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种田那些年
灵丹,山上道人们其实未曾见闻。
古人传说,采霞凝液、化汞作浆。
食之百病不生、后返先天。
故事里各般仙丹妙药多有记载,他们的传承中也绘声绘色留下痕迹。如某某年月时候,某位先贤如何机缘巧合,于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交济出一粒丹丸。
灵光涛涛,列仙下凡、赐福恭贺。
然而如于启猛、尹文念等大多精研道门经义的人却清楚,寻常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灵丹其实并不存乎于世,多是杜撰。
哪怕真有丹方遗世,凡通晓药理,或多或少能看出其中充斥着太多臆想,种种药材多以陌生而拗口的新名冠之,且药性甚至自相矛盾。
前些时候,尹文念从山门同道那里得到消息,言说有人拿出一副古方,依照其上配药可将正阳观传闻里的独门仙药化生万解仙妙玉露炼出。
对此他默然不语,旁人不晓得,与正阳观有所来往的尹文念心中清楚,那所谓的仙药,便是正阳观自己都弄不明白。
已经快百年没出过炉,自称是丹方者更是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何况真有此药,是否能如传闻里那样解百病、延长寿,尹文念亦不抱希望。
君不见百年来,真武山以铅汞之法熬炼出的龙虎大丹一直强压对方一头,可想而知其实那所谓的仙妙雨露效用并不大。
想要以一则不知哪里来的真假难辨的药方炼出灵丹,则过于想当然。
比起期待建业那边,尹文念反倒更看好眼前这处小山上,目光落在屋中,那道身披道袍不断走动、维持火候、捣药投入的身影。
以及周围驻足的众人。
灵药的出现以及气感的明悟让他们看见了那扇紧闭大门被推开一丝缝隙,流露微光,却格外明亮,指引着他们。
说不得,这世上第一炉灵丹,要在常人不甚看重的西南边陲、在道人们的眼底下横空出世了。
“且先出去吧,人多堵在门口,也烦扰了淮明子道友。”
见到炼丹房中已经开炉生火,温热感扑面,于启猛开口,带着众人退出去,将空间留给对方发挥。
“杨道友、李兄,两位精通丹鼎,还要麻烦在此帮衬淮明子一二,协力完成此次丹药的炼制。”
看也看过,虽说依照推算,他们以灵药炼制的灵丹并不会出现动辄数十日才能成丹的情况,但两日功夫却是少不得。
不可能所有人都待在此地,于是临走前于启猛拜托了另外两位出身丹鼎法派的道人,以及一位山下医药辨析之术高超的药师,尹文念则吩咐了真武山中带来的灵丹峰众人在边上给他们打打下手。
其余人便离去,毕竟手上还有修行方面的摸索要继续,灵药即将彻底枯萎,须得抓住最后这段时间尽快推演出适合道门未来、适合众人的修行之法。
尹文念的感气法门过于简陋,且有极大运气成分,仿佛看天意来决定谁能明悟气感,众人虽艳羡,却不会推崇。
大家聚集在此,多少有些为众生开道的心思。
之后,道人们又一次投入到繁复的推演中去,有人欲求长生,借助明悟气感者洞悉外物,钻研血肉变化;有人将注意放在了山上自然中那丝丝缕缕疑似气之源头的力量,不断尝试利用;还有道人重拾起对气血方面的研究,以之前稀里糊涂练出一丝猩红之力的年轻道士为基础,试图将这种力量深挖。
尹文念未停下,他继续走在感悟天地之气的路上。
道经有言:上下浮游六气,正、清、云、烨、霜、黄。
儒士亦有六气之说,不过他们的六气同道门六气差异颇大。于道门而言,六气包罗万象,如人身、如天地、如流云,都有各种气。
所谓[六],实则万般造化,存乎一变。
“御六气,可凭虚乎?”
尹文念认识到自己琢磨出的玉元之气或许只是天地诸多气力中的一种,而且局限在元阳峰上,他需要越出这道藩篱才能得见外界自然。
可如何越出,如何从空洞枯寂的山外之地收获[气],这又成了头等问题。
“采气于天地……”
呢喃一句,他有些不解当下的各般问题,却又畅想着往后。传说中食气者神明不死,自己这般采食天地之气,是否也能到达仙神道君般的境界?
或许吧。
摇了摇头,当前还是先将何谓六气确定下来,感悟一种玉元之气已是侥幸,饶是他也无法断定自己能一路走下去。
另一边,于启猛同样陷入沉思,难得没有去与其他道人辩经论道,而是待在了静室中,呼吸绵长,胸腹起伏。
细眼看去就能发现,一道道微光跃动在左臂上方,却转瞬而逝,难以把握。
良久,他吐出气来,睁开眼。
神色泛起疑惑。
“为何……还是难以捕捉到气感。”
“难道老道真个没这份天赋?”
猜想了片刻,老道士活动筋骨,再度盘膝坐下。
既然玄诚道友的气感一道走不了,那或许可以试试之前定窍之后衍生出的那些飘忽如雾的力量。
将其作为一种气去感悟,而非强自从外界体会,亦不会影响血肉,触发神思之间莫名的警示。
也许可行。
元阳峰上,众人沉浸,哪怕不修道的武人们,也一个个赶到尹文念等明悟气感的道人面前,求教其洞察自身。
借此调整武学,甚至有人从中悟出新的外养内练之法,可作传承,一时间修行氛围更甚!
……
寒风的尾巴打扫在天南地北,不等人们加紧衣物,便悄然离去。
又几日,温阳和煦,虽干燥,却没了往常彻骨般的冰冻寒意。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
建业的皇宫内再度传出梁皇病危的消息,这次比之前则要严谨些,御医虽未透露,内侍也闭口不言,但用药、起居等细微之事却莫名流出。
朝堂不安,民间亦动荡。
二月二十三,雷云鼓噪,咆哮于河间数府上空,绵延数百里,大雨眼看就要倾倒,恰逢大梁一将军与北齐对峙,势败之际竟是悍然掘开河道,使得洪水滔天,流民遍野。
此为人祸,陈屿也预料不及,没几人能料想到其人如此丧心病狂。
最后他御空去到天海之上,施展乘风术,狂风汇作蜿蜒苍青风龙,席卷在云海几处厚重之地,将隐隐欲要爆发的雷暴吹散,阻止了这场可能给河间雪上加霜的天灾发生。
天灾亦躲,人祸难防。
去岁时齐梁交锋于此,打得百姓十不存一、千里无鸡鸣。
如今消停不到半年,双方再次陈兵。
且随着建业波澜,那位镇南将军蠢蠢欲动,手下军士愈发肆无忌惮。
陈屿驱散了雷雨,让云气化作一团团小巧的,雨露飘忽,伴着凉风,对山河村户影响降到最小。
途中汲取雷霆,将雷痕推至只余下头部一角,剩下的需要小心翼翼,纵然有经验也不敢大意。
为此,他控制着引雷幅度,在把控住自然雷电作为源泉的同时,一点点将雷痕蔓延开来,浸入血肉内里。
随着雷痕内铭的加快,储存转化后的雷电也水涨船高,可以开始初步的外力作用,击凿法力、精神,试着平衡二者间。
许久前,陈屿便想过跳跃灵文,直接以法力施展术法,后来发现这是个水磨功夫,需要大量时间去试错和积累,再次之前若能让法力变得更加可控、便于操纵的话或许能提振开发的速度。
法力的构成来源于精神、内炁,以及外界精纯的灵曦。
预想中,他原本是要提高法力中精神力量的比重,强化意识凌驾其余二者,然而事实却艰难,三者耦合,任一部分的撬动都将影响另外两方。
多次尝试都失败。
陈屿转回思绪,不再纠结这点,而是开始为之后的全新‘三合一’做铺垫。
既然现有的法力很难分离,分开后也做不到强行融合,那么便跳过这步,直接在原有基础上加入更强的精神力量。
同时添入造化之力、气血力量,以此构成新的大循环。
“法力作主干,元血作枝桠,灵性则点缀繁茂树叶,而粘合这一切的便是可塑性极强的造化之力。”
这一次的三合一与之前不同,不再苛求将多种力量融贯为一物,事实上法力的增长早早出现了瓶颈,陈屿一开始觉得是肉身、精神方面的限制,后来又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灵性上。
但现在看来,或许当时催成法力的时机过早了些,揠苗助长,提前融合并且不留余地的将多种力量拢在一起,生生给自己弄出了上限。
当然,对那时候的他而言这一步其实走得不差,法力的壮大也确实反哺了自身许多,并在术法与阵法上大有用途。
只是万物皆向前,陈屿不可能停在原地,自大半年前开始,体内的法力便呈现圆满状态,每日餐饮灵霞仅仅能作为回复之用,任凭耗去再多的灵药、灵材、秘宝等都无法增长哪怕一丝。
受其影响,精神力也在很早前迈入到一定境界后便不再提升。
纵使他花了不小功夫,出入天外、捞取小念世界碎片、精神之种等,甚至重铸了不下百次元神。
收获多是在技法方面,更加灵活,却没有质的变化。
肉身方面更不用提起,元血始终沉寂在体内,只在不久前开辟血窍时动用了部分逆转气血。
“现在看来,灵性是一切根本,升华之后这几种力量将受其带动。”
实际上,依照陈屿预估,如若仍旧维持现状,灵性升华后自身依然能在多个方面齐头并进,法力、精神、元血等等都会跨入下一层次。
精神强度或许能比拟精神之种,哪怕不依赖气血也可以做到干涉现世的地步。
法力破开瓶颈,翻腾数倍于今日,积蓄更多。
元血滋补肉身,血肉再次蜕变或许近在眼前,甚至气血化真形,养出传说中的神通也不在话下。
然而,这一切都有尽头。
万法镜闪烁掌中,光辉夺目。
万物观之术洞悉下,结合对自身的掌控,陈屿能确信自己跨出这一步后将真正踏入非人地步,出入人世真个算得上仙神之流。
可这并非他所欲。
“这是一次机会,灵性跃动升华,极致的变化,一切的根源在质变。”
此番变化的本质远超之前,陈屿若不利用这次际遇,任由其溜走,那么之后可以预想的仍然会在高歌猛进的短暂后,陷入到类似于当前进无可进的困境。
而且那时候,灵性还能否进一步蜕变谁也说不清。
陈屿想要重构大循环,以更灵活的方式将体内的种种搭配起来。
呼!
几日来,他便一直在思考此事,如今心下定念,认为这条路至少比起肉眼可见尽头的随意跨入要来的宽敞些。
“还有[虚神]一道中几种推演出的后路之法,如果强行走万法归一,那这些后路只会分散力量,做不到圆满。”
好在放弃了将所有力量熔炼成一种新的力量后,他更在意是否能将法力、精神以及气血、造化之力等等纳入到一条体系中去,如此一来容错的可能大了不少。
嘭!
一座裸露土石的石山上,陈屿张开右掌,一捧青光燃起。
“如今的法力可以看作是小循环,不过内部没有缝隙、没有回转余地,上限被圈定,难以破开。”
念头落下,掌臂银芒闪过,电光蹿动着,缭绕在法力青光旁,一同的还有眉心中飞舞出的精神之力。
三者靠拢,无声无息,却还是狂风呼啸、大浪滔天,掌心传来巨大的不稳,排斥过于明显,震颤着虚空,阵阵流光飞舞击打,恍如长鞭劈落。
背后,山湖隐现。
一缕玉白从中袅袅而出。
造化之力看似飘渺清虚,实则宛若万钧之重,压盖在青光中,霎时间电芒变得温和、精神不再躁动、法力亦柔顺。
万籁俱寂。
陈屿目不转睛,看了足足半刻,眼底有灵文闪过,诸般汇聚下,哪怕万物观之术也难以洞彻,只能一点点深入、收集。
良久,一切归于沉寂,造化之力耗尽前的一刹,掌中欲要裂开的光团被他扔入了青胧山的边缘,那片空蒙之地。
仿佛屏障一般的空荡荡区域在这一瞬迎来了巨大的暴鸣,青炎滚烫,夹杂气浪冲击,汹涌了数息才平复。
他瞥了眼,天壁似的区域如旧,半点儿损坏都无。
摇着头,看来仅仅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足以触动此地。
奇景的边缘如何去扩大,这点倒是不急一时,陈屿返回到石山上,沉吟着向住处飞去,心中则思量着方才,构筑体系不是简单的事,一个包涵诸多力量的大循环想要保证潜力并维持融洽、乃至相互间做到更多互补,这点尤为困难。
好在,这段时间下来,不知找了多少办法的他也不算全无所获。
途中,抬眼看了下天色,眉心悄然闪光,面上与后脑处都萦绕攀附一道道细致勾勒的纹理。
只差最后几处未能覆盖。
“过几日,雷痕应当就能完全内铭。”
他倒是不急,这之前还得先去天外做些准备,寄托元神这种事,陈屿也是第一次,推演得再完善,作为后路之一,都得试过才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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