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虚幻的。
怀安历34年,帝国末年。
世家割据兼并,苍生苦不堪言,外有夷狄屡犯边境,内有豪强剥削百姓。
一扫人间,白骨遍荒野,千里无人烟;一望人世,七亡又七死,百民余其一。
走过旷野,最先映入眼帘的并非是泥土与杂草,乃是混杂在岩石与灌木中的白骨,茂盛的草木在这些过于繁多的尸骸上成长,如今已经成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而进入城内,最先看见的也并非是民众的住宅,而是高门大户宛如城堡一般的围墙,这些高耸的坚壁横亘了整个城市,令原本与人居住的城池,变成了一座座要塞。
在这皇室权威已然崩坏,诸多门阀大姓意图争霸天下,割据一方的时代,人命是最值钱的资源,也是最不值钱的代价。
要不依附,要不死。
就像是水中的水草,只能随着河流的方向飘摇。
最初,异动只是地方之间小小的纷争,然后便是各大军阀间明目张胆的攻伐,而从第一场战争开始,原本摇摇欲坠的帝国尸骸便急速腐朽崩落。
燎原大火点燃了这个动乱的时代,至此阡陌间再无安宁,将士们的喊杀声响彻整个国度,血液浸透了这方天地间上的每一片土地,每一条江流。
乱世。
所谓乱世,便是无有秩序,无有规则,无有安宁,杀人是常态,被杀也是常态,二十人逃难离开家乡,最终只有一个人才能抵达目的地,而一个村庄中只剩下枯槁的老人,因为其他所有人都被征发成壮丁苦役,乃至于一个乡一个乡的断子绝孙。
乡间无人,满城尽满白骨;民相互食,人倍廉于牛羊。
普通人要不成为豪强的奴仆,要不就避开这一切,前往深山老林隐居。
最多最多,无非也就是扬起反旗,要不干掉豪强自己当,要不就被豪强剿灭,让自己脑袋成为又一颗可以滋润草木的头骨。
似乎,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有避开这一切这种选择。
但这席卷天下苍生的乱世,谁又能真的避开?
有人看见了这一切。
他看见深入深山开荒的农夫花费十几年的时间砍伐森林,刀耕火种,自周边的溪流中担水灌溉,小心翼翼地埋下麦种……他看平日餐风饮露的农民操劳地身体透支,吐血倒地,而他的孩子接过这重负,坚持不懈地劈碎树根,搬开大石,平整土地,驱逐毒虫。
花费了两代人的岁月,几亩薄田都算不上的山中野地就算是开垦出来了,如此一来,不说其他,起码未来有了盼头,不至于吃顿饭都是奢望。
但谁也躲不过乱世。
一支败兵逃窜入山林,这些有甲有兵的人甚至根本没有思考,就杀掉了只是在种田的农夫一家,这些惶恐的败军发泄自己的恐惧与愤怒,侮辱女眷,烹煮尸体,正如同那个时代每一支败军做的一样。
而后,他们拿走了所有粮食,毫不在乎那花费了十几年才开拓出的薄田被他们踩踏成一片白地,更不在乎他们摧毁的究竟代表着什么。
因为那什么也代表不了。
本就是苦难与虚无,正如同多元宇宙中无时无刻都会发生的任何事。
有一位正在等待的人看见了这一切。
他比谁都清楚,这就是人类历史注定会循环往复的过程,数百年前,这样的乱世出现过一次,数百年后,这样的乱世还会再出现另一次。
他比谁都清楚,这样的乱世还要持续几十年,等到多余的人口被消灭,等到各大世家军阀整合统一,等到外夷掳掠天下,等到天下万民,包括哪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都厌烦了,要重新统一世间,再建一个帝国时。
甚至,要等到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高度,发展到人类开始使用其他器械互相杀戮,乃至于器械强大到了会毁灭所有人的地步,恐惧和制衡才能带来暂时的和平。
直到那时。
这纷乱的一切,才会‘暂时’结束。
这是历史的自然规律,这是正确的历史轨迹,毕竟不等到这一切走到注定的地步,哪怕是平定了乱世又如何?
没有足够的资源,没有人心思安,门阀之间的竞争没有大到不得不不拘一格降人才,军阀之间的兵源还很充实,外夷也不够强大,不足以令这些帝国的后继者恐惧并团结起来……这些条件都没有满足,即便是帝国还是统一的,那它也会再次崩坏。
等待。
等待就是最不会错的选择,如若拿不出其他真正具备可行性的方法,拯救整个世界,那么等待就是正确,胡乱伸手,不过是加入那动乱苍生的一群人中,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所谓的天下大势,莫过于此。
但是。
他觉得,这样的几十年,实在是太慢太慢。
还有无数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只要看见了他们痛苦哭嚎的狼狈模样,听见了他们撕心裂肺的悲怆呼声,他就无法按捺,无法等待。
他想要早点结束这乱世。
所以,他便不再等待。
怀安历34年,有圣人自山野现,教化野民,驯服边狄,边疆七镇不战自投,周边流民纷纷归附。
其人用兵如神,连破世家三度围剿,接连攻城略地,并于手握十二城时正式举旗,号‘平天’,意欲清扫天地,令宇内一平。
平天旗下,有能者寥寥,圣人却因材施教,教化麾下万民,不出三年,便使愚民可自识,认字,知未来,辨善恶,心中怀志,腹有韬略。
于内,圣人调整赋税,重整劳役,重开水利,分兵屯田,充实民利,再修新法,令家家有所依,心中有所持,民心宛如水汇低洼,自然汇聚。
于外,圣人拒五家联军于隘口,并于一夜突袭大破三军,夷狄入侵,更是被接连挫败,收服。平天旗当前,战前临阵倒戈,战后诚心归降者不计其数。
圣人持兵,却并不好战,如无外敌挑衅,他从不主动发起进攻,他总是有耐心,可以等到自己麾下万事俱备,兵强马壮,只需一战便可清扫天下,而非接连鏖战十几年才能击溃敌方时才出手。
经过七年休养生息,富国强兵,平天旗起,便所向无敌,无论是高门大户的私军堡垒,亦或是一地军阀的强甲坚胄,全部都像是烈日下的融冰一般迅速消失,就连残余的水滴都迅速干涸,因为他们治理下的民众等了数千年,终于等到了一支对群众秋毫无犯的军队。
十年,圣人横扫天下,完成了本应在几十年间诸雄争霸,死伤千万才能达成的伟业。
平天旗高扬,故而天下皆为太平。
但这并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
没有敌人,没有威胁,再怎么坚韧的意志亦会松懈,生产力归根结底是不足的,昔日的将军与官员再一次开始逐渐成为新的门阀与世家,平民的日子的确过得好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哪个国家开国不是如此气象呢?
即便圣人心中有百般神技,有千种奇谋,却也因时代而难以施展。
最重要的是,他归根结底只是凡人,他也会死。
——自己死后,平天旗将会高扬百年,而后,新的兼并就会开始,新的垄断也会继续,只要不能修改人基因中的本性,以及生物存续的自然规律,这一切注定会发生,即便是千年后,所有人都能吃饱的年代,这兼并与垄断也会换一种形式继续展开。
一人可以撬动历史大势,可以扭转时代洪流,可以以一己之力,缔造人道根基,这样的人,就是圣人,他的意志将会留存在一个文明的思维底层中,无论是批判还是赞同,他一直都在,即便有些人可能不知晓,但一些词汇,一些道理,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心。
其意为不朽。
圣人逝时,万民哀悼,举国齐泣,祭祀的香火与庙宇即便是在偏远的夷狄部落都能见到,远在天边的边疆牧民都垂泪,思念圣人的仁德。
他死去了,却也并没有离开。
本不应该有灵魂的世界,因无数人的思念与对其道的信奉,凝聚出了魂灵,圣人的灵行于庙堂与人间,见证世事变迁,见证朝代轮回,天地沧海桑田。
祂看见平天旗衰微,腐朽,倒下,而新的旗帜,新的继承了祂意志的旗帜升起,如此轮回进行了许多次,直至时代终于走到了理所应当的那一步,随着机械的轰鸣,钢铁铸造的巨物在数分钟内吞吐着一个手艺精湛的人类数年也铸造不出的诸多器物时,新的时代才终于降临。
在这过程中,圣人的灵有时指引,有时点化,有时赠予灵感,有时引导天赋奇才者走向正路,成为新的圣人——祂始终与万民同在,即便是死去了也没有等待,而是持续不断地为这祂怜爱又期待的世间施行,向往他们可以走向光辉正确的未来。
终于,这一支文明开始踏足星海,开始踏足远方,开始踏向无垠的宇宙。
这又是另一个开始,另一个征程。
圣人的灵始终都在,直至最后的尽头。
祂与祂的民抵达了宇宙的边疆,世界的边界——再无丝毫可探索之地,再无半点可向上之处,世间一片大同,所有心智都崇高向上,他们最初追逐着的仅仅是太平,而现在,却在追逐太平之上的正确。
“只要打开这一层隔阂,我们就可以脱离我们宇宙的屏障,前往更大,也更加辽阔的舞台。”
在计划实施之前,有人如此喃喃自语,而在她的身侧,另一位工程师闭上眼:“先圣注视着我们。”
庞大的现实钻孔机横跨整个星系,它将振动宇宙的平衡,破开世界屏障,以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打开一条通向‘现实’的道路。
但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这只是一个梦。
就在现实钻孔机即将启动时,一根平平无奇的手指自‘现实之外’伸出,遮住了万物众生,乃至于整个宇宙的‘眼’,甚至伸出这根手指者自己的眼。
他遮住了所有观测者的双目,故而一切归入寂灭。
万象葬地,无间狱卒林肯尔达伸出了一根手指。
祂划过一片光明炙热的梦,那是在所有梦中也算是最为明亮浩大,最为正气磅礴一类的梦了,有些时候,即便是祂也会为这样的梦而略微失神,忍不住喃喃叹息。
但归根结底,这仍然只是一个梦。
一位神祇陨落后,在不甘与不朽的法理中,以自己的心,自己的魂,在无垠寰宇中编织出的一个梦。
而这样的梦,有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数百上千亿亿万个。
在万象葬地,这样的梦,有无限个。
狱卒闭目,不再注视那囚牢内部怒斥的众生,祂叹息着,轻声道:
在那归寂的一指中,万象都被遗忘,时间宛如倒流。
唯有圣人可以在这逆流的梦之宇宙,针对‘现实’愤怒的询问:
看上去最为普通的男人站立起身。
能与自己交流的梦,就不仅仅是梦,祂会将其视作真实来尊重。
更何况,真实与虚幻,又有什么区别?
一本书中,书中人梦中的人,和书中人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祂认真地回答:
圣人坚定的回答:
林肯尔达平静地回答:
祂再次伸出一指,蕴含着尊重与钦佩的一指。
面对这一指,即便是圣人的灵也难以维持,梦开始回滚,收缩,思维的倒流就像是时光的逆转,一切都回到了现实穿孔器被创造出之前。
那一段时光,就像是不存在过那样。
可即便如此,圣人的灵在梦开始回滚时,仍然心存不甘,祂的双目已经可以越过梦与现实的边界,看见真实宇宙的浩瀚。
祂看见了,万象葬地的真相,以及正在万象葬地中穿梭的诸多械神,那正针对造物之墟而起,蜂拥而出的无尽大军。
祂愤怒地斥责:
而狱卒轻声道:
圣人的声音愈发微渺,直至无法听清。
但能听见其中的愤慨,不甘,怒火以及坚定。
唯独感应不到任何负面的绝望,茫然,痛苦与悲哀。
即便被遗忘……火焰遗留下的光依旧残留在人们的视线中。
光明的梦黯淡了,它归于万象葬地的无数梦中,不再显化,不再宛如真实。
而狱卒沉默地坐在黑矮星上,闭目沉思。
祂轻声自语:
众所周知,十天神系各自拥有一个小宇宙,乃为昔日诸多合道强者为了各自的大道真理,夺取大宇宙的力量,塑造而出的至高造物。
在各自的小宇宙分钟,神祇可以更好地体会真理的本质,可以更好地领悟诸多神通的神力,而凡人生活在其中,只要能够认知宇宙真理的本质,无论是修行还是生活,都可以远比大宇宙要来的舒畅,自在,迅速,如意。
故而,许多创世之界的居民,都以进驻各大神系的小宇宙为荣——那意味着他们真正进入了一个神系的核心,成为了‘被选中’的那一群人。
当然,也有黯渊道那种将自己全部麾下的民众都收纳进入小宇宙的独特神系,但是其他神系却并非如此。
小宇宙,是十天神系的特有之造物,乃是祂们为这宇宙至高管理者的代表。
但这并非是说,其他势力,就没有各自的底蕴。
四大禁区……各自都有的底牌,底蕴,乃至于其存在本身,就极其独特。
纷争之涡,占据外宇宙时空,祂们放弃了宇宙丰富的资源,却有了更加广大的多元宇宙虚空。
极天高塔,无数修行者将自己的个人心象世界,个人位面依附其上,铸就了一座几近于无限的通天高塔,倘若它能建造成功,就必然会成就一个小宇宙,甚至是一个独立于创世之界的正常宇宙!
造物之墟……持有这个创世之界最大的秘密,至高的权柄。
而万象葬地……其本身,或许另一个小宇宙的雏形。
一个充满着灾厄,痛苦,绝望,孤寂,茫然与困惑的宇宙雏形。
无数神祇,无尽众生,乃至于宇宙意志都陨落的残骸汇聚而成的宇宙……这样的世界,倘若能点燃一团初始的火焰,照破所有虚无的混沌,令‘存在的力量’将万物化作真实,其一诞生,恐怕就可以超越十天神系所缔造的小宇宙,直接成为另外一个几近于创世之界的大宇宙吧。
而这样的宇宙中走出的强者,又该有多么坚韧,多么强大呢?
狱卒可以看见这样的未来,祂知晓万象葬地的本质,也知晓它未来会有的成就。
所以,祂等待。
当然,并非是所有的梦都值得期待,并非是所有的意义都值得追寻。
有一些梦可以孕育出最为壮烈的火焰,所以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火种。
而有一些梦倘若存在,就会流出茫然与虚无的毒。
既然都是虚无,就无所谓梦与真实。
让他们出来吧,从虚幻的刑罚中出来,让他们见证真正的正确,真正的未来与希望……然后承受现实真实不虚的苦难。
这样,那些迷途的人,或许才可以明悟自己犯下的打错,知晓自己的谬误。
抬起头,无间狱卒凝视着那无穷无尽,宛如流星雨一般穿梭于群星之间的舰队。
那是万象葬地诸多械神,诸多造物机神统领,前去攻打造物之墟的大军。
如若说,万象葬地,是一场寂亡后的梦。
那么造物之墟,就是可以虚空造物,将梦化作现实的铁锤。
有了造物之墟的,那虚幻的万象葬地,就将化作整个创世之界第十一个小宇宙,甚至是可以独立于创世之界的大宇宙——而那时,由万象葬地孕育而出的宇宙,那所有梦纠缠而成的‘万象’,或许就可以成为令人成就洪流的登天之台。
没什么不好。
是十天神系和宇宙意志的战争,缔造了万象葬地,那么万象葬地和十天神系,乃至于宇宙众生的战争,都不过是理所应当的复仇。
祂们本就是尸骸的梦,岂能不让祂们向昔日的杀戮者报复?
而造物之墟……正是其中最不无辜的那位。
低声自语,林肯尔达垂下眼眸,祂微微摇头:
闭上双目,狱卒低吟:
但是,却总是有人不愿意等待。
就像是等待并非是唯一的正确那样,总是会有其他办法,总是会有其他可能,可以通向‘更好’的未来。
嗡……
嗡——
轰!
还未等林肯尔达闭目,祂,与造物之墟中的诸多械神,诸多造物机神,全部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震荡。
一股真实不虚,震荡周边宇宙时空的浩大巨震!
源自于宇宙本质,大道的地震!
故而合道强者抬头,目光犀利地凝望遥远彼端,而其余诸多强者也都运转神通术法,祭其法器神兵,看向浩瀚星空彼端,震动的源头之处。
轰!轰……咚!
一开始,还只是震荡,但随着靠近,这震荡声却仿佛变成钟声,仿佛有人正在敲响时空,鸣奏大道之音。
无尽灵气,乃至于亚空间本身,都泛起宛如潮汐一般的巨浪,层层波纹翻滚,甚至令本应无形的灵气化作青色的光潮,在星海中澎湃不休,冲刷十方列星。
一时间,本应朝着造物之墟源源不断压去的无尽葬地大军,大半都停驻脚步,惊疑不定地凝视这片时空,祂们搞不清楚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所有人都困惑不解。
只能听见,随着这无尽的震动,有一位年轻而又沉稳的身影,自无垠时空彼端,遥遥而来。
那是一位有着黑色长发的青年,他容貌完美,更甚神圣,其人踏足于宇宙虚空,每一步迈出,都跨过千百星辰,时空在其周边扭曲缩小,光也因此扭曲,就连红蓝移都没有任何异常。
青年行走在这浩瀚的宇宙中,即便是在封印宇宙,他也没有如此随意地在群星中行走,也没有什么机会踏出银河系。
但是在这创世之界,他却参与了一场横跨整个可观测宇宙,数以千万计可居住河系,卷动了一整个大宇宙和十个小宇宙,以及众多合道强者的战争。
所以他感慨,环视那由宇宙结构构成的浩瀚长河,在黑暗的宇宙真空中闪耀着自己各色光芒的群星,他好奇地凝视着那诸多星辰的光辉,那一个个点缀在晦暗背景里,却依旧坚持闪烁自己火焰的火种。
能看见,即便是在创世直接,也有那无穷无尽,横亘了整个多元宇宙的时空裂隙,漆黑的裂隙撕碎了冰凝虚空,撕碎了时空乱流,它的存在本身,已经成为了这个多元宇宙的常识。
黑暗与光交错着,构成了这个多元宇宙。
所以青年向往着光芒,也从不忽视黑暗。
他转过头,看向眼前的万象葬地。
这是,众生悲哀的梦。
被杀害,被摧毁,被崩灭,被损坏,被磨损,被遗忘。
一个个被忽略了姓名与过去,也没有未来与希望。
他们现在只是梦,如今的十天神系,无人在乎这些虚幻的影子。
只有一位孤独的狱卒看守着这一切。
但是,在这黑暗浑浊的梦中,依然有着一些光明的火焰在燃烧,那些梦是如此明亮,以至于在万象葬地内映照一道道极光。
——如若说纯粹的黑暗,不过是令人哀大莫过于心死,令人除却绝望外再无半点念头,那却算不上是最可怕的。
——真正最为可怖的,乃是黑暗中还有一束光,还有一点火焰,还有一点明亮的星在闪耀……这就是希望,最为可怖,也能杀人的希望。
被这希望所吸引,所有黑暗中的居民都会伸出手,宛如扑火的飞蛾那般,仅仅是因为想要靠近光明,就反而会将光明熄灭,令真正的绝望到来,真正的虚无降临。
所以。
需要黄昏。
需要等待。
监狱需要一位狱卒。
正如同正确……需要一个最后的保险。
令光明黯淡……也不至于熄灭。
宛如冥冥薄暮,永恒无休。
“除非奇迹,不然没有人可以从这万象的葬地,宇宙的残骸中走出吧。”
即便是青年也如此感慨:“即便是奇迹,也肯定需要漫长的等待,这样才能等到所有的机会汇聚,等到所有的因果齐聚,这样才能光明正大的迈步走出。”
“如若提前脱离,反而是一种恶果,等同于抛弃了所有的黑暗,抛弃了那些正在渴望着光明,却通体漆黑的梦。”
此刻,终于,万象葬地的诸多械神,终于看清那位青年的全貌,知晓了对方的来历。
故而惊呼。
而迈步而来的苏昼也侧过头,看向诸多械神。
然后,目光凝聚,凝聚在那沉默不语,站立在黑矮星之上的普通男人身上。
“在下苏昼。”
他开口,便令天地震颤,即便是万象葬地固有的死寂虚无之意,绝望茫然之息,也都在这声音的震荡下归于无形。
仿佛有白昼正在降临。
原初的烛昼声音坚定:“今日拜访万象葬地。”
“乃为试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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