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修长的一如既往具有凌厉而复杂的美感,此刻,正盘旋在他拧起的像螺丝一样的浓眉之间。
那通常是他愠怒的标志。
月影缓慢的移动,寒风瑟瑟,刮得他那双寒潭一样倒映着白布条一般的月光的眼,氤着淡淡的愁绪,教人看不分明。
清妩回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已经静下来的楼道。
再回过头仰头去看凌衍森的时候,眼睛里的泪已经憋了回去。
“你不是很赶时间着急着回医院怎么下来了到不说了”
他的鼻梁挺俊的像一座她跋山涉水却从未跨越的绵延起伏的山峰,带着刻薄削尖的冷意。
似乎还是叹了口气,那轻轻的一声哼从他的鼻尖弥散,在空中混合着尘埃被雾气打落。
然后他扯开西装外套的纽扣,长手一撩一放,带着他凉薄体温的外套已经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清妩无端的瑟缩了一下。
这个动作,看在凌衍森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成了拒绝意味足够明显的表态,他的脸又沉了沉,透着一股无言的死寂。
明明是很熟悉的照样清冽而浓郁的他的气息,但或许是怀孕,她的嗅觉变得十分挑剔,会随着她的情绪而产生变化,所以,那衣服上飘来的刚烈的男人气,总让她觉得陌生和害怕。
凌衍森动了动唇,似乎在做最后的思想斗争,又似乎在斟酌语气和用词。
然而他心里十分清楚,无论怎样斟酌,出口的话绝对是他不想要的伤人至深的那种,可为了她,为了眼前单薄瘦小的她,他别无选择。
“曼吟对你说了什么”
清妩愣住,抬头,他面无表情,低沉的声音像暗夜中的大提琴,弹奏着令人疯癫的压抑之音。
“凌衍森,我困了,你想问什么,你想责备什么,直接一点。没错,我下午是去了一趟医院,但是是萧曼吟打电话给我,信誓旦旦扬言要见我,要和我谈一谈,我才去的”
凌衍森的唇抿得很厉害,如果是一般的愠怒,那线条还不足以这样僵硬,而此刻,那唇线已经堪比一条硬邦邦的直线,他低头敛目,似乎在压抑着怒气,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黑洞一样的双眸锁着她,像无数道暗沉的光,形成一个圈,将她围住,准备严刑拷打。
“你对她说了什么”
他换了一种形式,问着差不多的问题。
清妩恼怒,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在意她和萧曼吟那个疯女人之间无聊的谈话,他甚至显得有些紧张,这点,从他紧紧绷住的轮廓线条里,依稀可见端倪。
越是这样,清妩就越来气,越想破罐子破摔,越不想告诉他。其实还是害怕,萧曼吟要死了,她在凌衍森心中的形象,她并不想去破坏,没错,她就是蠢,她不是对萧曼吟仁慈,而是该死的还顾及着眼前这个正在伤害自己的男人的情绪
“曼吟她从你走后到现在都还在手术室,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有护士说看见你临走前推了她一下,我看了监控录像,也许是摄像头的方位有问题,阿妩,我并不是指控你或者不相信你,但你的确和她发生了争执,我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让你生了那么大的气,总之,她的情况实在不太好,若是这次挺不过手术倒也罢了,一了百了。若是挺过来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她有任何接触。”
说是希望,但那冷绝的表情,分明是在命令。
清妩突然想发笑,狠狠地,大声的,留着她那可悲的眼泪地笑。
哦,真对不起,凌衍森,我推了一把你的心肝宝贝,可你知道吗她说了些什么我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和别人发生冲突的女人吗枉你口口声声爱我,却似乎,根本不够了解我呢
不让我再去见她,就那么紧张她怕我再推一把
可以的话,我真想扇你一巴掌。
还是算了,我连扇你的兴趣都没有了。
清妩瞪直了眼睛,那双眸子就像寒天碧空上坠落的两颗星星,很亮,也很凉,或许是在簌簌下坠的过程中,披上了深重的雾气,凝结成冰,所以,那样的目光,是缺乏温度的。
一个男人让爱着他的女人的目光失去了温度。
这是罪。
她盯着凌衍森,安静地,没有表情的,但眼眸深处却潜藏着悲伤。
她启唇,思索的最终,还是无所顾忌了,她是那么怕伤到他,但他却似乎不理解她的心情和恐惧,那么,她也没必要在乎那么多了,是吗
“凌衍森,你知道你大哥许天珏是谁杀的吗”
果然,凌衍森的表情变了,变得讳莫如深,眉宇之处的肃杀之气衔着他恶魔的本质出现,煞气凌人。
他回答的很快,并且是那种铜铁般的语气,又冷又硬,寒若冰霜。
“你不要乱说,我大哥是自杀。我家的事,你少在我面前提。”
清妩闪了闪眼睛,她下意识地捂住剧痛不已的耳廓,吸了吸鼻子,就当是夜里寒气太重,所以要吸吸鼻子驱散寒气。
她继续笑,已经笑得很难看,但她不在乎了。
“就是你躺在医院的好大嫂,萧曼吟是她亲手杀了你敬爱的大哥,许天珏凌衍森,你根本不知道,你被萧曼吟耍的团团转,玩了这么多年,被她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清妩吼了出来,凄厉的声音在静默的夜里像条白绫,扭着扭着飘向远方,回声一遍一遍,显得幽谧诡谲。
她哆嗦着被寒气裹住的身体,紧张的盯着凌衍森的反应,她终究怕他承受不住这个重击,害怕看到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害怕看到他破碎的脸庞。
然而,等了数十秒,她所害怕的一丁点也没到来。
凌衍森甚至没动,那双漆黑如掉落深井中的眸子,迅速的闪过一丝淡淡的异常,然后,恢复一如以往的死寂和幽冷,那张英俊冷血的轮廓,皮肉甚至没有半分抽搐。
这个反应,太不正常,以至于清妩怀疑,他是不是瞬时间失去了听觉或者悲伤过度
“凌衍森你听到了吗我说萧曼吟才是杀死你大哥的真正凶手,那个女人早在八年前就疯掉了,你知不知道”
清妩方寸大乱,绝望而无助,失去了理智,摇曳着凌衍森,着急了,害怕了,企图他有点该有的反应。
然后,就在下一秒,凌衍森后退一步,身体离开她的掌心,幽深而尖刻的黑眸突然冷得很彻底,就像陨石坠落,撞到了行星,而那撞出来的火星子,是他难掩盖的怒气。
“我知道,这是我家的事,你少管。”
清妩做不出反应了,身体就像被他那扯皮带一样机械而森冷的声音给抽地失去了知觉,没有知觉了,她死掉了,心死掉了。
她为他热情,她为他担忧,她为他操心,她为他害怕,种种因为爱他而顾及着他的情绪,在他判死刑一样冷漠的声音里,一点一点被刀斩碎。
亲爱的凌衍森,我是那么担心你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一直有苦自咽,压在心里,想着,不能告诉你,不能让你崩溃。
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如此波澜不惊,萧曼吟杀死你大哥这回事,原来,在你眼里,也就是小事一桩,激不起你的深仇大恨,激不起你的崩溃,它还不如萧曼吟的病来的重要。
是不是
清妩承认,此时此刻,她已无话可说,这场对话,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反正,她得少管,得少提,得闭口不言。
那么,这样的关系,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躲在背后的双手,不断搓衣服一样地搓着那张揉碎了的化验单,化验单被她手心里的冷汗洗了澡,水嫩的一掐,就能掐出大把的紫红色的水来。
她揉紧,把那张湿湿的指揉紧掌心,压扁,压碎,就当,它没有存在过。
“我困了,衣服还你,我上去睡觉了。”
她快速的像丢掉危险的东西一样把他的外套还给他,并且佩服自己,这句话,说的异常镇定,其实尾音还是湿透了的,带着厚重的鼻音。
清妩低着头,转身。
凌衍森一直站着,没动,手指将某样东西攥地死紧,直到指骨扭曲,低头一看,西服被他抓住的一块已经皱的不能再上台面。
耳朵里是那一声一声堪比他心跳的厚重而压抑的脚步声,踏过楼道,凄厉而彷徨,孤单而消瘦,就像她刚才转身跑远的背影,一直在他耳朵里颤抖着,以悲伤的弧度。
过了很久,他转身。
谁也没看见,他的背影已经不再如以前那般凌厉生风恣意挺拔了,瘦削的背脊弓了起来,那微微驼背的样子,十分难看。
至于为什么会驼背,大致是压在他肩上的一堆一堆,太过沉重,渐渐地,他也就撑不起来了。
阿妩,我们做的都很好,对,就要这样。
可是阿妩,我明明是在做一件身为你的男人该为你做的事,为什么做的同时,还是让你流泪伤心了呢
我恨我爱你无限,能做的却终究有限。
凌衍森拿出手机,给在手术室门外盯着的林文才打电话。
“林文才,里面怎么样她死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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