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黎明的光刺破黑暗。
原野上,一辆板车陷在了泥泞里。
板车上躺着几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如果不是口鼻里还喷着白雾,肯定会让人以为这都是死的硬邦邦的尸体。
板车的前方有七八个人在用力拉,板车的后方也有人在用力推。
但是这个泥坑实在是太深了,每次车轮眼看都要抬起来了,却又一滑滑了下去。
推车的人个个都成了泥人!
“怎么了这是?”一匹马从前方折返回来,马匹上的骑士跳了下来,来到板车后方。
“陛——张老爷!”王承恩急忙松手站好,本已经快被推出泥坑的板车又滑了回去,泥水溅了人一身,连那个刚过来的骑士都不能幸免。
推车的人个个都怒目看着王承恩,徐胜直接顺势一把将王承恩给推倒在泥坑里。“靠!你这贱人,眼看咱们都要推出来了……”
朱由检看着这一群黑漆漆的泥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还不一起来推?”徐胜大吼到。
朱由检于是自己找了个位置,跟着大伙,一起用力地推起车来。
……
这是他们离开北京城的第三天。
也许终究是他们命不该绝,在从广宁门那个豁口闯出来之后,很快便见到了王承恩。
王承恩大喜过望,当即便要招呼众将士前来拜见,旋即被侯恂和徐胜给阻止了。
侯恂直言不讳地问到:“你有多少人?可以绝对信任的那种!”
一句话便将王承恩给问住了。
若是城破之前,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长串名字。可是现在,历经波折之后,再面对这样的问题,他竟是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一时怔怔无言。
虽然满耳都是喊杀之声,满眼都是大明兵甲,却恍若遗世独立,孤立无援。
却在此时,两个胡子拉碴的汉子凑了过来,盯着朱由检看了半天。
两人神情明显有些激动,但都控制得极好,并没有任何异动。
年长的那个对着朱由检一抱拳,说到:“在下孙铿!”
另外一个稍显单薄的也跟着一抱拳,说到:“在下孙锵!”
王承恩诧异地扭过头去,看着这两人。
却听见那个年长地又开口说到:“家父孙承宗!”
王承恩大惊!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这两个一路上都默默跟在队伍中的两人,竟然是已故太傅孙承宗之子!
朱由检一愣,随即便冲上前来,一把搂住两人,身躯不住地颤抖。
自3月19日事变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可以托之以腹心的外臣。
“你们……竟然还都活着?”王承恩惊讶不已。
不是说孙承宗全家都被建虏杀害了吗?
崇祯十一年,建虏破关,途径高阳时,赋闲在家的孙承宗举全族抵抗,阖家上下百余人,五个儿子,六个孙子,两个侄子,八个侄孙悉数战死。其后崇祯闻讯,悲痛不已,还曾派人吊唁。
不意今日却又见得两个忠烈后人!
自他被当作尸体运出城外之后,他便到处奔走,号召勤王。这两兄弟是第一个投效在他麾下的,和那些吆五喝六的大明将领不同,这两兄弟一直沉默寡言,从来不对军略发表任何意见,中帐开会时也从来不参加。
因为这两人手下也不过十余人,王承恩渐渐地也没怎么将他们放在心中,一心去笼络那几个张将军或者杜将军什么的去了。
没料到这两人竟然乃是孙太傅之子!
昨夜攻城时出现意外,那些将军们都带着人马散了,只有这两人带着十多名家将守在原地,其忠心自然更是无须多疑。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朱由检一手执着孙铿,一手执着孙锵,上下打量,双眼通红。
“此处非是说话之地!”年小的孙锵说到。“咱们先离开这里!”
当下几人便拆了王承恩的马车,将装子弹的箱子和伤号放在车上,尚能动弹的几人推的推,拉的拉。
向着南方远去。
走出不远时,身后的广宁门下,发出‘轰’地一声巨响。似乎整个城墙都矮了一截下去。
……
“一、二、三!”众人喊着号子。
板车终于从那个大泥坑中被推了出来。
可怜了那一匹杂色矮脚老马,自小便被人从云南捉了出来,套上辽东吴家的马镫,钉上山东刘家的马蹄铁,吃着北直隶土地上刚刚冒出绿芽的野草,既要负责侦骑,还要负责拉车。
板车上的冯则清等一众伤员,徐胜给了他们一人一针青霉素,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希望这些人身体素质足够好,自己能捱到南京。
徐胜现在特别希望能找个温暖的屋子,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一趟自穿越过来,他只在昨晚睡过三个小时。后来来了一群野狗,将他从睡梦中吵醒了。
这些野外游荡的东西,现在成群结队,连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自己这么浩浩荡荡的二十来人的队伍,在一群野狗的眼里,居然都能被当作软弱可欺了?
徐胜当即就送了一梭子子弹出去。
于是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狗肉当早餐。
徐胜独自吊在队伍的尾巴上,打开了手机。
@东西厂提督大哥:“我和朱由检、侯恂都逃出来了,在城外碰见了王承恩,现在汇合起了一股二十人的队伍,正准备往南京去……”
提督大哥秒回:“靠!这么久了才想起联系我们,你看看我给你留了多少言?再不说话我都以为你挂了!”
徐胜往手上哈了哈气,继续打字:“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前进速度实在是太慢了!照这样下去,追我们的人就该由大顺兵换成清军了吧?”
提督大哥回到:“你别急!根据专家组的研究,对了,你可千万别走海路!要走也一定要中午走!”
“为什么?”徐胜本来也没想过走海路,这样一问纯属好奇。
提督大哥回到:“我们的探测器有一颗飘到了渤海湾上空,观测到最近上空的气旋正在加强,海上极不安全。”
徐胜回到:“这还用你说,我们这群人连个会开船的人都没有!”
这年头的船开起来特别麻烦,又是桨又是帆,防水防火防海盗,没有十年脑血栓不会有人想去当水手的。
而且,听说天津三卫似乎已经都被大顺军给占了,哪还能去那里?
过了一会儿,提督大哥才问到:“史可法联系上了吗?”
“没有。”徐胜回答到。
“子弹还够用吗?”
徐胜看了一眼板车上的几箱子弹,“还够!”
“那就好!”提督大哥回复到:“坚持住,还有两天你就回归了。”
……
徐胜收起手机,揣进怀里。
“张德约!”
没有人理他。
“张德约!叫你呢!”徐胜又大喊了一声。
前方队伍中,推车的某老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朝队伍后面小跑了过来。“徐先生,你找我?”
“过来,”徐胜说:“我得教教你怎么用枪!”
在他们后面的方向上,不时掠过一两个骑兵,远远地缀着,也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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