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你们所做的事情,我只感到不齿,以及憎恶。”随着孟西洲这句话的抛出。
红湖湖面,溅荡出无数水纹!
这场圣书之间的博弈,再次迎来了逆转——宋慈那一页圣书占据了上风。m
大长老双膝重重砸在湖面之上,双手撑着湖水,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陷入红湖之中,他抬起头来,艰难痛苦地说道:“所以你要和宋慈一起······杀了我?”
孟西洲沉默了片刻。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有这个必要么?”大长老的眼神有些茫然。
“我来这里,只是来见光明神座大人的。”
孟西洲看着眼前跪在湖面拼命支撑的老者,平静说道:“对于杀了你,我并没有兴趣······所以我不会刻意出手。”
“那你······为什么站在他这边?”大长老怔了怔。
“你站的地方太脏。”
孟西洲认真解释道:“我很讨厌“灾厄'和“不祥”······不小心沾染上一点,就需要很久才能化解。”
话音落下。
大长老咳出一大口鲜血······他看着自己咳出的鲜血落在红湖湖面之上,无法晕开。
红湖拒绝了他的血液。
这一团漆黑的血,落在湖面,被迅速蒸发。
这意味着,他身体里替换的那些【不死者】鲜血,已经被消耗地差不多了,刚刚咳出的那一口,便是属于他自己的血。
肮脏的被污浊的“不祥之血”。
与此同时,大量的辉光开始向着大长老汇聚。
这片神迹之湖,乃是凝聚了大量的光明之力,而光明之力,最厌恶的便是这肮脏污秽的阴祟灾厄!
“不·.....”
大长老神情惨如白纸,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向孟西洲求救。但孟西洲站得很远。
在教会的理念中,光明神女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背负救济苍生之责,但此刻她只是冷眼看着。
不救,方是大救。
“救救我,救救我!救·····咳咳!”
大长老在宋慈的圣书压制之下,已经无法直起身子,他接连不断咳嗽,身旁的湖水不断蒸腾炽热的光明之息,那些灾厄之血引发了红湖的排斥反应。
两张圣书,在此刻已经燃烧到了极致。正当宋慈准备一鼓作气,碾压过去之时。孟西洲的传音,忽然在他耳旁响起。
“圣书之争······就到这里吧。”“”
宋慈怔了一下。
孟西洲伸出了手,她对着天顶纠缠的湖水风暴轻轻一拽,红湖湖面射出无数光明绸缎,将两缕纠缠在一起的意志分开,她既没有帮宋慈,也没有帮大长老,而是隔空攥握住那两张燃烧到极致,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枯纸。
“嗡一-”
原先沸反盈天的红湖顷刻间之间陷入平静。孟西洲收回手掌,她的掌心多出了两页纸张。
看着宋慈不解的眼神,孟西洲轻声道:“圣书的精神博弈,很可能会“引火上身,再打下去对你没有好处······看看他现在的模样吧。”
宋慈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雪白教袍被黑雾侵蚀,大长老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面皮,压抑了数十年的灾厄不祥彻底爆发,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严重。
没有【不死者】的鲜血提供活性。
他根本就无法抵抗这越累积越多的灾厄。与冥王交战,能够活着,便是奇迹。
他赊了一条命。
但赊账的代价,会越滚越大。
如今,大长老终于迎来了“清算日”,他身上的肌肤渗出幽暗的黑雾,红湖湖底的辉光如蝌蚪一般蜂拥而来,将他拽入湖水之中,大量的神辉涌出,仿佛一块万度的滚烫熔铁沉入冰湖之中,数之不清的炽雾飞涌而来。
孟西洲轻轻拂袖。
一缕明光掠过,画出一道笔直长线,将“灾厄”爆发的那片区域与她此刻和宋慈的战力区域隔开。
宋慈看着这一幕,止不住地心悸。
“传说中的“不祥爆发”,竟然有这么恐怖吗?”
如果自己执意要将圣书意志碾压过去,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会沾染上所谓的不祥?
“冥王的灾厄······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孟西洲眼神冰冷地开口:“这种污秽肮脏的东西,只要染上一丁点,就很难洗掉了。”
原来刚刚强行结束圣书博弈,还真是为自己好。宋慈沉默了一小会,道:“谢了。”
“不必谢我。”
孟西洲轻轻道:“你是万中无一的【不死者】,又修行到如今这种高度,即便不小心沾染一些“灾厄”,也不会有恙······只是这东西毕竟是不好的,我不愿看你被阴祟所染。”
她眼神中有淡淡的悲哀。
大长老其实对她并不坏······在她小的时候,元泱老师常带她去西海渡,看海听潮。
受到神眷的幸运儿,周围总是充满了好人。
所以即便被押入秘牢六年,她依旧无法憎恶这个曾经“和蔼可亲”的老人。哪怕她如今知道,大长老的笑容是虚假的。
但或许早些年的时候,他的“慈祥”是真实存在的?于是孟西洲最终选择了当一名“看客”。
她知道大长老的命运已经通向了死亡,死在自己手上,死在宋慈手上······不如死在灾厄不祥的爆发中。
这是命运早就为他拟好的结局。
宋慈静静看着红湖的那团黑雾被光明覆盖,淹没。那些让他感到心悸的不祥,灾厄,也逐渐消散。“宿主死后,不祥和灾厄也会随之消散······”
孟西洲低语道:“就和源质一样,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虚空中来,也终将回归到虚空中去。
宋慈说不出这种高深莫测的话。
他只是盯着大长老的陨魂之处,感到了一些遗憾。他本来很想一拳头砸在这老家伙的脸上。
但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这家伙浑身都被不祥包裹,打上一拳,或许倒霉的就变成了自己。
于是看了半天之后,宋慈选择吐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好死。”
“死在这里,的确是挺好,不用在去外面祸害其他人了。”
孟西洲叹了一声,她挪首问道:“接下来我要继续前进了,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红湖的那边看一看么?”
宋慈怔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孟西洲会邀请自己一起去红湖彼岸。“今日是光明城的火种试炼最终选。”
宋慈认真说道:“如果有人能走到红湖彼岸,那么便有机会得到“光明火种'的青睐······这是成为下一任火种主人的机会,你要邀请我前去?”
没有孟西洲,他一步也前进不了。
这里全是大雾。
“这些事情,我已经听南风说了。”
孟西洲微笑道:“从你现在的样子来看,你似乎对“光明火种'不感兴趣?”“何止是不感兴趣······”
宋慈本来还想说些唾骂之类的词语,但考虑到站在自己身旁的是光明神女,他把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方言咽了回去,无奈说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触碰过【光明信物】。”
孟西洲轻轻一笑。
“你成为【光明使徒】之后,南风时常给我写信,说后悔来光明城取走信物。”
她柔声道:“他自觉亏欠于你,一直想要补偿······南风欠你,便等同于我欠你。如果你想要去彼岸看看,便随我一同前行。”
“什么欠不欠的,都是兄弟!”
宋慈咧嘴笑了:“顾南风这臭小子,真是一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种心事情愿写信给你,也不愿跟我说一声。信物的事情哪里能怪到他的头上?”
他停顿了一下,正色道:“至于红湖彼岸······孟姑娘,我就不去了。孟西洲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原本我是想去看看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宋慈望着大长老的陨落之处,坦然说道:“我只是想揍这老小子一顿,现在他死了,这光明城······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如此······也罢。”
孟西洲看着宋慈,在即将远行的时候,忽然感慨说道:“宋兄你的确如传闻中的那样,看似满身泥泞,实则纤尘不染。”
“这也是南风信里说的?”
宋慈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笑道:“你应该没来过东洲,我在那边名声其实并不好。”
“我知道的,他们都叫你“乌鸦”......”孟西洲笑着开口。
乌鸦,因其漆黑肮脏的羽翼,被视为不祥和灾厄的象征。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说道:“但我还知道,陆南栀夫人一直称呼你为“鹦集,南风也在信里常常称呼你为“鹦集兄”。
圣洁无暇的白鹦,与象征着灾难的乌鸦截然相反。宋慈一阵无言。
一阵暖流拂过,他心底没来由感到有些酸涩。
宋慈连忙用笑作为掩盖:“特娘的,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骂南风一顿,好歹也是顾家少主,怎么就藏不住事儿,啥都往信里写!”
“这世上有亿万人都在追逐火种。”
“可真正能够对抗火种诱惑,自始至终不偏移本心的······几乎没有。”
孟西洲诚恳说道:“比起【不死者】血脉,宋兄的纯粹心境更加稀有。我说这些话,只是想请您不要太着急憎恶光明,如果有一天光明城能回到原先的正轨,重现当年顾长志先生进修时的模样,希望您还愿意重返这片红湖。”
信物一旦接触,便无法取消。
她知道宋慈在斗战神域之中进修了六年。如果当初没有接触光明信物。
那么此刻的宋慈······或许已经被白术培养成了下一任的斗战传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或许我会考虑。”
宋慈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他伸出一只手掌,去触碰群星洒落辉光的天顶,轻声笑道:“毕竟,谁会讨厌真正的光明?”
听到这里,孟西洲缓缓行了一礼。是顾南风教她的长野揖礼。
她轻轻拎起裙摆,也拎起整片红湖垂落的星辉,道:“如此,甚好。”宋慈也郑重还礼。
他抬起头来,视野之中,便只剩下一片大雾。孟西洲已经消失不见。
宋慈不愿去红湖彼岸,孟西洲便独自继续前行。
在她的视野里,整片红湖一览无余,宋慈和大长老的交战之处,只是“中点”,而并非“终点”。
她向着凡俗终生都无法抵达的终点走去。今日,她既然离开了秘牢。
便一定要见一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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