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别急,阎将军!”王承恩缓缓地说到。
此时的王承恩其实已经年将六十了。
自朱由检尚为信王时便追随左右,一路经过了紫禁城内的波谲云诡,明里暗里不知多少类似‘红丸’‘溺水’一类的暗箭,又经过了国破家亡的磨难,再是石头一般愚顽的人,吃的亏多了,到了此时也成长起来了。
虽然是老了一点,但掌控一下节奏,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此时阎应元慷慨激昂,恨不得立即便拿着刀枪向燕京扑去。
忠勇可嘉,也有决死之心。
但是于战争这种事情而言,却并非什么好事。
大明要的不是一个决心赴死的阎应元,而是一个风风光光拿下燕京城的北伐将军。
听得王承恩这么说,阎应元顿时也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
这才接过王承恩手中的圣旨,对王承恩说到:“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多谢王公公提点,否则我怕是铸成大错!”
“没事,没事!”王承恩回答到:“咱家那位陛下,也时常对我说,别急,别急,慢一点,慢一点!今天我也就照虎画猫,将这一句话转述给你!”
阎应元挥退了众人,将王承恩引到自己匆忙搭建起来的作战室。
“好教王公公得知,那群御史如苍蝇一般在我耳朵边乱飞,可是却丝毫没有动摇我北伐之心!”
阎应元走到墙面挂着的一副地图前,口中说到:“原本,即便王公公不来,我也是要三日之后出兵的!”
他拿着一只炭笔,在地图上的山海关位置画了一面旗帜,说到:“之所以要等这些时日,其实在等一个消息。不久之前,我已令郭升率军去抢夺山海关。若是能将山海关抢夺下来,这才是我军的进兵之机!”
“为何?”王承恩问到。
“这却是要从眼下的大局说起!”阎应元说到:“如今的大明,仰仗着火器之力,所向无敌。可是就在半年以前,这天下局面,还是一片黯淡。这光景剧变,莫说是我,怕是连王公公也想不到吧?”
王承恩点了点头。
“就如一个重病之人,给了一剂特效猛药!病人骤然之间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阎应元停了一下说到:“可是,让病人生病的病根,却还没有找到——”
阎应元抬手,止住了王承恩欲言又止的话。
也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但是当他站在地图前面,谈起军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自信,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威仪。
“——我知道,我知道!”阎应元说到:“找到病根是陛下和徐先生的事情,我一个武将,不想去管这些,也不该去管这些!”
世间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他们或许在一方面有着超卓拔群的能力,却又在另外一方面弱得可怕。类似于阎应元或者岳武穆这种武将,便是典型。
然而,这并非他们不智。
而是在他们的心中,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有更重要的心思要去用。
对于所谓的‘政治’,他们无意为之而已。
“但是我应该管的,便是要趁这个病人正龙精虎猛的时候,一举灭掉那个最直接的病因!”阎应元说到。
“所以,你想一战定乾坤?”王承恩听懂了。
“是的!这一战是第一战,也必须是最后一战!”阎应元说到。“建虏与李自成不同,建虏本是外族,如今骤然得了天下,这天下看似破破烂烂,但是于这外族而言,却是补了好大一口气血。不但是财货力量上来了,心气也这么被吊上来了!”
这大明天下,看似破烂得不像话。
可是在建虏掘地三尺的狠心收刮之下,女真贵族的财货翻了十倍不止!
有那南下与金陵交易的清廷官商,出手之豪阔,连那些世代经营着盐铁生意的江南大族都瞠目不已!
“对于李自成这类流贼,咱们可以追亡逐北,待其一败再败,锋锐折尽,最后甚至几个乡民便可将之捕下!可是对待建虏,这种已经成了气候的力量,却万不可如此!”
阎应元说起这些来,连片刻思索都无。
显然已经是反复推敲过,成竹在胸了!
“是以,我将兵马囤积在真定,假意是受了那几只苍蝇的蛊惑,佯装犹豫。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吸引清军的注意!我有大军在此,它必调集重兵,防守京师!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得如此!”
王承恩猛地拍了一巴掌,大笑了一声,说到:“这就是了!这就是了!我就说,以阎将军能够单枪匹马入苏州擒下福藩的果决,怎会在此地迁延了这么久?”
阎应元笑了一下,说到:“阎某自领兵过江之时,便立下誓言,不拿下燕京城,绝不回头!又岂是几只聒噪苍蝇而动摇我心志的!”
“哈哈!”王承恩说到:“甚好!甚好!”
阎应元便继续说到:“若郭升抢下了山海关,便彻底断绝了建虏的归路!如此一来,便是关门打狗之势了!”
阎应元说得毅然决然,王承恩却看向了燕京西面,居庸关的方向。
王承恩对山海关没什么印象,但是对居庸关却很有怨念。
当初李自成就是从这里入的京,居庸关守将唐通献关,彻底打开了京师的最后一道门户。
仿佛知道王承恩在想什么一般,阎应元在地图上划了一个箭头,从大同指向居庸关。
“这一位,向我递了三次降书了!”阎应元说到。
大同那一位,便是明末大名鼎鼎的姜瓖了!
明末之时,论起军中实力,姜氏才是真正的实力派!
一门三总兵!
世代镇河朔!
“可靠吗?”王承恩疑惑地问到。
对于这种反复无常的家伙,王承恩本能地不喜。
“可靠!”阎应元说到:“像这种急欲自证清白的疯狗,现在正是他该发作的时候。当初吴三桂追杀李自成的时候有多疯狂,这一次姜瓖咬清军就会有多疯狂!”
王承恩连连击掌,惊叹不已。
却是又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来,说到:“阎将军适才所言,竟与我大明兵部尚书所言相差无几!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兵部尚书?”阎应元惊讶地问到。他记得他离开金陵的时候,兵部尚书之位不还空着的吗?是由候恂还暂代着的?
“咱家这次过来,除了带来陛下的旨意之外,还做了一趟信使,有一道兵部的手书给你!”王承恩一边说,一边将那一张连信封都没有的手书接了过来。
打开,纸上只有一句话:
“你和清军,必死一个!”
落款: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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