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死而替生
煽仇恨,摧银血,乱和阳,倒郡守……
坐在负荆别院书房里,乐语忽然有点后悔,为了一时意气弑杀了荆青蚨。
好歹也得先骗他说出全盘计划啊。
仔细想想,荆青蚨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先通过煽动民众仇恨造成玄烛混乱,和阳军底层也是普通平民,只要能让部分和阳军因此倒戈——甚至不需要倒戈,和阳军里肯定也有能人与野心家,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也能撬起和阳军里面的矛盾。
军队是镇压一切矛盾的基础,当军队出现问题,其他矛盾也会随之浮出水面。只要和阳军暂时无法管理玄烛郡,那就是银血会崩塌的时机——内有琴乐阴这类异心者,外有数十年积怨的底层平民,还有白夜虎视眈眈,只需要一个导火索,整个玄烛郡就会爆炸。
半城区遇袭,银血商会损失惨重,但商人们又不得不安抚工人,哪怕他们提供工厂重建工作,对工人的待遇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遇袭事件跟工人无关,工人只会觉得自己被工厂主苛待了。
就算银血会派人哭诉工厂被烧的损失,指责白夜的袭击是损害广大玄烛人民的利益,焚烧工厂是砸了工人们的饭碗,但他们将损失转嫁给工人平民也是事实,底层百姓怨气不会消散。
更何况,他们找不到白夜,但他们找得到老板啊!
这么一想,乐语便知道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应该是军队那边了。如果和阳军不乱,那玄烛郡这个火药桶里有再多火药,和阳军也能一泼冷水将其冷却下来。
但只要和阳军乱了,那就……
轰。
天街踏尽公卿骨。
其实乐语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对现在东阳来说,银血会所代表的资本主义萌芽并非一无是处,相反正是因为银血会象征更高级的生产力体系,所以东阳区才能虹吸其他各区的资源,哪怕身处乱世也歌舞升平。
银血会没了,东阳就真的会出现一个更好的政权吗?
乐语不确定。
不过他内心没有丝毫动摇。
将一切交给历史来审判吧,他只需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行了。
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不过该怎么影响军队呢?白夜有渠道吗?看来还是得找琴乐阴背后的辉耀四卫商量一下……
叩叩。
“公子。”
乐语伸了个懒腰:“请进。”
青岚推开房门,放下湿漉漉的雨伞,脸色平静地进来坐下:“谢谢公子。”
乐语看了看外面的雨夜:“你是特意过来道谢的?”
“是的,公子许我大宅,又抹掉我的卖身契,青岚无以为报。”青岚礼貌说道:“思来想去,我也不知该如何答谢公子,只好过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好好工作就行了,”乐语说道:“《青年报》很重要,你要按照我安排的路线继续发刊。”
如果说银血会对玄烛底层的剥削是数十年积累的火药,那《青年报》就是将这些炸药收拢起来的桶子——它让那些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想着浑浑噩噩活着的人,都能一睁眼就看见现实里那赤裸裸的矛盾,那无处躲藏的剥削,以及空气里蔓延的‘恶’。
它描写有钱人的生活是如何糜烂,上流与底层是何等割裂,告诉年轻人未来已经没有出路,鼓动被剥削者的愤怒与仇恨,并且暗示改变困境的办法只有一个。
如果说银血会是费尽心思让人认命。
那《青年报》的目标,就是让人不认命。
不过这是一个长时间的煽动工作,乐语只是开了个开头,后面也需要继续跟进维持,毕竟万事开头难,然后中间难,最后结尾难。
当火药桶真正爆炸的那一刻,就是见证《青年报》究竟有没有效果的时候。
乐语想了想,觉得青岚可能害怕自己空降一个荆家亲戚去报社,便安慰道:“放心,我会倾斜资源照顾报社,你依然是报社总编。”
青岚点点头:“谢谢公子赏识。”
房间陷入安静,乐语低头继续检查荆家的产业明细——他好歹是家主,这事得自己做,总不能连自己能动用多少资源都两眼一黑。
“你想看书的话,可以自己去拿。”乐语说道:“随便你看,不过这里大多数都是账本之类的,杂书在最边边的柜子里。”
“公子,”青岚说道:“你派人跟我说,我自由了……”
“是啊。”
“那是什么意思?”
乐语奇怪地看了青岚一眼,青岚苦笑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话……”
“哦……很简单,就是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嗯,当然最好不要违反道德和法律。”乐语随意说道:“去想去的地方,吃想吃的东西,玩想玩的游戏,喜欢想喜欢的人……你甚至可以将荆府卖了作为你的资金,到新的地方开展新的生活,譬如炎京之类的。”
青岚笑道:“上次走路回家的时候,公子你跟我聊那个话题,就是想试探我想不想拿一大笔钱离开?”
“差不多差不多,不过既然你在报社总编这个位置上工作有成就感,继续留下来也好,毕竟我挺缺人的。”
“能帮到公子就好。”青岚微微颌首,忽然问道:“公子会离开吗?”
“嗯?”乐语合上账本,歪了歪脑袋看着青岚。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公子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玄烛郡,离开东阳……”青岚看着自己的手指,避开乐语的视线:“你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你甚至厌恶这个地方,你想逃跑。”
乐语笑道:“谁会喜欢玄烛郡这种地方?”
“但公子你在玄烛郡,不应该是……能过的很快乐的那种人吗?”
“我过得快乐,就意味着有人不快乐。”
乐语眯起眼睛,视线凝视虚空的记忆幻影:“在这里,如果你不伤害别人,就无法活下去。”
青岚问道:“那公子你准备以后去哪?”
说到这个,乐语就精神了:“你知道天地秘境神魔之井吗?”
乐语简单描述一下天地秘境的神奇,以及神魔之井穿越世界的传闻,青岚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公子以后想当一个旅行者?”
“没错,等我达成我的目标,我就会开始着手我的踏破山河之旅。”乐语苦笑道:“不过我的目标很难达成,至于神魔之井,也可能只是山川愚夫的幻想……总感觉我选了两个不可能完成的理想。”
“那我可以跟公子一起去旅行吗?”青岚说道:“我也很有兴趣。”
“不,你没兴趣。”
“我有——”
“你没有。”乐语说道:“就像你没兴趣打战牌,你也没兴趣去旅行。”
青岚怔住了。
“虽然你打牌技术确实很好,但别人跟我玩的时候是敷衍还是真心,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乐语耸耸肩:“第一把先赢我,第二把势均力敌棋差一著,第三把故意失误让我赢得摧枯拉朽……不得不说,我被你一个初学者这么放海,我的心好痛。”
青岚连忙解释道:“公子,我其实——”
“我都明白。”乐语打断她道:“你只是为了陪我玩,因为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买来的仆人,你出于生存需要为了讨好我,所以哪怕不感兴趣,也要逼自己与我有共同的兴趣娱乐。”
“所以我说,你自由了。”
“你以后不需要再讨好别人,你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可以尽情涉足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学一门战法,培养一门爱好,甚至可以去靠国学,你其实跟我妹……跟女学生差不多大,说不定还有机会考上炎京皇家学院。”
“你来找我,是不是害怕我抛弃你?”
青岚脸色一红,下意识想要摇头,但还是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这很正常,毕竟我算是你唯一可以依赖的人,所以下意识想跟着我。”乐语侃侃而谈:“这只是一种错觉,你习惯身为奴仆的日子,所以突然没了镣铐就会不习惯。”
“好好回去睡一觉,正常上班工作,你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头上不需要有什么主子,也不需要什么神仙皇帝……”
“所以我不能跟着公子离开吗?”青岚忽然问道。
乐语忽然感觉自己回到那个当家教的时候,自己说了一大串数学题解法,然后对方一脸问号地问自己‘那为什么不能直接用量角器量出角度’?
“你可以离开,这是你的自由。”乐语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因为我——”
你配吗?
青岚忽然哑词了,她看着面前这个衣着随意却难掩贵气自信的年轻人,觉得那些快要跳出喉咙的词,又被现实沉重的引力压回去。
你配吗?
他未来要迎娶门当户对的豪门贵女,而你只是他买来的玩物。
你配说那些话吗?
他已经对你够好了,你再说这些话,只会令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甚至会令人认为你痴心妄想。
在这片银与血的土地上,每一个东阳人要学会的生存本事,就是认命。
“……那我先回去了。”
“一路走好。”
虽然乐语对于青岚话说一半就没了非常不满,但也有可能对方是说着说着忽然忘了要说啥,他也就原谅她了。
青岚离开书房,关上房门,刚走到庭院里,被雨水一打,忽然又觉得心有不甘。
她鼓起勇气转身,但手刚却在门前迟疑,不敢敲,不敢推。
她不愿意离开,她有预感,如果她就这样走了,那她就真的自由了。
她也不敢进去,她的身份,就像一副沉重的镣铐,时时刻刻提醒她要认命。
风雨越来越大,雨水刮到青衣罗衫上,青岚湿漉漉地站在门前,低头看着手指划过门缝。
她的心情就跟她的处境一样,想进去避雨,但她又不敢,只好一直站在雨里,挨着这不知为何的风吹雨打。
想着想着,青岚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一开始就没想跟他怎么样,是他让她以为会有后来。
忽然,背后猛地传来一股推力,将青岚推进去了。
她愕然回头一看,发现米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她背后,收回推出去的手,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
“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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