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猫着腰,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路狂奔。
他茫然地跑了一段路,身体累得快站不起来了,于是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附近停着很多车,车内都没有人,非常安静,安静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依然湛蓝,群星闪烁。
他想像从前一样,将那些星星串起来,连成一副副有趣的图案。
这时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跑过来,他警惕地趴在地上,迅速滚到一辆越野车的底部,牢牢抓住钢板的空档,将身子紧贴在上面。
是罗宾逊和艾琳,他们一边朝这边跑过来,一边喊着“杰西你在哪”,时不时趴在地上朝各个车底下查看一番。
杰西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手指被钢板勒得很痛,两条手臂也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罗宾逊说:“我们到那边去看看,他说不定在那边。”
脚步声逐渐远去了,他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躺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臂。
这时他感觉到有水雾飘到脸上,凉丝丝的,非常舒服,为什么这里会有水雾呢?
他想起来了,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喷泉,属于一家百货公司。百货公司后面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两边种着整齐的梧桐树。沿着马路往东走几百米,走到十字路口再往左拐,那里有座桥。只要穿过那座桥,就到了通往爷爷家的那条高速公路。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滚,迅速钻出车底,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朝喷泉靠近。喷泉高高的莲蓬正向四面八方喷着水,发出清晰的“叮咚”声。
他绕过喷泉,跑到商场后面,来到那条种着两排整齐梧桐树的马路上,从一排排灯火通明的小商店和小饭店门口穿过,很快就到了那座桥上。
桥上夜风习习,偶尔有骑自行车的人经过。
一阵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响起,他抬起头,看到了他的数学老师——迪米。
迪米老师没有发现杰西,他正急匆匆地赶着回家,眼睛紧盯着前方,都顾不上朝四周看上一眼。
杰西瞄着腰,从迪米老师旁边“嗖”地窜过去,仓皇地朝高速公路一侧的水沟处狂奔。
水沟有一米的宽度,但水只有一尺多深。如果是白天,可以看到清澈的水底长着绿油油的青苔,还有乳白色的鹅卵石。小小的鱼儿们在水草间穿梭,悠然而快活。
水沟边上长着一簇簇高矮不一的芦苇,芦苇丛中时常有红嘴的野鸭钻进钻出。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一只野鸭妈妈带着一群蹒跚的小野鸭,在芦苇丛中发出悦耳的“啾啾”声。如果预感到有危险靠近,野鸭妈妈会迅速将小野鸭带进隐蔽的芦苇丛中躲藏起来。
杰西小心地走着,脸和脖子被芦苇的叶子扫来扫去,感觉十分刺痛。
但此时顾不上这些了,如果脚踩到那些断了的芦苇根,那才叫大事。所幸出门时穿了一双结实的运动鞋,靠着它的高弹力鞋底,他才得已从三米多高的窗子里跳出来。
严格来说,他是先抓住暖气管爬到一半才往下跳的。
走了大概有五百多米远,他有些累了,也有些渴了。坐下来,随手摘了一根芦苇芯放进嘴里嚼了嚼。清甜中略带苦涩,虽然汁很少,却滋润了他干枯的喉咙。
他把剩在嘴里的渣吐在脚边,双手抱着膝盖,望着灯火通明的高速公路出了神。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呜呜”地开过,有些从市区驶向郊外,有些从郊外驶向市区,还有些通过它抵达其他城市。
杰西灵机一动,他想搭乘一辆巴士,让它载着他去爷爷那里。否则凭他怎么走,也无法在天亮前到达那里。
想到这里,他从潮湿的地面上坐起来,弯着腰匍匐着爬到公路边。
远远地,他看到一辆巴士朝这边开过来了,里面只有一个司机和三个乘客,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那是一个小女孩,比爱蜜儿小一点。她的爸爸在帮她吹气球,她的妈妈正在梳理她的长发。
杰西的心突然往下一沉,这温馨的一幕令他想起爸爸妈妈和爱蜜儿在一起的场景。
“他们是一家,我只是个多余的人,我才不要去妨碍他们。”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脑海中又浮现出爱蜜儿突然推开门走进他的房间,缠着他给她讲故事的场景。他不想讲,跟她推拉了几下,她的脚踢到桌腿上,大脚趾被踢破出血了。
“唉!”他叹息一声,很庆幸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逃了出来。如果再晚一分钟就会被罗宾逊逮到,不知道又会受到怎样的责打和训骂。
“哼!”他愤然地哼了一声,嘴角边弯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想到罗宾逊,他又想起了阿肯,那只被活活摔死的灰色兔子,他的心都要碎掉了。
他继续躺在公路边的草地上,嘴里嚼着一根野草,用胳膊枕着头仰望着星空。对阿肯的思念和愧疚令他万念俱灰,眼泪像决堤的海水一样不断地往外涌,将耳朵两边的草地都打湿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公路上的车越来越少了,“呜呜”的声音逐渐消失。寂静的四周只有蛐蛐在不断地发出“口-瞿、口-瞿”声,细小而微弱。
一阵倦意袭来,杰西警惕地坐了起来,他担心自己在公路边睡着了被人发现。于是强忍着睡意,重新弯下腰钻进水沟边的芦苇丛中,往前走了大约一到两公里的路程。
附近有一个果园,好几年前他曾经和爸爸妈妈去过那里,摘了很多梨。那时候还没有爱蜜儿,他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虽然他们没有像现在疼爱爱蜜儿那样疼爱他,但经常会趁工作不忙的时候带他四处玩耍。
一钻进果园,他马上就被那些挂在树上半生不熟的梨吸引住了。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吃东西,这会才发现原来肚子一直在“咕咕”地叫唤。
他爬到一棵梨树上,这棵梨树大概有三米多高,沉甸甸的果实将一根根树枝压弯了。他摘了一个看上去较大的梨,用衣服袖子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了几口。
一大股酸酸的汁向口腔四面八方喷射过来,令他的味蕾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欢畅。
连续吃了几个梨,他的胃部有些鼓胀起来,打了几个饱嗝,从树上跳下来。
夜色笼罩着大地,鸟儿们回到了各自的巢中。被雾水浸湿了的青草地上零零散散地洒落着一些被鸟啄过的果核。
一滴一滴的露水从繁茂的枝叶上滚落,发出轻微的声响。蟋蟀在草丛中继续“口瞿口瞿”地低吟浅唱,伴随着夜风低沉的呜鸣,萤火虫在树的黑影中上下翻飞。
树林中似乎隐藏着一头巨大的怪兽,它时不时发出低沉的怒吼和咆哮,一会儿像火车碾压地下铁轨时发出的声音,一会儿像石油钻井台运送油桶的声音。
杰西忍受着锯齿草扎在脸蛋上的疼痛,一动不动地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它好像在说“我饿啊我饿啊”,说了没多久又停下,停了几分钟又说。反反复复说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半夜才彻底消停。
他继续仰面四叉八开地平躺在那块干燥的空地上,用胳膊枕着头,仰望着静谧又炫美的夜空,将那些分布不匀的星星一颗颗串联起来,想象它们是一只猫咪,一只小狗,或是一只鳄鱼和狐狸。
这种游戏会让他忘掉恐惧。
他在三岁左右的时候,就学会了玩这种游戏,常常坐在长着茂盛野草的田埂上,一边听着蛐蛐和青蛙的鸣叫,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它们就变成了一副副有趣的图,那些图还会跟着他的意念变形,变成任何一副他想要的画面。
这时天体发生了一点用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细微变化,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夜空,像一只浑身冒着火光的蝌蚪,朝这边坠落下来。火光转瞬即逝,银河系就像一条镶满钻石的缎带,在宇宙中璀璨华丽。
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蜷缩起身子,准备躺在梨树下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闭上眼睛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它听上去很细碎,不像人的脚步声。他吓得坐起来,紧紧捂住脑袋,心想别是什么野兽来了。
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在他身边停下了。一股动物身上的气味飘来,他被惊出一身冷汗。
但它只是用嘴在他身上嗅了嗅,就转身跑开了。
杰西松了一口气,从指缝中偷偷看它了一眼。
原来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身子只有一尺多长,正回过头望着他。它的瞬子在星空下闪闪发亮,就像两颗黑白相间的宝石,喉咙里不时发出几声低微的呜鸣。
“哈哈,原来是只小狗!”杰西轻轻地笑出了声,他想站起来去追小狗,却发现自己实在累的没有了一丁点力气,只得重新坐下了。
“有狗的话,这附近一定有人。”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顿时慌乱起来,顾不得身体的疲倦,爬起来就往更加茂密黑暗的树丛中跑去。
跑着跑着,他踩到了一片水洼,随着双脚打滑,身体“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后脑勺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痛得他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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