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衍森望着她湿透了的睫毛,怔了怔,再不说话,只紧紧搂住她的肩。【】良久才说,“喝酒,有兴趣吗”
果不其然,怀中颓废的小脑袋猛地点了点,他看着她乌黑的发,笑了,这时候,酒对她而言无疑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忽然想起。
四年前他在酒吧呆了半年,赚了五千块,只身南下,与人合伙开了个小型的软件公司,说是公司,其实也就是一间平房,数台机器,很快他们就把投入的资金翻倍赚了回来。年少轻狂,涉世未深,他被合伙人出卖,失去了第一桶金不说,还遭陷害入狱三个月。他永远记得那天从监狱里出来的情形,久违了三个月的阳光那么刺眼,三个月是转眼间的一瞬梦境,到头来,他还是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一个。
他徒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走到了家,母亲正给人缝棉絮,一头漂亮的青丝间满满是刺眼的碎棉花,就那么飘啊飘的荡在她沉郁的脸上。而弟弟思聪,鼻青脸肿的从学校里回来。
母亲骂他,不孝子,还回来干嘛,是不是嫌家里不够穷不够乱,看看你弟弟,他一身的伤都是因为你进了监狱,他整天被同学指着鼻子骂,爸爸死了大哥死了,二哥去坐牢了,没人要的小叫花他受尽欺负都是因为你,你还有脸把满身晦气带回来
他跪在四合院潮湿的土地上,就那么跪着,看着母亲为了三分工钱和客人吵起来,看着落魄的房子,瓦盖不住屋顶,雨水从屋子中央漏下来,弟弟端来米汤,他喝着,竟不知入嘴的到底是那没有味道的米汤还是他咸咸的眼泪。
自那后,他两年没回家。只是许素芸再不用帮人缝棉絮,住的破旧的租的四合院变成了三室一厅,四室两厅,然后是别墅。弟弟思聪也从最烂的学校转进了最好的贵族学校。
没人知道,在给母亲和弟弟改善生活的时候,他窝在办公室,两个月不洗一次澡,吃过的盒饭堆积在角落,直到某一日边吃饭边盯着电脑的股市行情,忽然看到桌上有条蛆,吃进肚子里的饭全数吐了出来,把钱算了又算,抠了又抠,一狠心请了个钟点工,总算是把满屋子的蛆和蟑螂灭了个干净。
这就是凌衍森。高贵是他,狂妄是他,挥金如土是他,卑微到不能再卑微也是他。
所以,没洗的西红柿算什么呢
清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在凌衍森的硬拉乱拽下,爬上危险的窄小的铁梯子,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天台上夜风格外清爽,肆无忌惮地拉扯着她散开的发,她仰头,繁星点点,稀松地充斥着她的眼,好像一伸手便可以摘下来。
“楼顶总是让人觉得距离天国最近呢。”她摊开桌布,放在地上,把袋中的啤酒拿出来,启开盖子,咕咚咕咚喝着。
凌衍森站在前面,许是过于黑暗,衬得他颀长的背影过分瘦削,无棱没角的显示出一种鬼魅的姿态,从他微微弓垂的背脊来看,模样十分懒散。而在她看不见的正面,他冷淡的神色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双空洞的能盛下头顶整片黑压压的天际的眼,眯了起来,薄唇轻抿着,那微醺的神态似乎在细细品尝着她无心说出来的那句话中的深意。
可他看了又看,暗沉的目光却渐渐失了光彩,仿佛被无尽的黑穹罩住,挣脱不开。
“你有这种感觉,却并没研究过为什么,对吗”他反身,双手附在身后,手背的经脉十分突出,像是在用力,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格外飘渺。
清妩从一堆啤酒罐头里抬头,蜜色的唇上沾着黄色的液体和白色的泡沫,她愣愣的,摇头。
“觉得近并不是因为伸手就好像能摸到天,而是”他深沉地看了看她,玩味的笑,“只要跳下去,下一刻就升天了。”他信步朝天台边沿走过去,被风吹的鼓鼓的裤管,显得他整个身姿都飘逸起来,他的长腿已经跨过半人高的栏杆,径自踏上了最外面的那垒薄薄的矮墙,风中,他一米八五的身形毅然矗立,带着那股无以言喻的萧条,身外,万丈落差,隐隐还可以听见几百米之下的马路上断断续续飞驰而过的车的喇叭声。
清妩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冲他喊,“凌衍森你干什么快下来不安全,那里危险你是小孩子吗”
凌衍森冲她眨眨眼,动作十分僵硬,他雕塑的脸根本做不来调皮的表情。可他竟然笑得很欢畅,双眸怪异的眯着,眼尾皱巴巴的,明明在笑,个人的感觉却十分苦涩。
他故意晃了晃身躯,清妩尖叫出声,一刻心吊在嗓子口,堵着她的呼吸,上不去下不来。
“你给我下来听见没有”她恼。
他却恍若未闻,四十四码的大脚并作一条直线,在那堵几乎没有什么厚度的矮墙上来回漫步,楼栋隔得远,风肆意凌虐,强劲地从他鼓噪的衬衫里来回穿梭,他神经质地歪过头,看向那万丈深渊,马路上的车辆细如蚂蚁,路灯变成了头顶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微光脆弱。
清妩屏住呼吸,气急,把空酒瓶子踢得四处都是,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明白,明明身处危险的是他,可为什么,快要窒息的快要被恐惧折腾进地狱的却是自个儿。
“阿妩,你那么害怕做什么”他低沉肆意的声音穿透她不顶事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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