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在赵新他们撤离前的5分钟,位于圣奥诺雷大街上366号院的住客们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虽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可有些人还没睡,这座房子里除了主人一家,其他租客差不多都是夜猫子。房主杜普莱是个木匠,做一些家具生意,不过他的大部分收入还是来自于房租。从大革命开始,他最喜欢的租客都是雅各宾派。眼下院子里的租客除了享誉后世的着名画家杰拉德和普吕东等人外,还有就是马克西米安.罗伯斯庇尔。房子的居住条件并不是很好,也谈不上什么隐私性,来访者要是找罗伯斯庇尔的话,必须得先走进餐厅,然后爬上窄的跟梯子一样的楼梯才能到达他的房间。不过此地距离“自由与平等之友协会”仅几户之遥,出门后转过一个街角就是杜伊勒里宫和驯马场,这可比罗伯斯庇尔之前在马亥区的住所不知近了多少倍。被吵醒的房东杜普莱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谁在外面?”“我是弗雷龙,有急事找罗伯斯庇尔先生!”两分钟后,穿戴整齐的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已经站在了一楼的餐厅里。“出什么事了?”从圣殿塔监狱到这里有将近3公里远,燧发枪的射击声根本传不过来,更别说特战营那经过消音器过滤的枪声了。“先生,出大事了......”当从报信的无套裤汉口中得知圣殿塔监狱遇袭,罗伯斯庇尔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不过随后就决定赶往市政厅,获取最新的消息。虽然从圣奥诺雷大街到巴黎市政厅不过才短短的一公里多,可由于周边各区大批由无套裤汉组成的武装都在向圣殿监狱所在的位置集结,导致狭窄的街道上人流汇集,罗伯斯庇尔用了20分钟才抵达了市政厅,随后就从巴黎市长布歇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大约有五百名保皇党武装分子,在今天凌晨两点左右攻进了圣殿塔监狱,驻防国民警卫队虽然进行了抵抗,但因人数太少而死伤惨重。林外本区的国民警卫营和无套裤汉们也都参加了围剿,奈何对方火力过于强大,几次进攻都被打退。之后当周边两个区的国民警卫营赶来支援,又在多门大炮的掩护下发起了新一轮反击,这才重新夺回了圣殿塔监狱。然而当士兵们冲进塔内才发现,路易十六居然死了!根据初步调查,是被人用剑刺伤了腹部,引发大出血。另外整个塔里活着的人除了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外,只发现了几名被关在一楼和三楼的仆人。不光是数百名保皇党武装分子不见踪影,甚至连路易十六的妹妹伊丽莎白夫人、女儿夏洛特公主、王位继承人路易.夏尔也消失了。我勒个去!在场的巴黎公社委员们和国民公会的议员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脑门上中了一道闪电!更骇人听闻的还在后面。国民警卫队的士兵和无套裤汉们打着火把,将圣殿塔监狱的四层楼和广场花园内的每一寸角落全都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除了发现几个被捆的跟猪一样的倒霉鬼,连一个保皇党的影子都没找见!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要知道这可不是几个人,而是几百个人啊!再说交火之后没多久,整个圣殿大修道院就被无套裤汉组织的市民给围上了,就算那些人翻墙出去后没人敢拦,可总会有人看见吧?可偏偏就没一个人看见,真特么活见鬼了!国民公会下属的总安全委员会随即下令在全城展开大搜捕,48个区的国民警卫营和巴黎公社领导的两万多无套裤成员全体行动,搜查城市内的每一个角落,盘查所有可疑人家,逮捕每一个可疑分子。甚至连英国、西班牙、荷兰、俄国和美国大使馆外都派了不少盯梢的。当然了,共和中国使团所居住的孚日广场公寓是不可能上门搜查的;毕竟刚从人家那里白拿了八千磅的小麦,缓解了巴黎全城的粮食危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还是能看清的。再说了,就共和中国那三十几号人,从勒阿佛尔下船到进了巴黎城才几天?除了一个带队的邓将军精通法语,一个助理参谋懂英语,其他人也就会简单问个好,恐怕连圣殿塔监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能干出这种大事的,至少得谋划了好几个月才能做得出。以罗伯斯庇尔、丹东、马拉、卡米耶等人为首的雅各宾派们,在马术场会议厅召开的大会上,一致确定以及肯定的认为,国民公会和国民警卫队里有内奸;否则不足以解释数百名保皇党武装分子是如何在驻军和监视者的眼皮子底下冲进圣殿塔的。雅各宾派的“撕逼悍将”马拉在讲台上大声斥责,国民公会和总安全委员会的内部腐败和不纯洁,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元凶。这厮当场攻击外交部长勒布伦,说他与外国代理人保持联系,指控银行家瓦尔基尔斯是奥地利的代理人和交易所的投机者。“我们要逮捕所有的敌人和所有可疑的人!如果我们不想自己被消灭,就让我们毫不留情的消灭所有阴谋者!只有独裁,才是打倒所有反革命叛徒的唯一途径!”“够了!”吉伦特派虽然处于劣势,但他们立刻进行了反击。他们首先将目标对准了马拉;要知道在所有的雅各宾派分子中,马拉是发言最大胆和最具攻击性的。只要把他的气焰给打下去,其他人就不在话下。吉伦特派主将--内政部长德拉萨尔当即起身发言,表示正是由于马拉在九月间的鼓吹和煽动,导致了大屠杀的发生,同时巴黎公社对此采取放任漠视的态度,而这也是保皇党分子不顾一切要救出王室一家的根源所在。除此以外,他在9月间巴黎公社的理事会上还曾放言,至少要砍掉27万个脑袋,才能保证共和事业的顺利进行和法国民众的安宁。在场众人大哗,有吉伦特派成员呼吁要求将这个无政府主义分子逮捕,交由革命法庭审判。不过这不是今天开会要讨论的议题,国民公会主席埃利.瓜代特否决了这项提议。轮到罗伯斯庇尔发言时,他首先呼吁在座众人保持冷静,然而他自己一点儿也不冷静。他甚至在讲台上怒吼:“我要求严厉谴责那些保护叛徒的家伙!”前国民公会主席,公共安全委员会委员佩蒂翁站起来正要发言,谁知道罗伯斯庇尔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他们的同谋。”佩蒂翁的鼻子都气歪了,心说我招你惹你了?立刻反驳道:“是的,如果我是同谋,你同样也是。是时候终止所有暴行了!是时候把叛徒和诽谤者送上绞刑架了!而我要亲自执行他们的死刑!”罗伯斯庇尔高喊:“你在撒谎!”佩蒂翁回应道:“要接受惩罚的人就是你!”这两人的互相指责立刻在会场内引发骚动。要知道两人在半年前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罗伯斯庇尔在搬家前和佩蒂翁可是邻居,天天在一起吃饭和讨论问题。自从8月10日之后,二人的关系急剧恶化,如今已经公开反目成仇了!面对吉伦特派对自己的攻击愈演愈烈,罗伯斯庇尔进行了笼统的驳斥,同时还夸张的质问在场众人:“谁敢指控我?”在吉伦特派所坐的议会大厅的另一端,一个高高瘦瘦、面色苍白的人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敢!”众人一看,好么,原来是内政部长德拉萨尔的好友,作家卢韦。此言一出,罗伯斯庇尔顿时就僵住了。对方的发言把他的阵脚彻底打乱,心里慌的一逼。一旁的丹东立刻跳出来救场,对卢韦威胁道:“我希望这位责难者能将手指插进伤口里。”他这话的意思是让对方拿出证据来,没有就别哔哔。卢韦瞟着丹东道:“我本打算如此。可是为什么你要站出来嚷嚷?”“呃......”丹东没词了。卢韦的意思很清楚,老子敢站起来,自然有证据,你特么算哪根葱,跟着瞎哔哔个啥?见丹东蔫了,卢韦随即对罗伯斯庇尔大声道:“我指责你!将自己奉为民众的偶像,宣扬你是举国上下可以拯救法兰西的唯一人选。我指责你!利用阴谋和恐惧以独霸总安全委员会,通过诽谤、暴力和恐怖行动来得到最高的权力。我要求成立委员会以调查你的行为!”此时整个会议陷入了疯狂,讨论的内容已经跟昨天夜里的事毫无关系。所以说,歪楼是人类的天性,不分古今。虽说卢韦的这些话都是陈词滥调,却还是将反对派对罗伯斯庇尔的敌意推至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罗伯斯庇尔与鬼魂般的卢韦四目相对,心里都毛了。他清楚知道,此刻自己已经身处被私刑处决的危险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丹东不停的给他打手势催他立刻反驳。但狡猾的罗伯斯庇尔既无法反驳,也不想反驳。他知道自己没有丹东的口才,仓促辩解只能使事情越发糟糕;他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撰写他的自辩陈词。他要用强有力的语言,表明长久以来他对革命的巨大贡献。他没错!从来就没有错!在让别人相信自己之前,首先得相信自己。他随即向大会主席提出请求,给他一周的时间,他将进行自辩。随后国民公会的委员们一致决定,给罗伯斯庇尔一周的时间以准备自辩,随后众人接着讨论如何应对当下的局面。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法国政府想瞒是瞒不住的。那些同情国王的人,以及来自各国的密探们肯定闲不住,不出三天,北边的奥利地和普鲁士就能知道。到了下午,进一步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总安全委员会在询问了当晚交火的国民警卫队士兵,查看了伤者和弹痕后得出结论,袭击者是得到了奥地利资助的保皇党人。虽然当晚参加交火的国民警卫队军官有不同意见,不过还是被忽略了,因为除此之外,实在没办法解释。另外这年月也没有“外星人”一说,否则法国人备不住真会往那儿想。当然了,欧洲各国里唯一能看明白子弹碎片的,恐怕只有俄国人,但问题是俄国人看不到啊.....这个结论主要还是源于今年四月份雅各宾俱乐部的一次聚会。当时一名成员曾向俱乐部的领袖们推荐了自己的一款“新发明”,随后被罗伯斯庇尔以“完全违背了人性的基本原则”而否决了。其实法国人没装备并不是人性的问题,而是加工制作起来太困难,成本过高,全欧洲目前只有奥地利的军队在用。是的,那位会员大言不惭的“新发明”,就是由意大利发明家bartolomeogirardoni于1779年左右设计的气步枪。基本尺寸和重量与燧发枪差不多,有一个可容纳20发子弹的管状弹匣。使用者在安装好弹匣后,先竖起枪管,让弹匣中的子弹滑落到枪膛底部,然后推压枪膛尾部的一个推杆,通过连接在侧管中的扁平弹簧,就可以将子弹装填,进入待击发状态;每次射击后,再按一下推杆,弹簧回位。之后再次重复上述动作。这种枪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开火25次,同时具有高射速、射击声音小、枪口无火焰的特点;另外由于枪管内部刻有棘轮膛线,导致射击距离最远可达到150码。其所配备的专用储气罐就是尾部的枪托,通过螺纹连接,在射击时通过击锤的联动,控制接口部位的止回阀释放压缩气体。每个气罐能够进行约30次的射击,内部压力在800~850psi,唯一的问题就是作战时至少要带三个压缩空气罐。好吧,保皇党的背后有奥地利人的影子,这一点都不奇怪;毕竟玛丽.安托瓦内特就是来自奥地利的女大公,而眼下共和国的军队仍在和普奥联军进行交战。所以总安全委员会和国民公会都承认了这个说法。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袭击者是怎么带着一大两小三个人逃出去的?巴黎城现在是全面戒严状态,几万人搜了整整一天,就算是从圣殿塔跑出只耗子都能逮着了,一群大活人哪去了?下水道?当然也找了,问题是这年月巴黎的下水道能把人活活憋死,所以有人推测,在圣殿塔的内部或是附近,肯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保皇党人正是通过这条通道,才能将路易.夏尔等三人带走,同时数百人还能全身而退。不用说了,挖地三尺也得把通道入口找出来!总安全委员会和巴黎公社期间还多次派人审问玛丽.安托瓦内特,希望从她的嘴里撬出答案。但是玛丽.安托瓦内特敢做出自己留下的决定,就已经报定了打死都不说的准备。丈夫没了,孩子和伊丽莎白夫人都被带走了,雅各宾派也手里也没了可以要挟的筹码。雅各宾派的人一看,这尼玛可难办了!他们也不敢对王后大刑伺候,毕竟王权的威严在法国民众的心里并没有破灭,要不然十年后拿破仑怎么能顺利当上皇帝呢?数天之后,路易十六死亡的消息便传向了四面八方,各国得知后,迅速就做出了反应。英国首相小皮特首先宣布,路易十六被害是“人类历史上最恶劣和最残暴的行为”。紧接着,英国国会一致投票通过了对法国的战争提案,并通过了战争拨款;西班牙当即召回驻法大使,并筹划对法宣战;随后荷兰也开始积极准备对法国的战争。沙俄帝国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是在将要就寝时得知这一消息的,她深感震惊和悲伤,下令整个沙皇村为路易十六致哀六周。再加上之前的神圣罗马帝国和普鲁士,眼下几乎所有欧洲君主国家的公众舆论都开始反对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要求释放玛丽.安托瓦内特。而美国的反应则要更加矛盾一些,他们口头上支持处于困境中的共和国,内心则对路易十六死亡这事感到有机可乘,可以赖账不还了!对于刚刚成立没多久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而言,在取得了瓦尔米和杰麦皮斯战役胜利后,已经占领了整个奥属荷兰,正是牛气哄哄的节奏。受命前往比利时前线调查部队需求的丹东宣称:“法国的疆界是由大自然限定的。领土将以四点为界,北至大西洋,南至阿尔卑斯山,西至比利牛斯山,东至莱茵河。”圣殿堡事件结束后的第十天,在得知英国传来的消息后,国民公会决定先发制人,对英国和荷兰宣战,力求用战争让欧洲各国接受共和思想,从而巩固革命。另外,已经成功通过自辩解除了政治危机的罗伯斯庇尔和丹东等人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提议成立特别法庭,对玛丽.安托瓦内特进行审判,让她和路易十六作伴儿去!就在这样一种紧张的氛围下,共和中国的使团向巴黎市议会提出告辞,眼下已进冬季,要趁着好望角风浪最小的时候回国。法国外交部经过讨论,决定还是由德吉涅担任随行翻译。另外德吉涅的家人也将随他前往东方,公开理由是,老德吉涅受到中国学者焦循的影响,要前往东方重新研究中国人的起源问题。除此之外,经德吉涅提议,拉瓦锡、拉克鲁瓦、拉格朗日、拉普拉斯这四位“拉神”,以及国民公会议员马奎斯.孔多塞也将携带家人前往东方。他们将作为法国政府的友好使者,前往共和中国进行为期三年的学术访问,并考察共和中国的行政制度。事实上,由于赵新的搅合,国民公会的派系斗争日趋激化,已经远超另一时空历史上的节奏。雅各宾派磨刀霍霍,身为国王时代包税官的拉瓦锡和吉伦特派核心的孔多塞已经察觉风暴即将来临。幸亏有焦循、黄承吉的事先交流和极力邀请,他们这才决定和其他三名学者离开法国。以拉瓦锡为例,他在北海镇来之前已经被迫辞去了火药委员会的职务,并搬离了他的住所和在皇家科学院的实验室。另外对于由雅各宾派控制的巴黎公社来说,共和国既不需要学者也不需要化学家!到了11月25日这天,国民公会和巴黎市政府在杜伊勒里宫举行了一场热烈而隆重的欢送晚宴。第二天一早,邓飞他们一行人便在数万巴黎市民的夹道欢呼中踏上了前往勒阿弗尔的归途。已经提前把路易夏尔三人送上了雷神号,然后又偷偷回到巴黎的赵新,回望着不住远去的巴黎城,口中不禁喃喃道:“thekingisdead,longlivethe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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