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师说的很慢,旁边的楼国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着头自个儿悄悄的抹着眼泪,而杜衡则是听的唏嘘不已。
他向往‘山医’在群山之间的逸闻趣事,他敬佩‘山医’二十年如一日行走群山之中的毅力,他更羡慕‘活命半仙’那治病救人的手段与魅力。
但是他也同情‘六克山医’的悲情一生,哀叹这世道对好人的命运不公。
贾师说完吴澄明这位‘六克山医’的一生后,又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楼国章,他的眼中多了一些欣慰,但紧接着又是一抹惋惜的神色闪过。
原来楼国章在吴澄明离世后深受打击,也没了继续深造下去的打算,正好有熟悉的师兄牵线,他便直接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家乡,光荣成了一名县医院的医生。
而有他师父用自己做实验的成功例子,初出茅庐的楼国章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傲视一切规则,愣是用手里那神奇的技法,还有那全是剧毒配出来的药,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当地名气最大的名医。
但好景不长,这样的名气和热闹维持了三年,就在他要一飞冲天的时候,忽然之间就被打落尘埃,美好愿景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又是五六年过去,以前那个名誉全县城的‘治癌名医’,已然销声匿迹,泯然于众人,成了一个拿着棍子捅嗓子眼的卫生院大夫。
杜衡缓缓的吐口胸中浊气,再次瞄了楼国章一眼。
贾师说的内容,和曹源清前天晚上说的内容,算是对上了。
楼国章确实有治疗某些中早期肿瘤的能力,这个方法来自于他的师父吴澄明,算是有跟脚的东西,不是凭空而来,因此曹源清说楼国章以前名气很大,这事情是真的,应该也没有夸大的成分。
同时,杜衡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进山,曹源清一定要请楼国章为向导了,因为他在这有根。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而刚讲了故事和听了故事的三人,每个人也都是心气不足,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潦草的互道晚安后,各自休息。
经过一夜的修整,心有哀伤者已被抚平,胸有激昂者也已平复,每个人也都变的神采奕奕。
“哈哈哈,杜医生,今天和老头转一天,看看老头我的手艺够不够得上资格?”吃完早饭,贾师便迫不及待的对杜衡发起了邀请。
杜衡当然没有意见,而且心情略有激荡,贾师的火针术他可心心念念好久了。
见贾师已经起身,他也顺势跟着就往贾师的诊所走。
只是众人刚走两步,楼国章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楼国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一旁小声的开始对话。
说了没一会儿之后,楼国章便快步的追上了杜衡几人,随即叫住杜衡说道,“杜教授,尤主任打电话来说,首都有人找你,让你赶紧把电话开机,说是挺着急的。”
杜衡心中一动,微微迟疑后问道,“尤主任有说是谁找我吗?”
“就说是卫健委的领导,再详细的就没说了。”楼国章想了一下说道。
电话关机,这是杜衡有意为之。
从前天进山开始,他就已经把电话关机了,所有找他的电话全是通过老尤转达,为的就是今天这个电话。
至于老尤会不会泄露他的行踪,杜衡很放心。
因为以老尤的身份,他还够不到那个泄密的级别,说白了他没有泄密的渠道,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另外就是,他、不、敢,这是他性格决定的。
而且杜衡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本来准备进山之后,就让老尤把电话关机,理由他也早就想好了:就是不想被外界打扰,他们要好好的、深入的调查了解苗医的神奇与现状。
而昨天发生的事情,杜衡突然就有了新的想法,直接把老尤打发走,他就理由都不用找了。
现在,一切按着他的想法在进行着。
想了想后,杜衡对着楼国章说道,“楼医生,麻烦一下,你告诉尤主任,就说我跟着贾师进山看病去了,山里信号不好联系不上。”
楼国章心思灵巧,只是微微皱眉,便拿起手机往一旁走去。
贾师虽然有点奇怪于杜衡为什么说谎,但他也是人老成精,瞬间就想到了杜衡可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也没有多言,而是继续和杜衡聊起了他的光辉事迹。
很快,几人就到了贾师的诊所。
贾师的诊所,在寨子的中间,位置那是相当的好,而且光看门面,比黎师那小破屋子,就要大气正规。
几人到了诊所的时候,诊所里已经有他的大徒弟在忙碌了。
大徒弟昨天一起吃饭的见过,很憨厚的一个人。
也正因为人老实憨厚,所以他才会大早上的就在贾师的店里干活,而不像是贾师的二徒弟,那就是个滑头,都是干完自己家的活,下午才到诊所来帮忙学习。
而下午的时候,患者可没有几个。
至于贾师的儿子,因为有过前科,怕影响老子的生意,加上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直接在城里打工,干脆就不回来。
嗯~~~听说和前妻的关系有所缓和,与孩子的关系也有进步,贾师也就懒得管了。
因此贾师身边,除了老伴儿之外,也就三个徒弟常伴左右。
大徒弟忙上半天,二徒弟忙下半天,小徒弟全天跟师,吃住都在他家,感觉也是当儿子在养了。
贾师和黎师一样,十里八乡的名气很大,所以上门的人也不少。
而且贾师因为有证件,活都在明面上,干活就比黎师要敞亮不少。
还有就是,因为贾师有证件,他这诊所也是挂了村医牌子的,也就是说有这地方来看病,是有地方兜底的,所以比较放心,来的人这就又多了一些。
另外不得不说的一点是,黎师家离镇上,离县里不远,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路程,所以一般要是病重一点的,家里有孩子在镇上或是县里上学务工的,借着看望家人孩子,也就顺道去镇上的卫生院,或者直接去县医院看病了。
但是贾师这边不一样,离镇上和县上太远了,这有了地缘的影响,贾师这边的来看病拿药的人数,比黎师那边又要多出不少。
对于一个村医诊所来说,人确实不少,但是小半天的功夫,来的都是些小疾小病,根本就没有贾师出手的必要,他大徒弟随后就能打发了。
这让贾师有点郁闷。
早上请人上门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但现在没有一个能显示自己能力的病例,这叫什么事嘛。
不过杜衡现在不急了,甚至因为刚才楼国章的那个电话,他都有了要多待几天的想法。
而且以贾师的能力,从这大徒弟处理这些基础病症上,其实更容易看出来。
苗医的根本其实还是中医,所以大徒弟到底会不会,能不能行,有没有出错,杜衡都是看的一清二楚。
毕竟有绝技、秘技是很重要,但是会不会教学生,能不能教出好学生,这在师承关系当中才是最关键。
这要是基础都教不好,甚至是不会教,但给你弄了个师承挂头上,这不是误人子弟是什么?
所以看着大徒弟干活,杜衡倒是不着急,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但心里也是微微有点遗憾,没能看到贾师拿出他的独门本事。
不过杜衡也不着急,反正他已经准备多待几天了,总能看到的。大不了特意让贾师专门展示一遍,也不是不行。
就在大家都以为一早上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来了个又是打嗝又是不停干呕的壮汉,进门坐到大徒弟的边上,就开始连珠炮一样的说了起来。
说什么,杜衡听不懂,因为人家没说普通话;但是看表情,却能看出他很不爽,但是不停的打嗝和干呕却着实有点浪费感情。
杜衡快速的瞄了两眼,大致判断出这人应该是胃不舒服,看症状,应该是嗳气反酸过重。
本来也没当回事,但是看到大徒弟突然眼巴巴的转头看贾师,这让杜衡忽然就起了兴趣。
难不成这大徒弟连个胃酸都治不了?
“贾师,这病人咋回事,说什么呢?”杜衡歪着头问起了身边的贾师。
贾师脸色有点难看,瞪了自己徒弟一眼后,还是低声给杜衡介绍了起来,“这人前天就来了,当时是吃撑了导致的食滞、胀气、胃疼。就给开了点助消化的药,还有些胃药。
但是他昨天早上又来了,说是没效果,而且吃了药之后,多了反酸的毛病,酸的他抓心挠肝的。
昨天我去等你了,不在诊所,我这大徒弟自己给开的药,看他吃西药不管用,立马就给开了个草药的方子。”
贾师有点恨恨的说道,“这刚听他说,草药也没顶事,昨天喝两顿,今天早上喝一顿,胃酸、胃胀、胃疼没解决,现在还打嗝打的停不下来了。
而且是只要一打嗝,酸气上涌,他就忍不住的想吐,这会都已经把胃吐空了。”
得,胃酸分泌太过,估计还有脾阳不足,湿气太重的问题,这要治疗起来,还真的不太容易。
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种情况下,要是药不开到完全对症,病人自身就得多受点罪,然后扛到药效起作用了。
但又因为有着严重的干呕打嗝,这估计等不到药效发挥,吃进去的药又得吐出来。
不是大病,但太麻烦!
其实这病要是不管,病人难受个几天,身体自己就能调节过来。
但也因此会留下病根,比如会形成胃溃疡啊什么的,而且以后只要吃的不合适,或者是受凉、吸了冷气之类的,都会再次形成噎嗝,反复折磨人。
发展到最后,就得变成慢性胃炎,给胃癌埋下引线。
而现在大部分人的那些重病,或者是难治之症,就是从这些小病慢慢积攒而来的。
所以这种方法不可取。
而杜衡习惯使然,已经开始思考治疗对策了。
也就是脑海中微微一闪,他就想到了治疗办法:行针理气、燃灸助阳。都不用多,三根针、一柱灸,十分钟,应该就能控制住这汉子噎嗝干呕的问题。
只要控制住噎嗝干呕,那么再针对性的开升脾阳提胃气的药,不出两天病症痊愈,而且还不留后患。
不过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杜衡没有贸贸然的开口。
但这时候贾师脸色阴沉的嘟囔道,“这死小子太丢人了,还得狠狠地操练才行。”
嘀咕完,贾师起身就往诊台走了过去。
杜衡听着贾师的嘀咕,微微愣了一下。
他觉得贾师刚才嘀咕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因为如果不是给他说的话,那贾师应该用他更熟悉的家乡话来说。
至于为什么要对他说,杜衡微微想了一下之后,轻轻一笑就算是过了不做深究,没必要,因为这不影响他对贾师能力的认可。
贾师走到大徒弟跟前,一声不吭之下,大徒弟立马起身闪离,规规矩矩的站在贾师身边,比小徒弟站的还要稳当。
贾师不言语,直接上手诊脉。
不过贾师的诊脉手法,与杜衡.或者说是传统中医诊脉手法有着很大的区别。
贾师是一手如同中医一样,切在寸关尺上,但是另一只手也抓在了患者切脉的那只手上。
杜衡知道这种切脉手法,是苗医独有的‘禄马法’,或者叫‘鹿马法’。
苗医内流传一句话,叫做‘千年苗药容易学,只怕鹿马脉掌不合’,便可知这切脉手法的难度了。
鹿马法分为鹿脉和马脉,鹿脉分布在手腕内侧,分为肚、肝、心、肺、肾五条线,每条线三个关口,共十五个关口。
切脉大夫一手三指扣十五关,一手感应切脉的手掌,脉气强弱与手指感应相结合,便能知疾病位置所在。
马脉在手腕外侧,相对应的脉气强弱与手指感应结合,就能断定病人的生死吉凶,也就是病人的病重程度,病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杜衡脉法精通,所以鹿马法的切脉关口,他稍微的研究一下,就能掌握;至于看脉气强弱,对他来说更是非常简单,他就是不学都会。
但是这个手指感应,他就有点闹不懂了。
感应什么?
组合方式又是什么?
这个靠看书,反正他是没看懂,感觉必须得有老师说通关窍才行。
而且就算有老师教导,他觉得没有大量的上手经验,也是不容易掌握的。
因为他用倒推法试过,感觉中医传统切脉得出的结果,与他倒推出来的手指反应与脉气的结合结果,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现在贾师突然拿出这手苗医绝招,杜衡顿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往贾师身边凑了过去,他要看看真宗的苗医是怎么用这方法的。
这不关任何走访考察,就是单纯的好奇,就是心痒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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