自己,于是,她选择了逃跑。
那一晚,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少女柔嫩的皮肤被硬生生地冻裂,罗莎莉亚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想和方,但在当时年幼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逃离。
即便今天的她就会葬身于风雪,即便会有极大的可能被抓住处死,即便她心里很清楚,离开了盗贼团,她只是个无处使用的工具,但就算这样,她也要逃离,义无反顾。
盗贼团的人终究还是追来了,来的那个人正是当年将自己捡走,教授自己杀人技巧的人,也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盗贼团曾经的核心成员,也是团里说一不二的老前辈,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男人扮演了她父亲的角色。
少女的身躯终究还是太娇小,太无力,在漫天的风雪中举步维艰,男人苍老而坚实的身躯冲破了风雪,很快地将她追了回来。
被带回盗贼团之后,老人扔给了罗莎莉亚一柄匕首,而他自己也将随身的匕首掏了出来。
“逃跑的都是叛徒,叛徒只有赢得决斗才能获得自由。”
本来万念俱灰的罗莎莉亚燃起了一丝希望,即便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也不认为能够赢过那个老人,这不过是一场变相的处刑。
但即便如此,这场战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公平的,这也是罗莎莉亚唯一一次拥有了选择的权力。
只要战胜这个老人,等待她的将会是自由,因此,为了抓住这看似遥不可及又似乎近在眼前的机会,罗莎莉亚选择了全力以赴。
“来吧,杀了我才可能离开这里。我是暮年的狮子了,你还年轻。能做到的吧?”
老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的战斗便打响了。
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老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他的身体虽然苍老却仍旧有力,几十年不见天日的工作和争斗的锤炼让战斗对于他来说近乎本能,他的格斗技巧称得上无可挑剔。
罗莎莉亚也战斗到了疯狂,为了得到生存的机会,她将有生以来所习得的技巧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次斩击都是抱着必杀的信念,她的技巧来自于他,她也因此知晓他的一招一式。
这场战斗将两人的身体都逼到了极限,当战斗接近尾声,已经变为了意志的博弈,浴血的罗莎莉亚完全化为了一头凶手,即便她的爪牙还很稚嫩,即便她的身躯还是那样娇小,但幼兽的齿爪已经一步一步逼近了暮狮的咽喉。
罗莎莉亚愈是狂战,老人的神态却愈是安详,直到战斗的最后,老人的身体选择了自我崩坏,也就在这时,少女的匕首上迸射出刺骨的寒霜。
利刃割开了老人的咽喉,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全身浸满鲜血的幼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那些盗贼团的成员也在那一刻,从少女的脸上看到了一生中所见过的最凶残而坚定的目光。
与此同时,盗贼团的人发现,在通身沐浴了猩红之色的少女手中,出现了一枚如月光般苍白凛冽的玉珠,那正是属于罗莎莉亚的冰属性神之眼。
之后发生了什么,罗莎莉亚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就在那一晚,盗贼团失去一个老成员,接纳一名新成员。
为什么选择留下,罗莎莉亚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在那之后,她的眼中没有了任何温度,就和她腰间的神之眼一样冰冷刺骨。
罗莎莉亚长得愈发标致,身材也变得亭亭玉立,但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同龄人应有的少女感,剩下的只有苍然和淡漠,她的脸颊也展现出病态的苍白,沐浴过鲜血的红发也会在夜色中幻化出鬼魅的色彩。
不过,在那之后,罗莎莉亚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当时的那场战斗,老人是不是故意输给自己的呢,在战斗的过程中,罗莎莉亚在他的眼睛中看不到一点求生胜的欲望,反倒有一种赴死的坦然。
想到这儿,罗莎莉亚陷入了迷茫:
难道,捡来的孩子,也会让虚假的父亲产生包庇之心吗?在杀死老人后她心中的波动又是什么呢,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但会罗莎莉亚感觉到沉闷,消沉,或者说——悲伤。
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会让老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呢动物的法则无法告诉她答案,难道,是所谓的……【父爱】
罗莎莉亚经历了人生中最迷茫的时期,在那场战斗之后,盗贼团看中了罗莎莉亚的能力,她又吃得很少,因此,他们试图将她留下。
罗莎莉亚也没有拒绝,虽然她很清楚,如今的她,倘若想要离开,他们根本拦不住,但是,她对自己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产生了怀疑。
她只是为了生存,盗贼团给不了她粮食,她就走,现在给得了她粮食,她也没必要走,罗莎莉亚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但是,她知道这样的理由骗不了自己,她只是在恐惧黑暗之外的世界,她不知道应该怎样生活在阳光下,而且,在老人死后,她发现自己和盗贼团的联系,早已不是说断就断的存在了。
在那之后,盗贼团的众人对罗莎莉亚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甚至说得上敬畏,没有人敢再命令她了,即便她依然自诩为武器和工具,但大家都知道,就算是武器,罗莎莉亚已经不是他们所能驾驭的兵刃了。
罗莎莉亚成了团里的自由人,脏活累活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每次分配物资她也是最优先的选项,好的东西都会留给她,她也可以在盗贼团之外自由活动,大家都不担心,因为她一定会回来。
有的时候,盗贼团的众人甚至扮演起了兄长与监护人的角色,开始传授罗莎莉亚战斗以外的事物,他们教她读书写字,告诉她人文历史,人情世故。
他们还说,世界上有一个如诗歌般美丽的自由之都,美丽的蒲公英漫山遍野,伴着吟游诗人的歌声随风飘荡,他们的国力或许并不强盛,但人民安居乐业,生活简单而幸福,即便是面对不明来历的异乡人,也会为之献上祝福和蜜酒……
罗莎莉亚只是默默的听着,面无表情,神色淡漠,但每一次的讲述也从未缺席。
罗莎莉亚知道了烟草的存在,听说它能够让人短暂地获得宁静和放松,因此总想尝试,一项不注重规则和礼法的盗贼团竟然岀奇一致地表示反对,说至少得等她成年,罗莎莉亚也在成年后迅速地成长为一个老烟枪,不过,在成年的一刻到来之前她确实一根烟也没碰过。
盗宝团的成员还会为罗莎莉亚庆生,其实他们也会为任何一个成员庆生,只是在此之前,作为工具与奴仆的罗莎莉亚从来不会接近这种场合,但这一回,她竟然成为了庆典的主角。
其实她们并不知道罗莎莉亚的生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们就把老人收养罗莎莉亚的那一天当做她的一岁生日,所以总得来说,罗莎莉亚实际的岁数比她自己所说的还要小一点。
罗莎莉亚的神情永远都是那么样冷漠,但随着和众人的相处,她僵硬的面部有时会出现极其微笑的变化。
罗莎莉亚没有家人,而杀死她家人的凶手们为她构建了一个家,虽然这个家摇摇欲坠,藏污纳垢,但真的可以称得上家,不知不觉,盗宝团的人也意识到,罗莎莉亚在他们的眼中,除了同伴与武器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孩子。
不过,这个东拼西凑起来的家终究还是破碎了。
就在罗莎莉亚十八岁生日的当天,团里那个厨艺糟糕的厨师照例端上了造型丑陋的蛋糕,还在上面插上了蜡烛,众人用火柴点燃了蜡烛,也显然了罗莎莉亚的第一支烟。
众人在破旧的铁壶里灌上刚从晨曦酒庄偷来的好酒,还给罗莎莉亚满上了一杯,他们拍这手,用嘶哑的喉咙唱着五音不全的生日歌……
没过多久,在一声嘹亮的军号之后,身披坚甲的西风骑士攻入了盗贼团的大营,这场生日宴被强行终止,伴随了罗莎莉亚十余年的众人,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他们被关进了监牢,往后余生都会在此度过。
罗莎莉亚最为团里最年幼的队员,被认为拥有改过自新的能力,于是她被带回了蒙德城,关于这座陌生的城市,罗莎莉亚已经不知道听过了多少她的传说你。
“去教会,在神的光辉下洗净自己。你可以重新来过,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大团长法尔伽如是说,就这样,终日沐浴在鲜血中的罗莎莉亚,生平第一次踏入了圣洁的教堂。
正如盗贼团的众人所说,这是一座幸福而无趣的城市,上到步履蹒跚的老人,下到呀呀学语的稚童,他们的生活可以那样轻松简单,可以终日和诗歌、蜜酒、风车与蒲公英相伴。
人们信仰着早在千年前就消失的神明,赞颂他在上古时代创下的伟业,人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即便也遭遇了很多困难,却能在第一时间振奋起来,在他们看来,只要,千风还在蒙德吹拂,就没有无法度过的灾难。
虽然这种想发很可笑,但罗莎莉亚并不讨厌蒙德人的单纯,他们的单纯也是这座无趣之城中少有的亮点。
其实,无趣也是促使罗莎莉亚在蒙德落脚的重要原因之,只有安逸才能催生出无趣,当然这种无趣不等于无聊,蒙德人热衷于各种各样的节日,人们的交谈也总是伴随着欢笑,这种无趣在罗莎莉亚的心中有不同的含义,也算是她对蒙德独特的赞美。
罗莎莉亚也很享受这种无趣,在教会翘班的日子里,罗莎莉亚会安详地坐在商业街的房顶,听着人们嘈杂的吆喝声,吵闹的喧笑声,和各种各样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她还会用教会配发的笔记本,将听到的叫卖口号与商业标语一一记下,她的笔记优雅而简洁,再配上笔记本雪白的封面与柔顺的纸张,整体看上去,算得上是一种视觉享受。
虽然仔细地端详了文字的内容后,会产生不小的违和感,但罗莎莉亚并不在意,倒不如说这也是她享受蒙德无趣之处的重要方式之一,像这样用打把的时间做着悠闲而没有意义的事情,也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告别。
不过,罗莎莉亚也很清楚,让自己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连一天普通人的生活都没有经历过,她是月亮的孩子,迟早要回到黑暗中去。
不过,在此之前,她可以为这座阳光下的城市做点什么,毕竟,这座城市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罗莎莉亚依然不喜欢社交更不会参加教会的活动,她的自由散漫让所有修女都感到头疼,当然,她本来就不打算和她们产生交集,更不指望有人能够理解。
早在实习期间,罗莎莉亚甚至没有上过一节课,没有出席过任何一次唱诗班的活动,神学论文更是堪称一派胡言,那些年长的修女差点没被气出毛病来,但多少折了几年的寿。
偏偏是对教会工作如此懈怠,对神明如此冒犯的罗莎莉亚,竟在大团长的要求下,摇身一变成为了正式的修女,虽然她依然我行我素,在工作期间,她会去酒馆,或者在城墙上看风景,甚至会去打猎,总之,只要不在教堂,哪里都行。
罗莎莉亚作为盗贼出身的异乡人身在流落他乡,也并没有受到歧视和排挤,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根本没有人敢这么做,她那双没有温度的猩红眼眸,一般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当然,大部分的蒙德人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城市中再多一个异乡人,在蒙德,最不缺的东西除了酒,大概就是异乡人,每一个来自他乡的旅人都能在这里感受到自由之都特有的魅力,如果选择在这里落脚,那就都是自家人了。
罗莎莉亚有一个绝对的原则就是不加班,虽然在工作期间她也没怎么认真对待,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怎么工作过,做为夜行动物的她,在刺眼的阳光下应该选择休眠,直到夜幕降临,下班的钟声敲响,她的工作才真正开始。
在蒙德落脚的第一个夜晚,她手持着长枪出现在夜色中,试图潜入居民房屋的盗贼会在瞬间失去意识,等他们醒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骑士团的盘问。
图谋不轨的商人会被阻断去路,在接受了足够将精神摧毁的审讯之后,他们会连夜狼狈地逃走,而那些试图盗取骑士团机密之人,更是会体验到一生难忘的酷刑……
当她做完这一切,踏着即将拂晓的晨曦归来之时,名为南茜的修女出现在他她的面前,罗莎莉亚甚至都没有察觉,只能隐约有一种预感,总之她就是这样突然在阴影中现身了。
“明明是与蒙德没有任何关系的异乡人,却毫不犹豫地为他人伸出援助之手,即便没有人知晓你的存在,没有人理解你的行为,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呢,罗莎莉亚小姐。”
这是罗莎莉亚第一次听到善良这个字眼,而这个如阳光般刺眼的语句,竟然是别人用来形容自己的,罗莎莉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和莫名的安心。
“既然选择留在了蒙德,那你也是蒙德的一份子,请不必纠结于自己的过往,让蒙德成为自己的家,罗莎莉亚小姐,正如你所见,蒙德人是阳光的孩子,所以你愿意守护夜晚的行人吗”
罗莎莉亚没有回答,但从那一天起,蒙德的夜晚,有了新的断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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