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乃是一处山涧,干涸许久,露出一堆灰白石块。
就在这石堆中央,凡俗不可见的灵性天地中,一湾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蕴在流淌汇聚,灵性被搅动,化作风浪,却又在莫名伟力下转瞬平息。
潮起潮落,不知多久年月,四周的自然灵性氤氲颇多,唯独中央一角空空荡荡无一物,连灵性也被排斥开来。
云霞缭绕,青年落下身下,脚上踩着一团柔白云气,陈屿看顾过去,投落明明生辉的目光。
“灵性淤积,程度到了这等地步,要么凝聚内核酝酿内景,要么触及天地间的大过滤被迅速稀释吞没。”
而不似身前这样,他看了几眼,很快找到关键。
“这处中央,竟是一点灵性都无!”
念头猛动,体内光轮悠悠,一朵青紫法力蓬松在体外。
下一瞬,三法相生后的法力取代了精神力,陈屿尝试入虚,身形在空中闪烁数次,恢复了原样。
“果然没有内景地存在。”
发现无法入虚后,他转变法子,将感知溢散开来,法力化作大手覆盖在十丈身周,以精神视角去观察。
空蒙的天地化作灰白,沉重的色调渲染在眼前,一簇簇灵性光华跃动着,时而变作团状,时而如蒲公英飞舞,洋洋洒洒飘在天空下。
由于没能进入内景地,故而此时看去顶上天穹并无异样,灰白如旧,只是很快陈屿意识到这里的灵性淤积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他向前望去,就见到一道道灵性被吸引在一处,沉淀着,汇作宛若水流似的模样浮沉不定。
耀目的莹白显得纯净,在这方灰沉世界中尤为突出。
靠中心的部位泛滥无数碎片,交织各色杂质一起汹涌,却如何都被约束在方寸间,不得脱离。
与外侧凝聚成近乎胶质一般的情况有所不同,最核心处一片静谧,空空如也。
他走到近前,挥手打出青紫法力,幻化作利刃切割,插入到外围汇聚的灵性体中,一阵反馈传递,仿佛接触到棉花。
目光一亮,手上动作不停。
越往里,那股从灵性中发散出的若有若无的阻隔凝滞感愈发明显。
等法力涌至宛若实质的核心外侧,感受到的已经不再软绵绵,而带上丝丝坚固感。
灵性淤积至这等程度,饶是陈屿也从未见过,好奇之下,他又稍稍加了力气在法力上,继续向内切去。
终于,越过了那团界限,来到空无一物的核心——法力在抽动,一股微弱的不受控从中传来。
陈屿小心翼翼将这一缕法力放开,不再刻意压制,任由其与核心处碰撞接触。
颤动着,脱离了束缚后,青紫色在不断膨胀,很快从头发丝样化作拳头大小。
噗!
然后就破裂开,崩碎成大量纯粹的灵性飘散开来。
丝丝缕缕柔白光色浮动,在清澈无比的核心处晕开。周围涌动的灵光吮吸,将这些由法力化开的灵性悉数吞入。
就在陈屿沉吟,对这一幕若有所思的时候,那些被吸纳的灵性在四周荡漾了一圈后,始终未能彻底融入,最后自个又缓缓析出。https://
见到此景,他略做思索便大致清楚了其中缘故,受到核心莫名的力量作用,法力在无控制的情况下被分解,一如周围这些灵性光华,大多是被牵引而来再被动纯化后所淤积。
久久不散,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他的法力又有不同,三法相生,融入了法象的力量,即便这股力量再如何神奇,也难以完全逆转,将之一切外在表象剔除,反逆成纯粹的灵性。
何况论质地,这一缕法力的纯度远在其它灵性之上。
自然难以相合。
正想着,他口中呼气,法力散作的灵性被收回,以免滞留其中过久影响到整个环境的运转。
陈屿现在对这个天然造就的‘过滤’器很感兴趣,从其表现来看,蕴含有天地大过滤的特质,不过大过滤是将灵性吸入世界深层,通过现世、内景,以及更多的世界层不断稀释,达到过滤的目的。
而这一团造物却如挖开在天地中的一汪泉眼,在现世的灵性海洋中扎根,凭借自身,不断引动周围灵性纯化洗炼,然后再将精纯的灵性喷吐,积攒在旁侧。
核心处,就是整个过程的源头。
他再次以法力试探,确认这些灵性不含异样,质地上乘,比不得从天之极引下的灵曦,却也世间少有,与长性灯出产的灵光相差仿佛。
不过……纯化后的灵性也作为泉眼存在的依凭,所以一旦挪移过量,这处泉眼的出产跟不上外界浑浊灵性消耗,便会在短时间内沉寂。
想要消除太简单,无需术法,一道适量的法力便可将其维系的平衡破坏。
这也是发现此点后陈屿迅速收回了法力所化灵性的缘故。
再看向中央,空白一片,在周围翻涌奔腾的灵性里很难不注意。
他怀疑核心处之所以没有灵性,大概是贯穿了内外多个界层,让得天地间的过滤效应出现在现世,又局限极小一点。
至于这种贯穿到底如何出现,陈屿尚不知晓,只是推测,也许同内景的形成有关。
此地原本或许就沉积着不弱的自然灵性,后来在孕育内景地时出现变故,新生与寂灭同时映照,使得内层与现世出现短暂的勾连。
这期间甚至海量的灵性涌出,内外交互在一起,待到内景完全溃散后,庞然灵性冲击,使得这一团由莫名力量凝聚的造物取代了本应有的寂灭灵核。
当然,这只是基于他对灵性、内景以及寂灭灵核一些特性的猜测。
陈屿沉眉思忖,手上正好有一枚寂灭灵核,要不去找个地方试试?
灵核中同样酝酿着近似眼前的微妙平衡,只需细微触动,灵核就会破碎,原本他还在考虑破碎后会否引发意外,现在结合‘泉眼’的存在,似乎可以作出适当的预想和引导,不至于毫无准备。
灵核有了,灵性丰沛环境对有着大量灵石灵液的他而言更是唾手可得。
不过,到底是否如此还有待验证,泉眼的形成应当是一次巧合,所以即便真要尝试,也得再研究清楚了泉眼才行。
陈屿看向面前的灵光。
精纯灵性,滞留于现世,仅此一点就值得探究。
何况还隐约和天地过滤相关,真若贯穿多层,那研究透彻后他未必不能以此为跳点,去试探世界的深层。
无数被过滤灵性的归途——从当初青台山道观外桃树下那一方内景崩碎时的遭遇开始,他可是将此事记在心头很久了。
那片灵性充裕的白茫茫天地,在之后多次入虚内景地都未能再遇,想要去到深层实在困难。
原本他仅仅餐霞境界,力有不逮,如今已经造化,再渡雷几次后境界稳固,灵性彻底升华,陈屿觉得有几分底气去探寻一些东西,届时天地之大皆可去。
定下主意,有了泉眼这意外发现,他一时念头千转,由于挪不走,也不知会否再未来消寂,于是直接布下阵法笼罩在千丈内,将山涧卷裹,外人入不得、野兽亦避之。
天光雀跃,瞬息后一捧青华从虚无中绽放,奇景被投映而出,浓郁的灵气飘忽中,一间木屋浮现。
陈屿改变了原有的计划,打算在山涧中长住一段时日,至少要将泉眼的构造原理、运行机制以及纯化方式、影响等摸个大概,否则一旦离开后突然寂灭掉,不知何时才能再幸运遇到。
“纯化灵性……纵然无法洞悉天地玄奥去往深层,再不济也可临摹仿制在山中道观一带,让灵性汇聚,搭配洗涤人念的青瓜能,构筑出如此环境,灵植的生长将得到不小好处。”
这是看得见的好处,这般想着,陈屿不再犹豫,将走遍北齐释道二家的念头收回,暂且放一边,等手头忙活完再说。
……
冬去春来,四月转眼过去。
杨柳垂条,林间枝繁叶茂,齐地的春耕要比南边晚些,两地种植的作物也多有差别,如今出了城,田连阡陌,入目所见苍翠一片,勃勃生机拂面,令人心畅。
纵然河间一带,这一月两边都安分了许多,没有大肆攻伐,城寨的得失每一日仍在发生,但烈度无疑降了不少,其中既有春耕的缘故,也不缺北齐小觑了南朝的抵抗程度。
或者说,轻看了那位镇南大将军。
腹地的动乱,匪民的劫掠,以及几处边地县府悍然反叛、朝堂狗斗不休……一切都冲荡在梁朝官军身上,却又在严崇岳的运筹帷幄中勉力维系,与齐军僵持。
而当半月前,久攻无果,且因侧方主将大意丢失了一座散关,让梁军北企数百里地后,被唤作齐国高虎的高言弘按不住朝中流言猜忌,拥兵自重的罪名对他干扰不多,却让作战的诸将心头惶恐,为了安抚众将,也为了安抚朝堂臣子与齐皇,他只得放缓了谋划,再三与朝中请罪扯皮。
一来一去皇命不断,终归错失不少机会,于是渐渐慢下来。优势依旧,却没了最初时鲸吞万里如虎的气魄。
转而步步为营,打得分外焦灼。
不过变化还是到来,这是五月中的一日,阳光正好,却见光同关内一阵混乱。
初时北齐尚不了解根底,不过很快细作传来情报,大梁朝中有了大变故!
……
章和二年四月十日,梁皇驭龙宾天。
这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大事,从朝堂到民间,风波席卷,狂浪欲来。
而在左右二相以及深宫大太监摒弃前嫌合力遮掩下,秘不发丧,边关的严崇岳知道这一消息已经是一月之后。
这期间,圣旨还曾发于大营,言称慰问,许诺军械粮草赏银,周边州府亦配合无间,却隐钳制在一地谨防动乱。
五日前刚刚上奏了边关情况的严崇岳再接到圣旨时,却是新皇天下大赦诏书。
或许是为了形成既定,新皇诏书不发则已,一发便在短短数日间遍及南梁大地各处,包括边关。
一时间天下无数人都知晓此事——也许新皇如何将士们不清楚,但梁皇驾崩的却再无法掩饰。
他们本能地担忧,倒不是为了大梁未来,而是先前许诺的那些赏银和粮草还能否如约下发。
民间议论纷纷,军中必然也会掀起轩然大波,边关本就各派系交织,如今更是心潮暗流涌动,值此之刻再无往日勠力同心的局面。
心思一杂,不复奋勇。
何况还有齐军虎视眈眈,决计不会放过新旧交替的节点。
营帐中,多出几缕白发的严崇岳双目彤红,兀自掩面长叹,面容愁苦。
“愚不可及!”
“朝中竖子当道!误我!”
……
“南人皇帝死了!?”
哈哈哈哈!高言弘放声大笑,多日来被严崇岳那老将布置出的铜墙铁壁折腾到淤积心头的闷气凭空散去。
“当浮一大白!”
不过高言弘高兴归高兴,也知道机不可失,更并未在这当头犯军纪。
“且将此事报于京师,另着蒋郑、高连之二将,率军从大风口出,汇同主力,夺回九峰!”
“着宋越领三都两千人,攻小春江!”
“大山关众将袭扰光同,务必趁此良机在对方防线上一举撕开口子!”
北齐再次动起来,这一回来势汹汹不可阻挡,更有细作被派出,就着无数消息纷乱难辨的时机,添油加醋,直将新皇贬低得一无是处,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里里外就一句话,大梁或许要放弃河间地,或者不会再供给军需。
真真假假边关的军卒民众说不清,建业太远,万一呢,梁皇的信用本就不算多高,新皇能好到哪里去?又听闻是个喜好酒池肉林贪玩享乐之辈,说不得军需赏银都被拉取修造宫室,分润给手下那群贪官污吏!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外的建业同样肃然沉凝,气氛凝重。
街上有兵卒卫队走过,清扫血迹。
显然,月前的那场变故并非圣旨中所言的平和,几位殿下为此大打出手,梁皇驾崩突如其来,在这之前几日宫中才传出皇上春寒已痊愈,还在与妃子同游,红光满面。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
于是急促之下再顾不得布局,一股脑全数掀开。
动荡之大,波及朝堂内外数万人!
纵然一月过去,余波仍旧,时而就有哪家被缉拿,有凶人冲击官邸,有匪徒摸入皇城行刺!
啪!
“咳咳、欺人太甚!”
皇城内,太子所在宫殿。
已经登基的原太子咳嗽两声,他双目狭长,寒光漫漫,初登大宝的他并未急着入住皇宫,而是选择了自己幼时所在的这处地方,由手下心腹值守。
在清洗干净之前,深宫过于危险,他不愿轻易涉足。
短短一月,已经经历了百次刺杀,投毒、暗器、反叛……这群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堂堂皇城,竟连一群宵小都防不住。
何等可笑!
分明是在借刀杀人,找了一群替死鬼罢了。
新皇放下手中纸张,俊气的面庞闪过一丝狠戾。
能从几位弟弟手中保下宝座,他不可能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但一些事做不得。
至少不能他去做。
双目幽幽,终于长叹,下定了决心。
“边关还在动荡,严崇岳手下的兵卒足足十万,需要拉拢,还有北齐……不能被牵扯太多在京师。”
他不是无能之辈,与流言蜚语中的形象不同,新皇虽喜享乐,却也知晓如今的局势远不到放纵的时候。
北地的动乱已经刻不容缓,不久前他与左右二相相商,打算趁着大赦的名义筹集一批军需送去河间。
二相劝言,严崇岳一旦势大,将难有回转余地——这二人素与武夫出身的镇南大将军不对付。
话里话外不愿出力,甚至要阻挠。
啪!再次击打桌面,他恨然,细想自己手中力量,短时内却又无可奈何……
希望严将军能挡住吧,再给他一点时间梳理朝堂,届时便可给予边军诸将更大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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