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心知该来的即将到来。
在这世纪之交的关头,仿佛有一种命运,注定要发生。
不知不觉走到药铺一条街,百草厅倒是人来人往,生意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药材的生意,百草厅主要做的是东北的路线——当初白家险些毁败,这条路线断了,这一年多才慢慢恢复过来。
此外就是东阿的阿胶。
白景琦在那边有袁宫保护着,也没什么妨害。
陆恒自家的药铺,屁大一丁点,冷冷清清,里头却有四个人。
除了当初李老头收的安排了两个,还有从百草园匀来的一个伙计和粱大莽子。
比贵武这种货色好的地方在于,粱大莽子有自知自明。他也不去陆宅烦九儿,安安心心呆在这儿看店子,挺不错了。
陆恒远远瞧了一眼,走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春儿枕着陆恒的胳膊,犹犹豫豫的跟他说:“我爹今天又来找我了...”
陆恒嗯了一声:“怎的?”
春儿说:“他说他找到个正当门路...能当官。”
“当官?”
陆恒一怔,道:“上午去四方园,三舅也说找到了当官的门路,还是实权的官儿。”
另一侧的九儿也道:“三舅今天高兴的很呢。”
“他跟你说了?”陆恒笑起来。
“可不。”九儿道:“三舅是个藏不住心思的。遇着高兴的事儿,他巴不得大家伙儿都知道。”
她道:“五万两银子呢!可不是小数目。不过若真能买个实权的官儿,倒也不亏。”
陆恒心下微微摇头,满清都到这份上了,官儿?陆恒是不大看的上的。
春儿撑起身子,半截白藕般的胳膊露出来,惊讶道:“也是五万两银子?”
她这话一出来,陆恒心里便是一个停顿:“也?”
春儿道:“我爹告诉我,说要五万两银子,买个知府的实缺。”
陆恒听了,心下转动之余,道:“他来找你要银子?”
春儿嗯了一声,又连忙道:“我没答应他。”
九儿想了想,抬起脸对陆恒说:“三舅要五万两买官儿,贵武也要五万两买官儿,这...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陆恒道:“是不大对劲儿。不过没事,明天三舅来拿钱,我跟他一起去看看。谁这么大手笔,知府的实缺随便卖。”
...
翌日一大清早,陆恒刚走完几趟拳脚,白三爷便风风火火的来了陆宅。
“...我一宿没睡呀...”
看得出来。
他眼圈发黑,但精神头极好。
陆恒笑道:“您啊,别太激动。官儿可不好当呢,便只捞钱,也不大容易。”
“那是对别人。”白三爷道:“这里面的门道,我是门儿清。你三舅的能耐,你能不知道?”
陆恒笑起来:“倒也是。”
白三爷要说干点什么实在事儿,做点利国利民的,他大抵是不会的。但其他的却都厉害。
又结交各种权贵,对官场捞钱的手段,多半有举一反三的本事。
清官、好官,这种称号,在这年头,早没人喊了。谁个当官不捞几兜子,那就是傻子。所以白三爷的心思,大抵是没什么好指摘的。
全都这样么。
当然,自从昨晚上黄春儿说了贵武的事,陆恒便知道,白三爷这官儿,恐怕不一定能成。
当不成,再要捞钱,轮不到他施展手段了。
陆恒屋里取了三万两银票,出来,白三爷伸手,陆恒没先给他,道:“我得跟您一起去瞧瞧。”
白三爷一怔,恍然道:“你小子也想当官儿啦?”
陆恒失笑:“我是怕您被骗呢!”
白三爷不乐意了:“我一老江湖,能被骗?行,你不信,咱爷儿俩一起去。”
言罢成行。
两人出了门,老李驾车来,上了车,一路出胡同。
车里,白三爷对陆恒道:“我买官儿的门路,可不是普通的门路,是宫里的门路。太后老佛爷都是要过眼的。你说,这能是骗人的吗?”
陆恒听到太后老佛爷,心思动了动,道:“那可说不定。”
“嘿,你还跟我杠上了!”白三爷吹胡子道:“我跟你说,收我钱的,可是个公公!那是作不得假的!”
还真是宫里的门路?
陆恒心疑不已,道:“到地头瞧瞧就知道了。”
白三爷指路,老李驾车,一路穿街走巷,却是来到教堂附近。
下了车,白三爷道:“我是运气好...上回到教堂来耍子,正逢着宫里来的公公,听见他跟人说起。要不是我脸皮厚,自个儿凑上去,这机会可就没啦。要知道,这样的肥缺可就只一个!”
从教堂前走过,钻进一条小胡同,来到一座小院前。
白三爷上前叩门,不多时门嘎吱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
白三爷脸上堆笑,道:“赵公公在不在?”
门里那人一听,道:“你找赵公公?是来交钱的?”
白三爷笑道:“可不。”
那人道:“行,你把钱拿来。”
白三爷一怔:“给你?”
门里人道:“赵公公今儿有事儿,没来。你把钱给我,我转交给赵公公。放心,少不了你的官儿!”
白三爷脸色就变了:“不成!这钱,得亲手交到赵公公手里。我可不知道你是谁!万一你拿钱跑了,我不白交了?!”
门里人嘿了一声,道:“你知道个什么?赵公公是我叔!”
“是你叔也不成!”白三爷虽然捉紧这官儿,但还没被冲昏头脑,转身就走:“没见到赵公公,这钱我是不会给的。”
门里人瞧了眼白三爷背后的陆恒,只好道:“那行。你今晚上来。”
白三爷这才点头。
陆恒一边瞧着,越是觉得可疑。
有这样买官的?
这种买法,怎么确定是真的呢?即便真是宫里的公公,也不值得信任啊。人钱一到手,转身不认账,白三爷可寻摸不到宫里去!
随即更大的疑惑涌上来——历来卖官鬻爵,做的再过分,怎么着也得掌握在皇帝手中。这赵公公拿什么保证这官儿的真假呢?
莫非...
陆恒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没多说,与唉声叹气的白三爷出了胡同,正要走,见一架轿子过来,在胡同口停下。一个绫罗绸缎的富商走下来,欢欢喜喜进了胡同。
陆恒与白三爷对视一眼:“肥缺也批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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