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嬷嬷只扫了那两匹料子一眼,便慧眼如炬的说道:“右边柳绿金丝阮烟罗的,是先夫人下嫁的头一年,宫里头赏下来的,给老夫人两匹,一匹石榴红,一匹柳绿,这送料子,没听说过,是要送了单匹的。【】”
罗姨娘哭声一滞,她倒是忘了,这秋雨榭还有个史嬷嬷的,讪笑着说道:“许是这些年,老夫人将那匹石榴红色的用了,也说不准。”
史嬷嬷沉着脸没说话,老夫人便是想用,那颜色也不是老夫人林氏能用了的,罗姨娘惯是个小家子气的,能自己出了一匹樱桃红色的素锦缎子,必是将老夫人的那匹石榴红的昧下了。
只因这罗姨娘为永乐侯府添了唯一的男丁,老夫人一向偏心罗姨娘些,罗姨娘自知在苏氏和王氏那里都讨不到好处,因而一直勤谨的侍奉老夫人林氏,林氏也会将一些送赏赐的事儿,交给罗姨娘去办,只当是给罗姨娘一份体面。
只不过,这罗姨娘却自己抬不起这份体面来,每每趁着送赏赐的时候,偷拿或偷换了东西。
今个儿怕是这些东西,都被罗姨娘动了手脚,偏罗姨娘显见着是有事儿相求三小姐的,竟然还能在三小姐的赏赐上动手脚,真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的。
宛如懒怠着理会罗姨娘,也不愿意追究了这事儿,左不过老夫人林氏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要给了她东西的:“东西送完了,罗姨娘若是没事,就早些回去吧,路上雪滑。”
“多谢三小姐关爱,婢妾无碍的,婢妾还有几句体己话,想要与三小姐说……”罗姨娘说着,贼眉鼠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史嬷嬷与沉香。
宛如强撑着耐心,一个个的都要与她说了体己话,可这永乐侯府的主子或是姨娘,却是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关心她的:“姨娘且说,我听着也就是了。”
罗姨娘见史嬷嬷与沉香就在旁边站着,只当是没听见方才的话,心中不满,却也无法,转眼间就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容,说道:“夫人去了,这侯府里,也只有婢妾与二小姐是与三小姐最亲近的人了。”
宛如似笑非笑的看向罗姨娘,毫不掩饰的讥讽,罗姨娘原是苏氏的贴身丫鬟,如今却是在永乐侯府里做了姨娘,还有一儿一女傍身,老夫人也偏疼一些,日子过得还真真是舒坦,怎得苏氏出事儿那天,没见着罗姨娘与一双儿女的身影?
罗姨娘尴尬的讪讪一笑,声音压低了些,往宛如身边凑了凑道:“婢妾知道,先夫人是因为不愿意三小姐入宫,才会落得那般下场的,也知道,三小姐是不愿意入宫的,婢妾有法子帮了三小姐……”
“哦?”宛如跟罗姨娘保持了些距离,那浓烈的桂花香,实在是让她接受不了,但她也不会拒绝了罗姨娘,一个背叛了主子的丫鬟,想要踩着她往上爬,她怎么也要给她一个机会的:“罗姨娘请说……”
在老夫人与罗姨娘送东西的第二天一早,史嬷嬷便来传话,镇国公太夫人,镇国公世子夫人一并到了。
便是宛如的大姐姐凌婉婷,对于镇国公府都尊敬的很,再加上是太夫人来了,宛如也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来。
才走到门口,就见门前一个拄着拐杖,头发银白色的老妇人,穿着一件紫红色万字不断头褙子,浅一色罗裙,在她出现之前,还大步流星的走着,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停在原地,也不说话,就那么愣愣的瞧着宛如。
宛如几乎是出于本能,不顾青石砖的冰凉,就那么跪下身去,行了大礼。
老妇人刹那间老泪纵横,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宛如明白,有时候,有些感情真的到了极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的,似老夫人林氏那般,心肝肉的叫着的,根本就不是真的爱怜。
老妇人跟前的世子夫人牧氏,在一旁低语道:“母亲,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吧,妾身瞧着宛如的身子是个弱的,若是在这里吹了风,可就不好了。”
老妇人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拉着宛如,进了正房,上下打量了一圈,总算是说了话:“真像……真像……”
宛如又重新给二人见了礼,端了热茶,给了两人,说道:“昨个儿祖母派人送了金银布匹来,宛如便想着,约莫外祖母与舅母要过来了,所以便让史嬷嬷昨个儿便煮了姜汁红糖,熬的浓浓的,外祖母与舅母先喝些,去去寒气。”
只听这话,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扫了一眼厅上摆着的托盘,太夫人范氏便冷哼一声说道:“临时抱佛脚,只当你是三岁的孩子一般好哄了吗?”
世子夫人牧氏站起身来,随手翻了翻那几样东西,忍不住蹙了眉问道:“永乐侯府如今竟是没落成了这副模样?”
牧氏手里捧了一匹阮烟罗的妆花缎子,到了范氏跟前说道:“母亲,儿媳记着,这匹布料,还是当初妹妹进门的时候,一并给了过来的,却没想到,老夫人竟是拿了当年的东西做人情。”
宛如神色淡淡的说道:“永乐侯府早已经没落了,大姐姐出嫁后,根本不理会这边,母亲在金禧阁,也没人去敢夺了嫁妆,前个儿宛如将母亲的嫁妆都挪了过来,如今用明黄缎子封起来了。”
镇国公太夫人范氏看着那些个金银大红的料子就来气,戳着拐杖问道:“宛如丫头,外祖母来问你,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宛如正要答话,却听得外头格外热闹,石榴红的洒金锦帘撩起来,卷进来一股子寒气,随后就见老夫人林氏,永乐侯凌威武,以及两个一身戎装的男子走了进来。
镇国公太夫人范氏皱眉,站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内宅岂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就算镇国公与镇国公世子也不该不说一句话的,就进了秋雨榭。
镇国公府一家虽然去了边关十几年,但是骨子里的规矩体统还是在的。
镇国公沉着脸不说话,永乐侯凌威武便讪笑着说道:“这……小婿想着,岳丈与大舅爷也没见过宛如,说不得想要见上一见,便一并请过来了,反正也不是外人,没什么关系的。”
老夫人林氏在一旁搭腔道:“可不是,都不是外人,没那么多的规矩讲究。”
永乐侯与老夫人林氏这么急赤白脸的样子,落在太夫人范氏的眼中,便是她女儿的死,另有蹊跷,因而沉着脸说道:“既是来了,就一并说说吧,正巧,老身想要问问,诗文的死,是怎么回事?原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永乐侯长出了一口气,他是没想到,镇国公府这一家子,一大早的就这么冲了过来,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他生怕宛如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来,急忙就带了镇国公与镇国公世子奔了过来。
永乐侯在一旁急急的说道:“都是小婿的不是,府里的王姨娘,一直觊觎这侯夫人的位置,却不想,她这次竟是发了狠,火烧金禧阁……”
宛如在一旁默默的听着,镇国公太夫人范氏也不瞧永乐侯,只看宛如,问道:“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
永乐侯与老夫人林氏也眼巴巴的盯着宛如瞧,宛如扫视了周围人一圈,将各人的神色尽数瞧在眼里,说道:“没错,是王氏放火烧了金禧阁,不过……”
宛如前半句话一出,永乐侯与老夫人林氏才松了一口气,听了这个不过两个字后,一颗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永乐侯强撑着笑意,低声与宛如说道:“宛如,你可莫要忘了与父亲说的话。”
宛如微微一笑,说道:“宛如自是不会忘的,就怕父亲忘记了。”
范氏见此情形,只以为宛如是受了永乐侯的胁迫,当即拍了身边的桌几,怒道:“宛如,你莫怕,你母亲是怎么死的,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你母亲都没了,镇国公府还有什么可怕的!”
宛如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不是她不想要给苏氏报仇,而是……这件事情不能由镇国公府出面。
这阵子,她也算是想明白了,苏氏与皇上有情,未婚有孕,孩子便是大姐姐凌婉婷,但因为一些原因,皇上没能娶了苏氏,苏氏迫不得已嫁给了永乐侯,成为了侯夫人,而镇国公府在苏氏大婚之后,便去了边关……
苏氏一死,若是镇国公府一回京,就吵闹不休,只会让旁人逮住了错处,倒像是埋怨皇上当年的始乱终弃一样。
宛如慢慢的抬起双眸,看向范氏说道:“外祖母,母亲在大火之前,还被王氏灌了毒酒,在火起之前,就没了性命了。”
“这其中缘由,是因为父亲将宛如的名帖报入了宫,要宛如参加选秀……”
没等宛如说完,镇国公苏定安已经发了火,提剑就到了永乐侯凌威武的跟前,宛如跟苏氏有多么相像,他都瞧在眼里,永乐侯将宛如的名帖送入宫中,安得什么心?不用问,就已经知晓了。
“你将宛如丫头的名帖送入宫,要她去选秀?嗯?”镇国公苏定安在边关似是饱经风霜,满脸的皱纹,发起火来,却是如凶神恶煞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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