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9:向死而生

  游刃者们勒紧缰绳,战矛上的钢铁泛着寒光。

  卑勒·铁牙在遍布碎石的地面上翻滚,积雪被染上殷红,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随着猎钩扫过,又被搅成一片泥泞。

  “该死,都小心。”

  “啊!”

  律律,轰。

  两匹战马被绊倒,连带着骑手也跌倒在地。

  漆冰使徒都悍勇无比,卑勒·铁牙更是其中的代表,他调整姿势不是为了缓冲,而是要以伤换命,将对手也置于险地。

  咔嚓!

  他的猎钩在这危险的操作中折断了。

  漆冰使徒们听见动静,纷纷侧目,有几个离得较近的,举起双手斧和战锤狂奔而来。

  混战还在继续。

  图斩瓦得以喘息了几刻,但是肯恩的“抬砍”掠过了胸膛,生命正迅速地抛弃这具躯体。

  一张张面孔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他在这片风雪呼啸的荒原上征战了许多年,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都被这双手给熄灭。

  最开始都是狰狞可怖的脸。

  那时候,图斩瓦还没有抛弃荣誉,作为部落战祭,一次又一次保护家园,借此弥补曾经的遗憾。

  霍叟低估了南方王国的卑鄙,也掐死了图斩瓦的幻想。

  他宣誓成为漆冰使徒,开始了漫长的屠戮生涯,农夫、猎户甚至妇孺和儿童……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因为这群家伙与南疆贸易,被金钱和物资懵逼了双眼。

  北境如果沉浸于安逸当中,就会失去抗争的动力和勇气,帕洛斯比一旦失去了血性,南疆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侵吞掉这里。

  “甘心成鬼,责难普降众生。”

  漆冰使徒流传最广的誓言,也是他所信奉的准则。

  图斩瓦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他从不筛选对手,沿路迁徙,走过广袤的北境,也曾遭遇过部落战士,钢甲猛犸,南疆帝国军,甚至弗洛冈铎的雪狱重骑……

  这支漆冰使徒存在了很多个冬天。

  最多的时候达到过上千人,最少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小卒。

  图斩瓦每次都是最不幸的家伙,死亡之神从未对其敞开过怀抱。

  谁杀掉自己都行。

  他想过会是曾经部落的同胞,偏远的种族,无名的匪患,甚至战至力竭时遇到的孩子……

  但命运做出了最残忍的选择。

  “南疆人……”

  图斩瓦最后的遗言,可能谁都没有听见。

  他回顾完了人生,依旧没法动弹,喊杀声渐远,双眼也开始模糊,甚至连呼吸牵动肌肉带来的疼痛都越来越少。

  远处,奎玛眯起眼睛。

  他调动魔力将【激流】引导至极限,对准图斩瓦松开了弓弦。

  嗖——

  箭镞掠过挥动的战斧,霜熊的毛皮,嘶鸣的坐骑……

  最后没入铁甲,洞穿血肉,从另一面伸出头!

  “唔,咳。”

  图斩瓦眼前漆黑。

  他感到庆幸,自己最后似乎死在了某个射手的偷袭当中,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因为粘稠温热的鲜血溅落在了他脸上。

  “我,我知道你……呕唔,咳……”

  卑勒·铁牙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跟疯子不同,咳,命运有它的道理。”

  图斩瓦瞪大眼睛,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翻起,卑勒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沾血的药剂——这个属下喜欢收集秘术成果,大都是些致幻物。

  但这支玻璃瓶和以往的垃圾不同。

  不知道是他重伤后的错觉,还是光线太暗,药剂在不断涌动。

  “你该给我家人陪葬!”

  游刃者没有等待,几支战矛瞬间扎进了漆冰使徒的身体,远处的敌人已经赶到,他们从伤口中抽出武器,又继续奋战。

  “噗。”

  卑勒·铁牙喷出鲜血,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接受了咒骂。

  图斩瓦被完全侧翻了过来,温热的药物倒在伤口上。

  叮!

  玻璃瓶掉落,磕到了铠甲。

  “这是我的结局啦……”

  卑勒·铁牙的两臂垂了下来,后背在不断增加箭镞,他望着自己追随的首领,轻轻摇晃了脑袋。

  “但还不是你的,啊——”

  他咬牙咆哮,榨干残躯最后的力量,将强壮的图斩瓦推出了浅坑,目送着对方从高坡上滚落。

  奎玛的利箭只钉住了一块破布。

  他骑狼赶到,顺着山坡往下瞧,沟壑遍地,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

  野兽们来回踱步,受伤的敌人倒地呻吟。

  奎玛刚想继续寻找,却猛然看向远方,他的眼睛瞬间就瞪直了——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已经从其余战场赶过来。

  “天呐,冬母在上。”

  一大群强壮凶恶的壮汉从地平线上冒头。

  他们身上的铁图腾哗哗作响,冬袄和铠甲全都沾染鲜血,手持各式武器,宛若传说中的恶鬼。

  奎玛慌忙转过身。

  他抽动【肃修】对准了卑勒·铁牙,然而刚才还在嘶吼爆发的战士,已经颓然变成一具尸体,轻轻触碰,便倒在了血水里。

  奎玛收回弓弦,骑狼朝着远处的战场赶去。

  荒原霜熊还在战场上暴动,它像滚石那样挥动巨爪,碾碎任何高于积雪的事物,那双通红鼓胀的眼睛,似乎早已不残存任何意识。

  肯恩收回斧头。

  他蓄力挡住爪击,和朗兹交替着分摊伤害,时不时重重地劈砍几下。

  奎玛率领重弩手前来支援。

  肯恩抽身离开,转头指挥北境勇士和骑兵们反击。

  锣卡铎·内诎并非理智的领导者。

  他骨子里流淌着狂野,所有僵持不下的地方,都会被他的苔獾和战刀打破平衡。

  “战旌……”

  奎玛面露忧色,但还没开口,就听见肯恩说。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漆冰使徒的主力即将抵达,野外正面抗衡只会全军覆没,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肯恩脸色阴沉。

  此时,混乱中传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吼声。

  “来吧,血还不够!”

  伴随着坐骑倒地的哀鸣,锣卡铎·内诎隔着霜熊和肯恩对视。

  “看你的表情,我们的后续部队应该抵达了。”

  他束起乱发,咧开嘴角,幽蓝色的眼睛里黑絮狂舞。

  “嘶,等待,你见过狼人梯队了吗?虽然你干掉了血枫首领,但梯队里的其它狼人,会去哪儿了呢……”

  “给我闭嘴!”

  奎玛抽动弓弦,可惜射在了失控的霜熊身上。

  锣卡铎·内诎昂首瞪眼,他骑着苔獾张开双臂,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绝望吧,你们的部落,早已尸横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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