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洛此话一出,众人莫不是倒吸一口凉气,在堂座之宾客没有几人不知道姚猛的这桩旧事,但大家都只是藏在心里,谁也不愿yì拿出来说,偏偏离洛却要将这件事掰开揉碎,大家都感觉姚猛不会对离洛的口无遮拦充耳不闻。
“这,是姚某的家事,离洛小友又何必打听?”姚猛倒吸一口气,木然很久才缓缓说道。一张脸已经铁青,表情也变得异常扭曲。
“离洛!坐下!今日是姚前辈的大喜之日!你不该问津这些禁忌!”柳堀河像是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压着雄浑的嗓音道。要不是顾念到离洛的身份,他可能就会出手教xùn离洛了。
“大喜?哪有喜?明明几个时辰前还痛哭流涕!现在大喜?你在骗谁啊!你心里一定还装着你的妻子吧?为什么要自欺欺人啊?”离洛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明明就像柳堀河说得那样,这件事跟他一点关xì也没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姚猛的脸色已经苍白如雪,现在的他脸上已经全无笑容,就算是想让他在那张脸上挤出一点喜悦的表情都不可能了。现在的他头发和眉毛都变得有些晦暗,就连他一双炯炯有神火红的眸子都已然黯然失色。原本被大家尊称火帝的姚猛竟然像在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你说的不错!我是忘不了我的妻子,可是这一切都与小友没什么关xì。我自欺欺人也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你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头!”姚猛有气无力地对着离洛说道。虽然这番话是对离洛说的,但是他的眼睛已经再无力聚焦在离洛的眼神上了。
在座的各路宾朋还是一脸愕然,没有谁从这样的气氛之中脱离出来。就算是流火阁的弟子和长老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情形,他们就算是将离洛囚禁起来都不过分。
“你是一个大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要做这么荒唐的事?纳妾?十四年?你死去的妻子是这么希望的吗?”离洛面红耳赤地问道。
此时,柳堀河已经是完全惊呆,但是无论是柳菲、惊鸿还是幽玉就算是青玄都一致觉得离洛有点过分了。别人的事情,不相干的人搅进qù会让人难受的吧!
“我自己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说教!”或许是太多情绪涌上心头,此刻的姚猛就算是叱责离洛都没有了愠怒的声音。
“是吗?还是你告诫我珍惜眼前人!大叔!醒醒吧!”离洛不知道怎么就落泪了。明明是别人的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情绪失控。
“大家,都散了吧。”姚猛对着众人挥了挥手道。
众人像是涸辙之鲋重归水中一般,都佯装出一副欢笑的样子,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些人心中默默祈祷着离洛的安全,他们都知道火帝发怒起来是什么样子,离洛胆敢冒犯姚猛,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半晌,空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姚猛以及离洛等人,空气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偏偏喧闹之后的沉静又来得如此沉重。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全部告诉你!”姚猛坐下身,有些艰难地扶着椅子的把手道,“的确!我今早shàng去祭拜了我的妻子,同行的还有我的好兄弟,柳堀河!她叫梦溪,藜梦溪,是一个温柔脆弱的女孩子。连同青峰,我们四人,从小便结识了,因为梦溪也是流火阁弟子,所以我们四人中,她和我最为亲近。”
听着双眼无神的姚猛一番讲述,离洛明白了为什么柳堀河对铁三角一词不置可否。
“那时候,我们可是闻名遐迩的四海城四大豪侠!我们所到之处,必然没有凶恶之人敢出现。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所有事情都会按照我们的打算进行。柳堀河会成为四海城城主,我会成为流火阁阁主,青峰会成为无双极的掌教,而梦溪,会成为我的妻子。只是,如今却已经我只顾自己,没有念及我还有一个弟弟。我竟然将他全然忘记!”姚猛说着终于留下了浑浊的眼泪。
柳堀河拍拍姚猛的肩膀道:“接下来的由我来说吧。”
接着他又对着离洛他们道:“姚猛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姚烈。姚烈体弱多病,和青峰同在无双极修liàn。当时他很想加如我们,但是我们顾忌到他的身体,几次三番拒绝了他。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点燃了他的妒火。后来,姚猛和梦溪顺利成亲,姚烈当时还很祝福大哥和大嫂,谁能知道”
姚猛摇了摇头道:“谁能够想到?他竟然将梦溪骗至澧江之前,将她推落水中。梦溪生性惧水,不多久,便后来,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当着我的面笑着投进了澧江之中!那一句话至今还是我的梦魇,他说:‘看啊,哥哥,你的冷漠,一手毁了我们,也毁了你自己!’”
离洛他们怔在原地,半天不能够从他的讲述之中回过神来。
“那时候,梦溪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姚猛接着说道。泪水像是雨滴一样,滴答滴答地从他埋在手臂下的脸颊上滑落。
“后来,我与他二人在澧江之中找寻了三日才将他二人的尸首找回。那一刻起,什么四大豪侠就不复存在了。”柳堀河哽咽道,“青峰一直自责于自己没有发现姚烈的妒火,再也不愿yì面对我们。我们整整十四年不曾见面了!”
这一切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是细细品味起来,辛酸不已。
“流火阁祖上只有一座小桥,要是不会御空而行,只有等待着过小桥。梦溪说,为了方biàn大家,应该再修建一座桥,但是这座桥绝对不只是她的特权,每一个来往于流火阁的人都能够踏上大桥。这,才有了寡众桥!”姚猛抽泣了两声继续道,“在她出事的前一晚,我们还在四海城内,听着我们今日凌晨听的戏曲。不曾想,仅隔一夜,我们便天各一方!”
离洛他们无不是潸然泪下,这样的事情,一口气降临在一个人头上,就算是坚毅如姚猛这样的人,还是不禁泪如雨下。
蓦然间,离洛像是明白了许多。
“谢谢你前辈,谢谢你能够将这些事吐露出来。这是你的心结,解开只有靠你自己。我们也各有各的心结,或大或小,但是只要是结,就总有解开的时候。十四年了,不要在这样下去了。”离洛站起身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又何尝想这样?梦溪也曾说过,要是自己死了,不能够为她孑然一生,但是不能够再娶妻,所以,我便在她忌日纳妾,希望她在另外一个世界不要牵挂我。”姚猛仰起头叹息道。
“可是,这不是在欺骗藜前辈吗?姚前辈要是不愿yì的话,就不应该勉强啊,藜前辈知道的话,会更加揪心吧?”青玄也是眼泪盈眶道。
一席话,众人都沉默了。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之中,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是拴上了厚重的枷锁一样,没有谁能够逃出这哀伤的氛围的包围。
“我也这样想,但是一想到答应梦溪不会孑然一身,我就难以下决定。十四年,十四个像极了梦溪的小妾,我却一个都没有碰过。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啊!”姚猛自嘲了仰面笑道。
谁也笑不出声,心里的眼泪更是不住滴落。要是以貌取人,姚猛应该会是一个薄情寡义,满脑尽是杀戮之人吧。那种人只有欲,没有情,除了战斗什么都不爱。但是,谁又能够想到,火红的双眼折射出的是他赤诚的心呢?侠骨柔肠,离洛这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故人已逝,前辈还是应该”离洛话说到一半,迎上姚猛或是愤怒,或是无奈的表情,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实在不知道藜梦溪对于姚猛到底有多么重要,自己作为一个旁人,有什么资格来劝慰别人呢?换作自己,要是白芷死去,自己能够听得进qù别人的话吗?就算是金玉良言,恐怕还是一句都听不进qù吧?要是青玄又会如何呢?青玄要是死了,自己一定会万念俱灰。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离洛还是这样坚定地觉得。一个人说走就走,不再回眸,饶是铁血男儿,怕也拦不住眼中的泪吧。什么铮铮铁骨,又是什么儿女情长?在挚爱之人面前,什么说辞都是虚伪的,爱也好,情也罢,再华丽的语句都抵不过她一抹笑靥。只要还没有到达无情无欲的境界,谁都会有那么一瞬间,愿将一世修为换伊人笑靥永驻。就算是轩辕涅尘,也有难以抵抗的人,那人能够令天xià第一宗宗主折腰,而她再强,也不过是一个女子。
“今日就这么散了吧。离洛小友,我姚某还是要谢你!谢你能够让我直面自己的梦魇,让我不再自欺欺人!今日起,我会将一切放淡的,只是她我忘不了,每一次闭眼,浮现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她是我的一个咒,不死不休的情咒!”姚猛随和地说道。
再一次折服于姚猛的痴情之后,众人起身打算告辞。
离洛本想提起无双极掌教陆青峰,不料柳堀河提前开口道:“阿猛,青峰他”
他不在用姚猛或者姚阁主这样的称谓,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渐jiàn消除。
“我从未怨过他,就像我从未怨过阿烈。所有的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又怨得谁?明日我便亲自登门,见见许久不见的老友!”姚猛点点头,眼神迷离地说道。
十四载恍然如梦,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经变了模yàng,未曾改biàn的,还是当年的侠骨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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