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道路(二合一)

  
宋朝断案,都要兼顾人情,更何况涉及国师,赵峥陈述案情,接下需要就是取证,叶祖德见民情汹涌,急忙罢庭。△,

  “既然有隐情,本官定当酌情处理,还请国师移交人证,待本官查验事实后,再做开庭,今日就暂且到这里,来日再审。”

  叶祖德想使用“拖”字决赵峥当然不会让事情拖下去,最后无疾而终:“按照大宋律法,人证需要当庭作证。”

  叶祖德面露尴尬,赵峥如此不领情,他也不再坚持:“既然如此,带人证!”

  不一会,陈德阳一家四口率先作证。

  “堂下何人?”

  “草民陈德阳。”

  “国师说你一家被张天师绑架,将你女儿李代桃僵,图谋不轨,可曾所实?”

  “句句属实!”

  “好,你下去吧,本官明白。带下一个人证进来。”

  证人的证言如同过场一般,叶祖德也想草草的了解此案。

  随着张天师人面兽心的面目被揭露出来,堂外的百姓情绪更加激愤,狗官之声不绝于耳,叶祖德惊堂木一拍,立马下了断词,再不结案,他怕会被堂外这些国师的信徒给撕了:“赵峥杀张祖茂一案,实乃张祖茂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人神共愤,咎由自取,本官先判定赵峥无罪释放,张祖茂后人赔偿赵峥一万贯。”

  堂外群众欢呼,堂内赵峥沉静如水。

  “慢着,按照大宋律法,这张祖茂虽然罪大恶极,但绝对不能由赵峥越俎代庖,替天行道。就算其中另有隐情,但法律就是法律,容不得叶知府半点私情!”陈贵诚昂首跨出,对于叶祖德草草结案,颇为不满。

  叶祖德也不慌乱,反正他该做已经做了:“那依陈相公的意思。该当如何?”

  陈贵诚面对叶祖德踢过来的皮球,正气秉然:“国法之下,俱无私情,也无功勋,赵峥所做之事,按律当杖二十,流三千里!”

  陈贵诚的话语将众人惊的目瞪口呆,陈贵诚不仅在清流中很有声望,在民间的名声的也不错。堂外的民众无法明白陈贵诚为什么会出此话,但无疑让他们失望之极。

  叶祖德心里不禁对陈贵诚伸出了大拇指,他虽然在此案上草草结案那是不想惹火上身,对于国师指使梁成大对湖州官员喊打喊杀也是颇有微词,这关系他的切身利益,当然希望赵峥被打落凡尘,从神坛跌落凡间。

  赵峥到此时也才明白陈贵诚今日所做一切绝对不是因为他失策,而是因为与自己抱着同样的目的。面对陈贵诚已经跑出重磅炸弹,赵峥决定再次站出。

  为了国朝不惜此身。赵峥能做的只有此事了。

  “人生而平等!”赵峥话音刚出,众人更加被震撼的无加以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从根本上动摇了皇权,这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禁忌。

  陈贵诚听到此话,喉咙也不禁发干。他虽然推断出赵峥在湖州所做之事,从而推波助澜,火上添油,但没想到赵峥真实的想法会如此,不知道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国师听到这句话后怎样。

  “但天赋之职不同。有人生而帝王之家,便要扛起国家的重担,有人生而贫贱之家,却也要奋力拼搏。”

  赵峥随后这一句话,让陈贵诚大松一口气,同时有隐隐有些失望,玩的不过是董仲舒天人交感,命由天定那一套,不过对于时下这个局面还是最稳妥的说法。

  “职责不同,但天道永在,人与人之间并无本质区别。”

  赵峥这句话又让人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话虽然说的委婉,与掩藏之意之前那句话截然相反,国师的真意那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所谓律法之下无私情,规则之下无贵贱,我认同此理,甘愿领罪!”

  赵峥此话如同惊涛骇浪,让叶祖德差点从板凳上跌落:“国师,万万使不得!”

  “国法如此!叶知府是想恩免我吗?”赵峥诛心之言,让叶祖德唯唯是诺。

  赵峥转身冲着民众说道:“国法之下,人人平等,赵峥甘愿领罪!但亦不想让贪官污吏逍遥法外,故而恳请诸位人人检举,不要让律法沦为官员玩物,愿我做先行之人,还天下一个清明!”说完赵峥突然跪下,向众人一拜。隐隐有托付之意。

  堂外的民众被这一幕吓哭,泪如倾盆:“国师所托,我等定当誓死相报,决不让一恶人逍遥!”

  叶祖德此时突然明白赵峥这是拿自己做筹码,将文官拉下水,这等决绝,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不顾门外民情汹涌,下令关门。

  但门卫亦是出生贫贱,对赵峥仰慕已久,当然不愿叶祖德“隔绝中外”万一叶祖德在大堂暗中对国师做什么手脚,他们可不愿细想,于是大声对门外的人们说道:“我要关门了,你们让开。”说完迟缓的动手。

  然后大门被前方的民众趁势冲开。

  叶祖德见民众怒气冲冲,喊打喊杀冲进来,也顾不得逃跑,冲赵峥苦心劝慰:“国师,何苦如此,您这是败坏我大宋百年基业啊!你就当是可怜世人,在此案免罪脱身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赵峥不和叶祖德解释,起身拦住了冲进来的民众,向众人一拜:“赵峥谢谢诸位心切相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定规矩的是他们,然而守规矩的我们,败坏规矩的却还是他们。”

  一个我们,他们无疑分清的敌我,划清了阶级,让民众直到矛头所指为何:“但天道巍巍,人在做,天在看,礼乐崩溃,社会失秩,就是因为规矩的破坏,我们不是规矩的破坏者,我们不是国家的掘墓人,他们才是。今日我们要做的就是要用规矩来匡扶这个社会,这个靠我不行,靠你也不行,靠官家不行,这个需要我们日复一日团结一心共同来完成,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这规矩的制定者与守护者。那个便是圣人所讲的大同之世!”

  “所以今日,你们冲击衙门,要甘愿受罚,按照大宋律法每人二十大棍,徒三年,赵峥与你们一起!”

  民众的热情被赵峥一席话调动起来,高喊规矩,规矩!

  赵峥转身:“叶大人,请你定罪!”

  “请你定罪!”万民高喊。极端狂热的眼神,让叶祖德感觉灵魂在燃烧,仿佛人间地狱,对于贪官污吏,肆意破坏规则的人来说着的确是人间地狱。

  叶祖德可以想象要是他定罪后,从今天开始,百姓将视官员为贼寇,这是大乱之始。他可不敢承担这个罪名,于是将惊堂木举起往自己脑门猛的一拍。昏死过去。

  这一幕将赵峥给惊到了,没想到叶祖德竟然有如此决绝和魄力。

  陈贵诚上前一步,漠然宣布:“本官参知政事陈贵诚在此接审此案!”

  ——

  临安府衙外,民众不知道他们正在见证历史,不可置信看着台上受刑的百余人,为首的是被他们视为神仙。视为大宋守护者的赵峥。

  府衙外,得到消息赶来的政事堂相公带着禁军直奔临安府,焦急苦劝赵峥接受无罪。只要往赵峥身上的鞭子一下去,他们与民众之间就会产生深深的裂痕,这是一幅何等可怕的场景。见赵峥不领情。于是宣缯动用首相的特权宣布赵峥无罪释放,张天师乃咎由自取,自寻灭亡,赵峥杀他是替天行道。

  完后一脸愤怒的质问陈贵诚意欲何为。

  陈贵诚能笑道:“秉公行事,当时我要去临安府告国师的时候,不见诸位相公相阻,眼下见到事不可为,就想撇清界限,滑天下之大谬!”

  “陈大参可知此事的后果?你是想自绝于士人?”郑清之对于陈贵诚这个屡次与史党唱反调的人本就不满,言语间更是不客气,隐隐有威胁之意。

  陈贵诚大笑:“我等一心为国,只要不自绝于君,自绝于民便可。”说完双手一挥:“行刑!”

  “尔敢!”赵善湘领兵多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当即将正要行刑的喝住了。

  赵峥那能让他们施加压力:“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发,可是在我看来你们连儒都不配。行刑!”

  赵善湘见赵峥发话,知道事情不可逆转,还好他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一声令下,手下的禁军鱼贯而出,控制住了场面。

  就在此时,前方马蹄飞扬,从大内奔出一支怒马如龙的队伍,马德芳宣读赵昀的圣旨:“日出盈亏,东升西落,春夏秋冬,皆有定时,万物守理,万民守序,大道之下人皆渺小,秩序虽为禁锢之墙,亦是保护之盾,大宋至我而下皆需守序,守法,守理……”

  郑清之还没听完赵昀的圣旨就差点晕过去了,官家如此表态,是将百官推到万民的对面,一国如此,必将动荡不安,北方贼寇烽火连烟,只怕不日蒙古就会一统北方,大军压下。而大宋却还内生混乱,亡国之道啊!

  宣缯此刻不止从哪里等到胆气,一声怒吼:“未经过两府,这是乱旨!恕老臣不能领命!”

  薛极仰头长啸:“自觉于君,自觉于民,我等士人还有什么理由存在?为天子牧民,可是天子却弃如糟敝,为民请命?百姓却视之如仇寇!”

  说完觉的悲凉异常,一件小事,竟然引起如此风波,幽幽青史,当如何自处?而引发风波正是跪于台上准备受刑的赵峥,国师难道真的以为没有了我们这些士人,天下就会大治吗?国师真的以为百姓视官员如贼寇是好事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薛极向赵峥突然跪下,大声疾呼:“国师!这一切难道真是你想要的?北境大敌当前,难道靖康旧事再现你才甘心?我等纵有对你不敬之处,我薛极向你赔罪还不行吗?收手吧!”

  赵峥低着头,语气低沉的可怕,像是气管里逼出来的声音:“你认为我在祸乱这个国家?”

  薛极当时一愣,然后顺着赵峥的话说下去:“是我们在祸乱这个国家,国师有什么大略尽管与我们商量,手段不用如此激进!”

  薛极说完,赵汝述也跟着下跪:“还请国师三思!”

  面对薛极几乎放弃抵抗的投降,赵峥失望之策更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府如此做派,不会在决定受理张天师一事之前没有想到这些后果,他们只是低估了赵峥在民间的声望与影响力,也低估了赵昀对赵峥的信任。见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脱了他们的掌控又不计一切的求和,除了陈贵诚,赵峥没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风骨,只有狗急跳墙与气急败坏。

  “行刑!”赵峥被判以杖责十棍,流放三千里。行刑的人不知道两府与国师这场战争争的是什么,只觉得为赵峥感到憋屈与心痛。

  但赵峥口中决绝,他是知道的,他是赵峥的信徒,自然相信赵峥所有的判断,所有的话语,于是他这棍打下来了。

  啪!

  场外的民众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的事情,只知道活民无数,救苦救难的国师正在被人行刑,眼看自己最仰望的人被如此侮辱,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看到泪雨倾盆而下的民众,郑清之像疯了一样发笑,然后抓着陈贵诚的衣服,怒吼道:“陈贵诚你究竟想要什么?投靠赵峥?坐上宣相公的位子?不,坐上史相公曾经的位子?我要告诉你的是你错了!这场斗争不会有谁得益,除了让大宋千疮百孔,让贼子有机可乘外,别无他用!狗尚且知道对主人摇尾乞怜,你连狗不如!”

  面对郑清之如此失态的言语,陈贵诚只淡淡一句:“我只相信国师不会害这个国家。”

  “还有,郑相公,我想问你一句,我们做官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还是已经忘记了?只要我们恪守规矩,这个宋国他不会乱!”

  “水至清则无鱼,你知道吗?”郑清之又是一阵怒吼,平时以温言寡淡著称他爆发起来,声势的确骇人。

  “但鱼需要什么的水,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曾经的史相公不知道,但国师可能知道!”陈贵诚说道此处突然展颜一笑,也许自己内心也被说服了。

  “你要将宋国托付给他?且不说他担的担不起,我只问你忍不忍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话不必说清楚,因为有些人是至死都不明白,也有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论哪种人都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了。

  “他只是领路人,我是实践者!”陈贵诚说完这句话,再无言语。

  三日后,一代宰执死于临安一条无名街道。

  ps:家里有事,两章二合一,还请尽量,本书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为了支持我书友,我反而燃起了更大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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