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找到个没人的屋子猫了下来。
京中自李自成入城之后,十室九空。许多草房瓦舍都成了无主之物。
两人在房间里没有找到粮食,倒是在房梁后找到一块腊肉。将就屋子的锅灶煮了起来。
朱由检坐在一边看电子书,不时扼腕长叹。
“徐先生?”
“嗯?”
“崇祯二年,乙已之变,若大明坚壁清野,令满桂等人凭坚城固守。一方面等待南面勤王之师,一方面令袁崇焕直接进攻辽阳和沈阳。是否彼时便有机会彻底消灭建虏?”朱由检抬起头来问到。
“我觉得应该是。当时皇太极倾巢而出,屯兵在坚城之下,其实也是进退为难。那时候孔有德尚未降清,清军大部分是骑兵,而城中军民士气尚在,进取或许不足,但守城也是有余。若能趁建虏后方空虚,攻其不备,绝对能大获全胜!”
朱由检思索了一阵,又问到:“皇太极屡次突破蓟辽防线,袁崇焕当真就没有过错吗?”
徐胜回答到:“陛下是天下之主,袁崇焕有没有过错全取决于陛下一念之间!陛下说他有错,即便蓟辽防线稳如泰山,也总会找到他的错;陛下说他无错,即便北京城下杀了个尸山血海,他也是无错。”
“呵呵!”朱由检冷笑了一下,说到:“你就直接说,他当杀不当杀?”
“不知道!”徐胜说到。
朱由检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又说到:“耗尽国孥,未尽全功,满城百姓,都曰该杀。若太祖皇帝在此,亦当杀之吧?”
“若朱元璋在……”徐胜毫不客气地说到:“杀谁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杀了之后怎么办?至少,朱元璋会提前考虑到这些问题。可偏偏陛下,只顾一时爽快,杀了之后呢?陛下可曾想过?”
“这么说,有错的竟是……”
“没错,有错的人乃是陛下自己!”
朱由检默然无语。
过了一阵又说到:“当初议及南迁,群臣竟然互相推诿,没有一个愿意承担重任。唉!这些大臣啊……”
“你还记得陈新甲吗?”
“记得啊,怎么了?”
“陛下当初让他去与建虏议和,议完后却又借故将他杀了。陛下干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陈新甲一死,剩下的群臣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愿意为陛下背黑锅?”
“陈新甲谋事不密,致使议和事泄,难道不该死吗?”朱由检反问到。
“堂堂兵部尚书,竟然因为一个小书童泄露机密而死,陛下难道觉得正常吗?且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你让其它人怎么想?”
徐胜停了一会儿,又说到:“在我们那个地方,流传着一句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想来这大明的大臣们,都被陛下调教得明白了。”
朱由检无言以对。
徐胜守在锅边和朱由检争论,仗着后世论坛那些长篇大论的辩白,往往把朱由检说得哑口无言。
一会儿说朱由检一个敌人没杀,把自家人杀得个人头滚滚;
一会儿说朱由检刚愎自用,又反复无常;
一会儿说朱由检残酷冷血,李自成入京时,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徐胜说得酣畅淋漓,口干舌燥。
往日都只能在键盘上当喷子,虚空输出,哪有今天这样指着别人鼻子骂,别人还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爽快!
朱由检听得哑口无言,频频长叹。“徐先生真是学贯古今,说的真是振聋发聩啊!听君一席话……”
“……所以,到了崇祯十七年,大明实际上已经……”
徐胜说到这里,不经意地低头一看,煮在锅里的那块腊肉,竟然不见了!
泛着油腥的开水还在锅里翻滚,空气中还有腊肉的香味。
可是用木棍搅得锅底叮叮当当响,就是找不到东西了!
“怎么了?”朱由检也发现了不对,放下电子书探过脑袋来。
“肉呢?那么大一坨肉呢?刚才还在这里的啊!”徐胜急了。
“嘿!真奇怪了,还能不翼而飞了不成?”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缓缓抬头。
却见头顶房梁上一只草鞋挂在一只脚趾上,正吊儿郎当地晃荡。
徐胜往侧面走了几步,便看见那人手里正用棍子穿着一块肥肉,吭哧吭哧的啃着。
“下来!”徐胜大喊了一声,举枪瞄准那人。
“别开枪,自己人!”那人大叫了一声,将树棍横着在嘴里一舔,上面的一大块肉都进了他的嘴巴。然后手里的绳子在横梁上缠绕了几下,抓着绳子就跳了下来。
落地之时,绳子在横梁上的一头也恰好落下来,被他伸手一挽,顺势收入怀中。
绳子的另一头有个钩子,刚才这人就是钓鱼一般,勾走了徐胜煮在锅里的腊肉。
“自己人,自己人!”那人笑着对徐胜说到。“对不住啊,实在是饿得慌了。我可以给钱,你看这够不够?”
那人从腰上褡裢里掏出一把钱来,递到徐胜的眼前。
徐胜接过来一看,嘿,永昌通宝!
“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啊,我却不太认同啊!”这人抹了抹嘴,走到朱由检的身边,与他站在一起,对着徐胜说到:“人无完人,咱们那位大明皇帝陛下,纵然有千般不是,但一心要扶保大明江山的气节,是其它任何人都没有的!”
朱由检眼睛一亮。刚才备受打击的阴暗心情,似乎又重新亮堂了起来。
“有这么一首歌,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人对徐胜说到。
徐胜一手拿着狙击枪,一手拿着永昌通宝,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却听见那人口里发出清脆的叮当节奏声,然后竟然就唱起来了:
“当哩个当,当哩个当……”
“竹板这么一打呀,听我来说点啥!”
“说一说,咱那位圣明天子朱由检陛下!”
“他从小就聪明啊,可惜没了妈!”
“他和天启一个样,原来是两哥俩!”
“十六岁登了基,魏忠贤要杀他!”
“他反手就干翻了魏忠贤,还把阉党抄了家!”
“东林党,是一家,逮着皇帝就开骂!”
“直骂的那,老鳖翻了肚,麦杆上结了瓜,公鸡下了崽,铁树开了花!”
“朱皇帝,不怕他。关的关来杀的杀!”
……
这人一通叮叮当当地操作,直把朱由检夸成了千古第一明君。
英明神武斗阉党!
雷厉风行拆东林!
勤政奉公治天下!
东抵建虏,西抗大顺!
带领大明在瘟疫和饥荒中百折不挠!奋勇前进!
最后鞠躬尽瘁,蜡炬成灰!
如果不是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实在太吵,徐胜差点都信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