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
贾大全险些没咦呀出来:这王八玩意什么时候出口成章,晓得圣人的话了!
再瞧人家和侍卫竟是听得很认真,有那么瞬间当真是为自家儿子能跟满洲侍卫对上话高兴。只高兴劲就那么一两个呼吸,胸口就有些生疼起来。
天命跟圣人就算了,他贾大全不敢比。
可王八玩意真个畏大人,昨的这些年净同老子对着干,好几回差点让你爹我去见爷爷咧!
小舅子叭叭的一通圣人言,把个二姐夫高德禄弄得也是吃惊不小。
昨夜与老丈人喝酒,妻子贾兰说小六子在书房用心读书时,高德禄当时还笑话这小子是在装样子给姐姐看。
就自家小舅子那德性,屁股一撅当姐夫的就知道他拉的是硬还是软!
这些年,高德禄也没少跟着在后面替小舅子擦屁股。
所以,他压根不信小舅子会转性上进。
没想隔天就给打了脸,这小舅子还真他娘是转了性,晓得圣人大道理呢!
啧啧...
“圣人也曾说过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和珅熟读经典,哪里听不出贾六隐含的恭维甚至巴结之意。但这恭维巴结之意他却是没法接受,因为人家恭维巴结你的前提是你这人有价值,能帮上忙,要不然谁个来恭维巴结你?
然而和珅很清楚,以他拜唐阿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皇上那边替贾家说话,因此他只能委婉的以圣人言表明他的无能为力,希望对面这位也熟读经典的贾公子能够有所知。
孔老二究竟给道上定了多少规矩?
贾六只不过是临时磨枪读了《论语》季氏篇的半篇而矣,哪里真研究过孔老二的入会手册,因此和珅说的他压根不解其意。
但从和珅神情分析,估计这家伙多半是在推脱,理由是什么不知内情不敢乱言什么的。
但他需要的是和珅能够记住自己,牢牢记住,而并非是强求这位尚没有发达的和中堂一定要帮贾家。
当下微一躬身,回忆了昨夜苦读成果,朗声说道:“圣人也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这话是贾六死背下来的,就是交朋友的讲究。无非正直、诚信、见闻广博的是好友。逢迎谄媚、表面柔顺内心奸诈、花言巧语之辈是狗友。
还是道上朋友好,不必废话,将祖师爷的规矩你一条我一条的一说,大家就心知肚明。
言罢,在老爹和二姐夫不解的目光中,贾六便学那旗舍的先生身子微躬朝和珅拱了拱手。
没有其它的话。
和珅懂。
他明白对方是说即便他和珅不能帮上贾家的忙,对方也愿与其结交,做真心朋友,而非狐朋狗友。
他与高德禄本就平辈论交,高家对他和珅又有大恩,如此高德禄的朋友当然也是他和珅的朋友,况还是高德禄的小舅子。
再者和珅本身便是好学之人,难得高德禄的小舅子同他一样也是好学之人,熟读圣贤之书并以圣贤教诲为做人宗旨,心中当然欢喜,于是很是客气询问贾六的名字。
贾六忙道:“和侍卫叫我东阁好了。”
“东阁”是贾大全请人特意给儿子取的姓名,意儿子将来能入阁拜相做那大学士。
名字绝对是好名字。
大全先前自个嘀咕的名字叫贾正宗。
“东阁贤弟将来必是国家栋梁之才!”
和珅并非客套之言,实是真心赞许,眉宇间无丝毫做作虚伪。
贾六看在眼里,当然也是喜在内心。
今儿就算立即出旗,他贾六的一条腿也是迈进了大清帝国的官场,就看将来和珅能拉他多少了。
“和侍卫,我家这事?”
贾大全哪知道儿子打的是将来主意,眼瞧着儿子同和侍卫说半天也没提及出旗正事,心中大急。
高德禄欲言又止。
和珅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沉思片刻后终是说道:“不瞒伯父,此事实在是难办,换作是别家的事,我和珅断然不会插手,但庆之兄与我不是外人,我当尽力去想办法。”
和珅没有把话说死,事实上他也不可能自己去办,而是准备将此事说于妻子祖父知道,看看祖父能否帮忙。
这也是和珅为人重情义,懂报恩,诚如他所说如果是别人家的事,他和珅是断然不会帮忙的。
“多谢和侍卫,多谢和侍卫!此事若能挽回,我贾家上下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贾大全自是感激不尽,高德禄也是连表谢意。其实翁婿俩心里都清楚,和珅本人能解决最好,不能解决的话还得指着那位英尚书。
贾六突然说道:“既然皇上钦定贰臣乃是崇奖忠贞,风励臣节,那朝廷为何不直接表彰那些明季殉节诸臣呢?想那些殉节明臣虽各为其主,但义烈可嘉,若能褒阐忠良,风示未来,定能使我朝臣民深知皇上教化之心。”
闻言,和珅心中一动。
高德禄看了看外面,太阳已升得老高,忙道:“和侍卫刚刚下值尚未休息,我们且先回去,免得扰了和侍卫休息...”
贾家爷俩当然不好再赖下去,只他们带来的礼物和珅却是怎么也不肯收,甚至都有些急恼。并再三要求贾家众人留下吃午饭,可贾家爷三哪里好意思留下,无奈和珅亲自送贾家爷三到院外。
待爷三马车驰远后和珅方才进院。
夫人冯霁雯过来问丈夫贾家是为什么事来的。
和珅也没有隐瞒,将贾家所求之事说出,冯霁雯听后顿时摇头道:“这事莫说你无能为力,就是你能递上话也不能递,如今旗内谁不知道贰臣一事乃皇上钦定。”
“贰臣一事确是皇上钦定,但皇上并未有旨意让贰臣之后出旗,我寻思这件事未必就没有办法。这样,我去见见玛法,看他老人家有无办法可想。”
“玛法”是满洲旗人对祖父的称呼。
和珅告诉妻子高家对他有大恩,当年若不是高家借于他三百两银子,他恐怕早已从咸官宫学退学,那样一来就没有今日的和珅,也不会有今天的小夫妻俩。
因此,这件事就算他本人没有办法,也当尽力去想办法。不管成与不成,总要将心意尽到,这样才不会心中愧疚。
和珅有些担心妻子不愿让自己去求玛法帮忙,便道:“阿玛在世时便对我说,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万不可因为小利而毁了名声,只有内心坦荡的人才能为人所尊敬...”
不待丈夫说完,冯霁雯已然打断丈夫,笑着摇了摇头道:“好了,我又没说不让爷报恩。正好有些日子未见玛法了,我便与你一同去好了。”
和珅大喜,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当下也顾不得一夜当值劳累,叫刘全备车。
另一头,正往回赶的马车上,双手抄在袖中的贾六突然对正在和二姐夫高德禄说话的贾大全道:“爹,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嗯?”
贾大全一愣,转头看向儿子,“什么最坏的打算?”
“怎么?”
二姐夫高德禄也是诧异,不知小舅子想说什么。
贾六松开双手,直接问道:“我们家还有多少钱?”
“你想干什么?”
贾大全本能的眉毛挑了起来,目中满是警惕之意。
“儿子想,如果咱家真没法留在旗内,你就帮我买个官。”
贾六是很认真,很严肃对贾大全提出这个要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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