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当机枪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由检和候恂都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扶在黄色的木箱上,这才站稳了双腿。
只见火红的光芒从长长的枪管里喷射出来,金黄色的弹壳像是暴雨一般从枪座旁边落下,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此时大街上人山人海,挤满了大顺军蜂拥而来的士兵。
冲在最前面的乃是大顺军的精锐,后营制将军李过的亲卫,一个个都是浑身甲胄,手持长刀,直如杀神一般。
可是转眼之间,当枪声响起那一瞬间,这些精锐之士便拦腰折断了下去。
朱由检亲眼看见,一个浑身黑甲,如同牤牛一般的壮汉,被拦腰打成了两截!
朱由检一声惊呼还未叫出口,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空地,像是暴风过后倒伏在地的庄稼一般。
无论那些人生前有多勇猛,在机枪子弹的倾泻之下,转眼便成为肉泥!
长街之上,尸骸成堆。
而在这尸骸之上,更有一层浓浓的血雾,经久不散!
嘶!
朱由检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刚刚因为徐胜到来而在心底升起的侥幸之心,顿时化作惊惧!
即便眼前惨状是落在了敌人身上,自己亦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悲凉!
什么叫杀人如割草?
这就是杀人如割草!
“陛下……”,候恂碰了碰朱由检的手肘。
换做往日,这乃是大不敬之罪!
可是此时的朱由检,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
低头看去,却见候恂捧着一只弹壳,放在他的眼底下。
那弹壳竟有一掌之长!
难怪能将那七尺壮汉,给拦腰打成两半!
“候卿!”朱由检看着候恂,候恂看着朱由检,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在须臾之间,长街上便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街道两旁刚才还在呐喊的大顺军众,此时尖叫着奔逃,恨不能肋生双翅,从前面人的头顶上飞过去!
他们哭喊……
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的哭喊声响起来,便都齐齐地咽了回去。
就像被突兀斩断脖子的公鸡一般,只能从脖颈里发出嘶嘶的尖啸。
一时之间,满城尽是这样的尖啸声。
街道旁的廊柱被机枪子弹不经意地打断,房屋倒塌了下来。
一倒便是一大片!
如同被推到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以漫长的广宁门街道为轴心,向着两旁倒了下去。
烟雾升腾而起。
本该是昏黄的烟尘,却都带上了血色。
在雪白的月光照耀下,紫禁城如同修罗地狱一般,淹没在一片血色烟雾之中。
……
李过骑着马,陪在凤辇边缓缓前行。
当机枪声响起时,他霍然回头!
恰好正看见了那一条长达三尺的火舌。
“那是什么?”高桂英从凤辇里钻出来,一个鹞子翻身,半蹲在凤辇之上,问到。
“我……不知道!”李过惊惧地回答到。
自崇祯二年追随叔父起兵以来,如今已经十五年有余,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火器。
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来,随即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李过平生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崇祯二年,随叔父杀官造反,他没有怕过!
崇祯四年,曹文诏率关宁军横扫山西,闯营几乎全军覆没,他没有怕过!
崇祯七年,陈奇瑜在车厢峡一把大火,将叔父部下一网打尽,他没有怕过!
崇祯十年,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张献忠投降,叔父于潼关外兵败,只带着自己17骑逃入商洛山中,他没有怕过!
……
可是,今天,在那三尺火舌之下,他竟然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惧怕的想法!
一股强烈至极的羞辱涌上心头。
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长刀一振。“皇后请自行回宫!待我去将他擒来!”
他李过,不惧任何人!
纵使前面是神魔,他亦能将神魔斩于马下!
胯下骏马一声长嘶,随即便欲奋蹄而前!
“给我站住!”
只听得一声大吼,那骏马竟然被硬生生地拉住了。
李过回头一看,却是高桂英伸手挽住了他的缰绳。
“叔娘!”李过大怒到。此时也顾不得叫什么皇后了。
“你是要去送死吗?”高桂英牵住缰绳,怒然做声斥到。
她刚才蹲在凤辇顶上看得清楚,只不过须臾之间,广宁街上便再无站立之人。
那火器之凶残,非血肉之躯能够抵挡。
莫说侄儿李过,便是大顺军中第一等悍将刘宗敏冲上去,也不过徒添一具四分五裂的尸骸而已。
“闯王将京师交给你,是让你去送死的吗?”高桂英大吼到。
高桂英与李自成相识于危难之中,李自成数番落难之后能够东山再起,都全赖高桂英为他筹划操持。
此人非等闲女子可比,若大顺能够得国,其比之汉之吕氏、明之马氏亦不遑多让。甚或言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亲自组建了健妇营,收拢流民中的健壮妇人,集训成军,战力强横,时常于战局焦灼之时横空杀出,力挽狂澜。
于后宫中乃是一宫之主,于军中也不输五军大将!
所以,高桂英这一声怒喝,顿时便如兜头凉水一般,将李过心底正莽撞燃烧的怒火,给彻底浇灭了。
“以皇后之意当如何?”李过问到。
“守住内城!”高桂英说到:“那火器纵然再猛,又岂能打得穿三丈厚的城墙?”
李过登时便收拢身边卫队,不再管广宁街上,直往正阳门而去!
……
城外。
王承恩攀在车辕上向城内望。
只见一股殷红的血气,迷迷蒙蒙地将紫禁城罩住。
天上月华,亦如染血腥。
“这……真如罗刹地狱一般!”
他浑然不觉此时的城中正在发生一场屠杀,只道是天公预警,必有惨祸。
恰如陛下即位以来,每一年,不是地龙翻身,便是荧惑妨主!
此是崇祯十七年,莫非,便又应在了这一遭?
“监军大人!”一骑从身后匆匆赶来。
“怎了?”
“那张将军还是不肯前来,”身后一骑说到:“不过,他愿等在城外五里外,待机而动!”
王承恩咽下口中一口甜腥,淡然说到:“随他吧!”
“我王承恩今日,也无非一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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