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武九年春,魏国起三路大军,讨伐楚国。
在魏王赵润制定的战略中,他将楚国划分为三块,分别由魏将沈彧、司马尚、乐弈三人展开攻击。
先说,这个战场西起、东至汝南,包括这个方向再往南边的、黔中、长沙等地,论面积比二十几年的魏国还要大。
在这个战场,魏国的主力便是沈彧、伍忌二人率领的商水军系,而攻略对象,则是平舆君熊琥、西郢君熊焘、泌阳君熊启等楚西熊氏邑君。
而,则是西起,冬至沛、相,包括这个方向再往南的九江,论面积亦比二十几年前的魏国还要大。
魏军在这个战场的主力,相比较西路战场就杂乱地多,除了以宋郡守司马尚、任城守许历为首的魏国宋地军系外,亦包含卫邵、卫郧、卫振的卫地军队,以及鲁地的季武军等等。
此时的卫国,卫王费早已经主动降格成为魏国的郡国,使魏国得以吞并卫地,也使得卫邵、卫郧、卫振等三名卫国将领,正式成为了魏国的将军。
而在这个战场的敌对方,无疑就是楚国的新晋三天柱、新阳君项培,以及同为三天柱的寿陵君景云。
在魏王赵润的预测中,中路战场的楚军可能是兵力最多的,毕竟,楚国的王都寿郢就在这个战场区域,且这片战场联系楚东与楚西,一旦楚军在这片战场遭受失利,那么无疑就是被魏军分割的局面,因此,楚国在这里部署重兵,倒也不出人意料。
正因为这片战场的楚军人数可能最多,因此魏王赵润写信授意宋郡守司马尚,叫后者徐徐进兵,无需贪功冒进,必要时可以以为目的,拖死新阳君项培与寿陵君景云的军队,让后两者无暇支援西部或者东部。
最后再说,倘若说西部战场的战略目的是,而中路战场的战略目的是,那么东路战场,便是负责‘突袭’的一路魏军。
这路魏军的将领包括乐弈、田耽、田武、屈塍等诸多将领,甚至还有燕绉、李岌二将各自率领的两支水军协助征战,论进攻能力,可能是三路大军中最强劲的一支。
而至于这片战场的攻略对象,那么无疑就是楚东军队以及越国军队了。
总的来说,魏国军队占据绝对有利的优势,只要不出现贪功冒进的变故,楚国实在很难抵挡魏国这三路大军的同时进攻。
而令中原感到震惊的是,这尚且不是魏国的全部兵力,事实上魏国仍有桓王赵宣、燕王赵疆、还有河西守司马安、河东守魏忌、上党守姜鄙等一干将领率领的军队——这几支军队,主要负责戒严秦国,防止秦国在魏国攻伐楚国的期间对魏国出兵。
先说西路战场,昭武九年二月下旬,魏国宋郡睢阳县的守将桓虎,率先出兵。
睢阳往南,便是固陵邑,即当年固陵君熊吾的封邑,后来成为楚国流放屈氏一族的地方。不过前两年,鉴于屈氏一族试图在中再次倒向楚国一方,羯人出身的魏将博西勒便带兵攻陷了这片土地,便将企图倒向楚国的屈氏一族杀了个七七八八,唯有一小部分投降魏国。
不过攻陷固陵邑后,魏国朝廷并没有建设这片土地的打算,原因就在于固陵邑地处魏国宋郡与楚国的边界,如果是他魏国进攻楚国还是楚国进攻他魏国,都很有可能会路经这片土地,因此魏国朝廷也就懒得花费精力在这里做无谓的建设——反正始终是要被摧毁的。
自那以后,固陵邑就成为了睢阳、商水两地与楚国的缓冲地带。
固陵邑再往南,即是汝南。
往前倒推四十几年,汝南是楚国防备魏国、宋国的前线,坐镇这片郡土的邑君,便是现如今魏国皇后芈姜的生父,汝南君熊灏。
当时的汝南郡颇为宽广,兵力亦雄厚,更有甚者,像平舆君熊琥、泌阳君熊启、西郢君熊焘等等楚西的熊氏邑君,包括一部分项氏子弟,他们的父兄,皆是受汝南君熊灏节制,隶属于后者麾下。
但是在楚西与楚东爆发内乱之后,汝南郡就被楚国给拆分了,拆分为平舆、陈、固陵、暘城等若干小郡,并将其赏封给不同的贵族,甚至于,还将这些小郡封赏于偏向楚东的熊氏子弟,比如当年的项城君熊仼,以此来压制像暘城君熊拓、平舆君熊琥等一干与汝南君熊灏亲近的熊氏子弟。
不过这份压制,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当时的暘城君熊拓击破,而待等熊拓成为楚国的君主后,他试图再次合并汝南郡,不过鉴于叔父汝南君熊灏只有两个女儿而并没有子嗣,且熊拓也不希望再有人继承这个名号,他索性便叫平舆君熊琥治理整个汝南。
自那以后,平舆君熊琥便成为楚西的治理者,并肩负起抗拒魏国的重任。
汝南郡、或者说平舆郡,这片土地的核心重城,便是与,前者有汝南一带的重要河港,在曾经魏楚两国展开走私、展开贸易的那些年,陈县的河港主要就是与商水县的河港对接,并且,平舆君熊琥还在陈县一带修建了几座水寨,用于打造战船、操练水军,总的来说算是魏楚边界的边境重县。
而平舆邑,也就是平舆君熊琥的封邑,则是这一带的后防。
借助与魏国展开贸易的便利,熊琥将自己的封邑建设地颇为繁荣,甚至于还在这一带建造的锻造工坊,效仿魏国的冶铁技术而偷偷研究——提高冶铁技术,这正是熊拓嘱咐熊琥的几件事之一。
不夸张地说,只要攻陷,那么汝南这边就就会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
当然,这并非是魏将桓虎率军进攻陈县的主要原因,而是桓虎麾下的将领陈狩的执意。
为了杀死平舆君熊琥为父亲陈炳报仇,陈狩等了足足二十几年,才等来魏国对楚国开战,使得他有名正言顺的机会为父亲报仇。
对此,桓虎亦有些无奈。
因为确切地说,他其实并不隶属于沈彧、司马尚、乐弈这三位,原因在于他桓虎用兵趋向于奇,擅长偷袭、奇袭,因此魏王赵润允许他可以在战争期间自行判断而不必听从沈彧、司马尚、乐弈三人的命令——只要能给魏国带来胜势,哪怕桓虎从西路战场跑到东路战场,魏王赵润也不会去怪罪他。
拥有类似权限的,还有东路魏军主帅乐弈的副将田耽。
正因为有这方面的权限,因此桓虎本来打算去跟新阳君项培耍耍,毕竟项培这个曾经被他打败的家伙,现如今已经成为了楚国的三天柱,桓虎有十足的信心再次击败项培,借的战功,让自己跻身于魏国的贵族。
在他看来,打败项培有什么难的?这分明就是白捡的功劳嘛。
但遗憾的是,他麾下的大将陈狩却死活要进攻平舆。
桓虎当时对陈狩说道:“西边有沈彧、伍忌在,熊琥必败无疑,你我率军支援,说不定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会以为你要抢功……”
在他看来,当年也就算了,可现如今他们都在魏国混饭吃,在沈彧、伍忌等人手中抢功,这实在说不过去,相比较之下,到宋郡守司马尚手中抢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毕竟论资历,他与司马尚是几乎相同时期投奔魏国的将领,且都是韩人出身,就算被他抢了功劳,司马尚也不至于会说什么。
更别说,司马尚负责的中路战场,本身就压力很大,说不定司马尚还巴不得桓虎过去帮他,给他分担压力呢。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要跟商水那帮人去争功?
但很可惜,桓虎最终还是没能说服陈狩,无可奈何地派兵前往平舆。
为了避免误会,桓虎派人给西路战场的魏军主帅沈彧送了个口讯。
对于桓虎、陈狩二人欲攻平舆郡,沈彧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与燕王赵疆不会去在意乐弈的情况类似,沈彧亦不会在意桓虎、陈狩,毕竟他是魏王赵润的前宗卫长,就算桓虎在魏国爬地再高,也绝对无法威胁到他沈彧的地位,双方不存在最根本的利益冲突。
相比之下,沈彧只是稍稍有点担心平舆君熊琥的结局。
平舆君熊琥与魏王赵润一众的孽缘,至今为止已延续了二十几年,从最开始双方对彼此恨得咬牙切齿,到后来平舆君熊琥在魏楚两国关系恶劣的情况下仍单独前往商水县跟沈彧、伍忌等人喝酒作乐,期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故事。
尽管彼此现如今再次成为敌人,但这只是出于双方的不同立场,并非是因为恩怨,因此,倘若可能的话,沈彧还是希望能够保熊琥一条性命,这即是为了双方多年的情谊,也是考虑到他魏国皇后芈姜的态度。
可桓虎与陈狩介入这片战场,沈彧就没办法暗中保全熊琥了。
桓虎还好说,陈狩那与熊琥那可是有仇恨的,虽说陈狩的父亲、前召陵县县令陈炳乃是被魏王赵润下令射杀,但归根到底,终归是因为熊琥当年作为先锋,攻破了召陵县,生擒了陈炳等一干奋力抵抗的文官。
因此,陈狩将杀父之仇扣在熊琥头上,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平舆君熊琥就很难有一个好的收场了,毕竟出身魏国阳武军的陈狩,亦是一位论个人勇武并不逊色伍忌多少的猛将,一旦彼此撞见,伍忌可能还会手下留情,生擒熊琥而不杀,但陈狩却未必。
但愿熊琥知进退吧……
沈彧暗自说道。
魏昭武九年三月十九日,桓虎率领睢阳军抵达陈县,他分兵两路,令陈狩攻打陈港、水寨,而他自己,则亲自指挥攻打陈县。
陈县的河港与水寨,由于并无城墙防御,很快就被陈狩所攻破,水寨内的楚国水军,只能撤走战船,沿河向东南撤离。
反倒是桓虎,由于军中缺少攻城兵器,短时间内拿这座城池没有办法。
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等过几日,待等桓虎麾下士卒打造好攻城用的井阑、云梯等物,相信攻陷陈县也只是覆手之间。
而与此同时,熊琥正在平舆邑积极筹备应付来自商水县的进攻,冷不防收到了的消息,他颇感惆怅地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对这场仗实在没有什么把握,魏将伍忌正在在西郢郡的当阳,率军猛攻西郢;商水守沈彧又即将率领大军进攻他平舆郡,这本来就是一场事关他楚西生死存亡的恶战,却不曾想,桓虎与陈狩亦来凑热闹。
虽说平舆君熊琥麾下的军队其实倒也不少,可问题是,既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将才,亦没有能抵御住伍忌、陈狩的猛将。
只能尽力而为了。
平舆君熊琥暗自想道。
三月二十一日,得知桓虎率军猛攻陈县,商水守沈彧立刻率军出征,攻打平舆郡,试图让平舆君熊琥两头难以兼顾,无法派兵支援陈县。
鉴于商水军系中最精锐的商水军,已被伍忌带往了当阳,沈彧麾下的军队实力,难免有所衰弱,虽然有马游的游马轻骑从旁侧应,可问题是平舆君熊琥对他们这些魏军太了解了,采取了的战术,拒绝跟魏军在平地交兵,试图借助城墙的防御,使魏卒出现更多的伤亡。
这使得沈彧的进兵速度遭到了限制。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在他的进攻下,平舆君熊琥根本没办法派出援兵支援陈县。
三月二十六日,由于平舆君熊琥迟迟没有派来援兵,陈县最终被桓虎、陈狩二人攻破。
此时,桓虎亦已经得知沈彧正在攻打平舆郡,便打算与沈彧军汇合,没想到陈狩却提出了异议。
陈狩认为,接下来应当按照顺序攻打、、等几座城池,切断平舆君熊琥向东奔逃的退路。
当时听到这话,桓虎张着嘴愣了半响,愣是没反应过来。
不能否认,陈狩的建议其实很明智,只是桓虎一时间不能接受,因为凭他对陈狩多年的了解,这位兄弟几乎从未如此主动地去思考战术,以至于一直以来都是他桓虎说打哪里,这位兄弟就打哪里,仿佛是根本不上心,或者懒得去思考——比如当年在鲁国抵御新阳君项培以及楚国上将项末的时候。
没想到这次,这位兄弟居然会这么上心。
不过转念一想,桓虎就明白了:他兄弟陈狩为了杀平舆君熊琥给父亲报仇,苦苦等了二十几年,又岂会轻易叫熊琥逃离?
想到这里,桓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待攻陷后,便率先攻打吧。”
南顿,即是位于陈县与平舆两地之间的一座小县,从城郭的规模来看,桓虎不认为能挡住他麾下的兵马,三日之内,必克此城。
然而就连桓虎也没想到的是,可能是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陈狩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武,以至于当桓虎对南顿展开第一波试探性进攻的时候,陈狩便冒着箭雨,身先士卒地杀上了城墙,以至于这座城池,竟被桓虎军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攻陷了。
“走,去项城!”
战后,浑身是血的陈狩出现在桓虎面前。
看着这位兄弟满身血污,双目充血,看起来颇为狰狞凶恶,桓虎张了张嘴,愣是将心底那原本打算在南顿歇息一日的念头给打消了。
三月三十日,桓虎、陈狩攻打项城。
项城,曾经乃是相城君熊仼的封邑,跟楚东的巨阳君熊鲤类似,熊仼也是个无能且贪图享乐的主,除了用从封邑内收刮来的财富修葺了城池,将这座城打造地固若金汤以外,对这片土地以及治下的楚人毫无贡献。
不过今日,这座由项城君熊仼修葺的城池,却挡住了桓虎军的势头,任凭陈狩再勇武,也无法在欠缺攻城兵器的情况下,短时间就攻克这座城池。
而这,就给了平舆君熊琥提前预知警讯的时间。
如今的平舆君熊琥,早已年过五旬,哪里还像二十几年率军攻打魏国时那样无谋,他见桓虎在攻陷南顿后,居然不径直向南攻打他平舆,而是折道向东攻打项城,就猜到桓虎是要断他向楚东撤退的后路。
或许有人会觉得,桓虎此时攻打项城,也有可能是准备折道进攻新阳君项培,毕竟项城再往东,那就是新阳,即新阳君项培的封邑。
但事实上,新阳虽时新阳君项培的封邑不假,但这位三天柱目前根本不在新阳,而是在、,因此桓虎进攻新阳,并没有什么战略意义。
更何况,鉴于陈狩当年在叛逃出魏国后,曾多次孤身行刺平舆君熊琥,这使得熊琥亦对此人颇为关注。
结合种种原因,熊琥一眼就看穿了桓虎军的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平舆君熊琥必须做出选择:究竟是继续死守平舆,最终被沈彧、桓虎二人前后夹击,还是在桓虎、陈狩尚未切断他归路之前,率领平舆军撤离。
“呵,都觉得我熊琥会向楚东逃奔么?……就这般小觑我熊琥么?”
平舆君熊琥自嘲地摇了摇头。
包括桓虎、陈狩、甚至是沈彧在内,许多人都觉得平舆君熊琥或有可能在战况不利的局势下向楚东逃奔,但遗憾的是,这回他们猜错了。
记得上次时,平舆君熊琥被魏将伍忌撵地到处跑,那是因为当时他楚国仍有退路,在有退路的情况系啊,熊琥当然会爱惜自己的性命。
但这次不同,这是一场事关他楚国生死存亡的战争:若魏国败,则他楚国得以苟延残喘;但若是魏国取胜,则他楚国就此覆亡。
既然战败就要亡国,那么,逃到楚东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亲眼看着他楚国覆亡,并在此之后向魏国投降?
……投降,其实倒也不错。
平舆君熊琥的脸上浮现几丝笑容。
想想也是,他堂妹芈姜如今贵为魏国的皇后,难道还保不住其堂兄一条性命么?
但,熊琥不会投降魏国。
因为他知道,他楚国的君主熊拓,是绝对不会向魏国臣服的。
作为一国君主,若最终孤身前赴黄泉,未免也太过寒酸。……若我大楚当真难以逃过覆亡的命运,阿拓,就让愚兄先为你探一探黄泉之路吧!
脑海中浮现暘城君熊拓的模样,平舆君熊琥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魏昭武九年四月,魏将桓虎、陈狩二人,率军先后攻陷、、等几座城池,切断了平舆君熊琥向楚东逃奔的退路。
而在此期间,平舆君熊琥毫无撤兵的意思,下令城内封死各处城门,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那熊琥……莫非并不打算撤离?”
魏将桓虎首先意识到不对劲。
倘若他们攻打的时候,平舆君熊琥并没有猜到他的意图,这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他们一打,傻子都知道他魏军是出于什么目的,可即便如此,平舆君熊琥还是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派夺回,使自己保留退路的举动。
“看来熊琥是准备死守平舆了。”
在想通这件事后,桓虎对陈狩说道。
听闻此言,陈狩冷笑一声:“正合我意!”
魏昭武九年四月上旬,桓虎派人知会沈彧,约定双方一起围攻平舆。
跟桓虎一样,沈彧也察觉到了平舆君熊琥的异状。
按照他对熊琥的了解,熊琥这厮虽然颇有能力,但惜命怕死,以往若遇到类似情况,可能早就带着麾下兵马逃之夭夭了,可今日,熊琥却丝毫没有撤退逃跑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沈彧派青鸦众前往平舆打探,却发现平舆县城门紧闭,仿佛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沈彧轻叹一声。
四月十五日,魏将沈彧、桓虎、陈狩,率领拢共十万兵力,围攻平舆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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