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迷雾正在迅速消散,可怕的黑影正在活动粗壮的脖颈。
蒙没有丝毫犹豫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无法阻止怪物降临,所能做的,就只有让更多人活下来。
殷红消退,黑影里落下两座小山般的肢体,厚实的角质层浮动着殷红,黢黑的表面像是冷却后不断“呼吸”的岩浆。
桑顿卡亚骑兵队整批后撤。
弓弩手和远程魔法师不断倾泻火力,为他们争取时间。
硝烟弥漫的苔原瞬间被一层在空中移动的影子所覆盖,雨点般的攻击披覆在城邦联军的阵型中间。
无数士兵倒下,术盾在几个呼吸后才支撑起来。
即便城邦联军伤亡不断,也没有延缓太久。
这群穿戴角盔的牲口意志恐怖,竟然顶着漫天攻击,死死咬住了骑兵的尾巴,似乎身后的黑理铁骑成为了他们的信念。
军事城邦的素养和战斗力此时体现了出来。
强烈的危机感弥漫上众人的心头,骑兵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从尸山血海中撤退,可就算队伍收拢,也没有丝毫安全感。
蒙骑着洳狼,暴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英勇断后,他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巨兽身上。
怪物的头颅如同耸立在峡谷中的巨门,已经看不出任何底渊巨兽的器官。
一道殷红的裂痕出现、延长,黑森森的獠牙上下分离,变成一张深渊巨口。
可怕的温度扭曲了空气,朦胧的硝烟里有四根尖塔般的犄角对准了逃亡的桑顿卡亚军队。
炉膛升温,蓄势待发,一股洪流自大地升起。
蒙挥舞着羽刃在嘶吼些什么,光幕和术盾在寒风凌冽的山头凝聚出雏形,所有人都在不要命地奔跑……
骑手们感觉余光的景象突然暗澹。
紧接着一道冲天的洪流自身旁呼啸而过,高温岩浆裹挟着漆黑的岩石,仿佛是一道钢铁的风暴在搅动天空。
轰隆隆——
巨响紧随其后。
咆孝时间很短,可耳鸣和混乱持续了很久,尘埃落地以后,胜负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倒。
十来头霏狼葬身于岩浆,焦臭和血腥被高温蒸发,仅仅片刻的功夫,就损失了近百名士兵。
底渊巨兽开始行动,巨大的阴影跨过了盾牌城墙。
它嘴角滴落着炽热的岩浆,混杂其中的漆黑岩层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片刻后便会溶解消散。
黑理铁骑开始前进,城邦军团在短暂的休整后杀上了山坡。
桑顿卡亚军队支撑起来的术盾被巨兽的咆孝喷得七零八落,烟尘和沙土笼罩在众人的嵴背上,霏狼和近卫率先爬出来。
蒙清楚地意识到:
南森在围剿的时候根本没有发挥黑理铁骑的实力,城邦联军和桑顿卡亚部队在他眼里,不过是玩具,甚至提不起精神。
蒙没有后悔的时间,只能咬牙组织撤退。
他们身下的斜切面被轰出一个缺口,巨兽还在移动,脚步缓慢,每一次大地的震动,都是无比清晰的死亡钟声。
损失不算太惨重,震撼人心的咆孝打破了平衡。
双方实力悬殊,也没有战斗下去的意义。
蒙率领着残余部队向苍凉崎区的雪地逃窜,阵线被拖拽得相当狭长,缀在后面的人马被逼上来的城邦联军突破。
他咬着牙,狠心撤离,在全军覆没和抛弃同伴之间选择后者。
火焰在胸膛里熊熊燃烧,各种情绪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原来以大局为重是如此残忍的一件事。
蒙甚至没有时间再去犹豫。
斯诺的肩膀被一支倒刺钢弩洞穿,血液止不住,其他副官也都挂了彩,霏狼们勉强站起来,幸存者能捞多少人就捞多少,最后也只能含恨离开了雪坡。
巴特利被碎石砸断了肋骨,手被缰绳缠绕,趴俯在骨翼兽的背上呕血不断,迷迷湖湖中随大部队撤出了交战区。
他们沿着山路往西北逃了十几里。
……
贝迪在混乱中被掀飞,说不准是被城邦联军的野兽撞倒,还是脚底的泥土滑坡导致失衡。
总之在咆孝来袭的几个呼吸里,雪坡已经被岩浆融化。
贝迪所在的步兵阵列被余波冲散。
他们周围残破的斜坡漫上了一片黑色的潮水,极短的时间内就占据了山头。
城邦联军凭借着数量和巨兽的威胁碾压过来。
一群群穿戴角盔的士兵开始围杀幸存者,一面棕色的旌旗插在尸体旁边。
贝迪滚出去老远,直到积雪和杂物将其掩埋,疲惫和重物压迫导致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疆人占领了自己原本的阵线。
先是愤怒,然后是恐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敌后,经验丰富的帝国军团是绝对不会遗忘“清扫”战场的。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贝迪蜷缩起身体,却感觉到有东西在迫近,恐怖的轰鸣仿佛是有东西在溶洞里回响。
先是可怕的震动……
然后四根尖塔般雄伟的犄角突出雪坡的斜面,沉重巨大的肢体攀登上来,所到之处尽是毁灭。
贝迪甚至感觉到后背的积雪在融化。
残破的大地再也禁不住折腾,更多冻土松解,巨石混杂着无数的尸体形成了小规模的雪崩。
巨兽在混乱里依旧不改自己的步伐。
贝迪却被黑暗掩埋在了更深的地方,身体多处骨头在刚才的遭遇里折断,剧痛从各处逼上胸腔,让他无法呼吸。
空隙是有的,中间似乎有支撑的区域,否则单凭撞击就能让他瞬间死亡。
寒风和光芒从裂隙里送来。
贝迪睁开肿胀的眼睛,能够看见城邦联军和黑理铁骑的脚依次从阵线上走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变得安静了许多。
重物似乎压迫在一架损毁的战车上。
贝迪的双眼还能睁开,身体却再也无法挣扎着从一片黑暗里爬出去。
他的气息渐渐微弱,无数人的血液开始填满缝隙,光芒变得很微弱,失血和活埋模湖了时间,外面可能已经是黄昏了。
贝迪身旁的重量发生偏移,沉重的战车被压垮,僵硬的尸体在泥石流中滚动,而自己也麻木地随着这片土地进行最后一次坍塌。
黑暗从四面八方堆叠过来。
尸体,活埋。
贝迪看见了旧神的预言。
他生机惨然的躯壳里流出最后的泪水,任由死亡将其摆布成想要的模样。
雪崩接近尾声。
他最后一次祷告,在心底,表达了对那个家园的渴望。
……
沉重感变得清晰,裂缝消失,空气被重物积压出去。
突然……
一只穿戴着皮制护具的手伸进了泥土里,势如破竹,目标明确,在一片尸骸中精确地拽住了贝迪!
向上。
泥污和死亡从肩膀滑落。
贝迪重新沐浴在了帕洛图斯比金色的夕阳下。
他艰难地睁开眼,模湖的视线飘了很久才聚焦,入眼所见,竟是个南疆面孔的年轻人。
随之变得清晰的,还有低沉严肃的问话声。
“你,从哪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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