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竟能想这些怪哉的事来,却转念又抿嘴轻笑了起来。【】呐,她可要好生将这故事记下来,来时那人回来了,夜里便同她说道说道,吓吓她。
不得不承认,每每用这些故事唬人时,那人脸上僵硬的表情还真是惹人喜欢。
以往的时候她总是刻意不表露自己的情绪,总爱逗那人去猜她的心意,虽然挺有趣的,不过现下年岁大了,两个人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可不能再逗那人了。
纤细柔白的手指翻过一页,指腹轻轻摩擦着页脚,慕容白眉目淡然地看着手里的书,手边放着的茶还冒着热气,房里角落处的火炉里偶尔传来几声噼啪燃烧的声音。
屋里很静,屋外很冷。
看样子,王都这边是要下雪了。
不知看了多久,她觉得有些乏了,便支着手臂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许是近夜里未得好眠的缘故。
她感到身上暖融融的,背间总有目光落在上面有人在看她。
她知道,却不想睁眼。
直到有人用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温和地唤道她:
“欣然...”
“唔......”她听到有人唤她,从梦中醒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便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弯着腰,立在她身前。
“思虑”她惊喜道,坐起身,拉过抚在她脸上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素来冷清从容的她顿时眉目都噙上浅笑。
欢喜的不像话。
她面容清秀温柔,是个合格的妻子,在等丈夫归来的妻子:
“你回来了”
思虑对她温和的笑着,并未说话。
“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讲,上回你走时,告诉我,让我等你回来了再同你说,所以我便等到了现下。”
她拉着思虑的手,让她在她身旁坐下,然后整个人像只乖巧的猫咪,缩进心上人的怀里,抱着她。
紧紧地抱着。
她的思虑方才才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间来时的凉意,她将头靠在思虑的肩头,阖上眼,感觉很安定。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这般胆大直接地向爱人表达她的情意,但她真的,好欢喜。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我喜欢你,同你一样的喜欢。”她在思虑的怀里轻声道,“那年我去鬼谷山接你下山,你来到我身后,柔声唤我。我回头便看见一脸笑意,目光清澈的你......我心头狠狠一跳,当时我便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地这般好看”
她感觉抱着她身子的手紧了紧,她便又继续道:
“在马背上,你不小心轻薄了我,我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唔...你肯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女子的,便是那时了。因为我想,世上大抵是没有哪个男子的唇,会那么软...那么甜。
不过你真的品性不大好,喜欢逛青楼,着实令人不喜,但我偏偏喜欢上了你,还真是......有些费解...
江南三月的那场烟雨,很漂亮,我很喜欢。你抱着我说要送我如画江山时,我在想,我大概,是动情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在心爱的人的怀里,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以前她一人时,她不敢细想,怕伤人。而今两人同在时,回忆过去,还真是几番欢喜几番忧。
“我们成了婚,我在大婚那一夜告诉你,我会爱上你的...但我心里知道,我不能爱上你。那是我头一回骗你。开始的时候我还很不安,但后来我发现了苏域的存在时心里的不安便稍退了......她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她时便知道了。我本以为自己能由着你与苏域牵扯不清,这样的话你便不会太喜欢我,我也不会太过于愧疚。所以我利用了你一次又一次,让你去楚国送亲,让你变法以你的名义颁布......这样是很好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进行着,按着你未来秦国时所设计的计划进行着。但我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痛苦。你很好,对我太好了。为我下厨,替我缝衣,等我归来......我承受不了你这样的好,作为王,我不能让事情超出我的预期。所以我狠下了心...对你投毒,那样的话我便有理由去做一些事。可是当我真的亲眼...亲眼看见你倒在床上,面色苍白时,我怕了。
真的很怕。我怕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长生殿里孤独的活着,再没有人陪我了。
我让邳森救你,他却说倘若解了你的毒,那么你体内的绝情蛊也会解开......你便会想起那个曾与你拜堂成过亲的苏域。
......我很自私,你知道的。所以我选择不救你,世上大抵再没有比我更自私的人了。我想,倘若你真的死了...那你至少还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可救了你,你便不会爱我了。......我习惯了你爱我,习惯了你对我好,所以上天若要剥夺这一切,我情愿你死。”
她苦笑了一声,手攥着思虑的衣袖,声音低低地:
“你太宠我了,都把我宠坏了。宠到我以为......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同我生气。直到我动了苏域...我才知道,你的喜欢也会有失望。
我纳了后宫,你我闹了近一年的不愉快。好不容易和好了......却又与陈国和亲。”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的话特别多。絮絮叨叨地,把曾经来不及说的在今日都说了个痛快:
“我只喜欢过你一人,谢长君也好,慕容文也罢,于我而言,都只是旁人。我知道你恼我与谢长君成婚...与他生下慕容无。但我......没有办法呐...母后用你来威胁我时,我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思虑......你早已成了我的死穴。
但是慕容无,她并不是我的孩子。我与谢长君,也是清白的。我设了个局设了六年,为的就是不再想受人制约。”
她从思虑的怀中抬起头来,上前轻轻地吻了吻爱人的嘴角,喃喃细语道:
“你信我么信我只欢喜你一人,未有背叛。”
“我信。”思虑笑意满目,抱着她,轻声道,“你说的,我自然都信。只是你应当早些告诉我的。”
若是能早些知道,也许,她便不会等这么久了。
听了爱人的话,慕容白笑弯了眉,又重新缩到思虑的怀里,像个不听话的小女孩犯了事却又仗着对方的溺宠有恃无恐道:
“现下告诉你,也不迟的。”
她回来了,回到她身边来了。
一点也不迟。
她们还有好多好多年,要一同度过。
虽然等了很久,但却一点也不迟。
良人若能归,几时都算不得上是迟的。
“好了,再睡会吧。到时候我叫你”心上人柔出水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回响着,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羞红了脸。
“好,一会你唤我。”
“好。”
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理朝夕,不知何年。
睡了有多久,她自己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这一觉她睡得很好,很多年,都不曾这般有过好眠了。
醒来时,已然是响午了。
桌边那时倒的那盏茶,已然凉了。
她伸了伸腰,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路过屏风时,笑着伸手理了理那件在那儿已然放了许久的衣服。顿了顿,她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寒意迎面袭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好像方才,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呐。
她嘴角勾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来,轻柔的抚摸着,半晌,她身子却狠狠一颤,忽发起了抖:
碎了...
那块她送她的玉,从中间,碎了。
她感到心脏那个地方发起了疼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扶上窗沿,手紧紧捏着那块碎成两半的玉,脑子里乱成一团。
“王上,该用午......啊,王上您怎么了”小桃子从外间进来,本欲唤慕容白用午膳的,却见慕容白脸色苍白靠在窗边,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急步上前,扶住慕容白。
“王上,您怎么了太医,宣太医小桃子马上去给您找太医”小桃子语无伦次道,方要转身,却被慕容白拉住了手臂。
小桃子定眼看去,慕容白哆哆嗦嗦间伸出了左手,摊开,只见手心里有一块上好的暖玉碎成了两半。
“这是......”小桃子有些不解。
“碎了...”慕容白双目有茫然,身子还在颤抖,“她送我的玉,忽然,碎了。”
小桃子正想问“她”是谁时,忽然间又明白了慕容白在说什么。
“王上,您别急啊”小桃子脑子转了几个圈,安慰道慕容白,“这大过年里,东西碎了,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啊。”
“岁岁平安”慕容白怔了一下,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玉,又重复了一下小桃子的话,“岁岁平安”
“对,过年的习俗,王上您不知。这过年里,若是有东西碎了,代表的是岁岁平安的意思。”
慕容白松了口气,心口上的疼痛感忽然也好了许多,她想她自己大概是太草木皆兵了,怎么遇上那人的事便就不能冷静了呢
“岁岁平安好,岁岁平安好。”她笑了笑,对小桃子道,“平安就好。”
小桃子也朝她笑着,心里却沉了下去。
“对了,你来寻孤,何事”她敛起神色,问道小桃子,一面又小心地将玉收好贴身放置。
她想,等过完年,便寻个好匠人来将碎玉打雕成两块。
一人,一块。
“该用午膳了,太后早些时候传了信过来,说想与王上共进午膳。”
“哦,孤忘了。”她淡淡道,“那走吧。”
“诺。”
她知道简安寻她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的早。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扶灵魂归
第六十五章扶灵魂归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一天比一天冻。按理说除夕过了,王都这边便会渐渐暖和的,可今年却怪,看模样怕是要下雪的。
初七那一日,慕容白去了养心殿。果不其然,简安同她道了别,说是故人来寻,应约而走。
她对简安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她大抵是个冷血的人,面对离别时总是出奇的冷静。以前送司音,而今送母后。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难过是有的,但又能怎么样呢
该走的要走,留不住的不能留。
这偌大的秦王宫,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再过不久,离人便会归来,到那时,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初十这日傍晚,慕容白从外间散步回来,刚走到长生殿前时,天空中忽然落下了雪。
她怔了怔,止住了脚步,抬头看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有一年,她为那人曾放过烟花,她扶着她,站在长生殿的内院里,同那人一起抬头看满天璀璨夺目的花火。
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袍,并肩而立,在深夜里,融在黑暗中。
世界只有她们二人。
“喜欢么”
“喜欢。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
“雪王都这边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也是几片而已。”
“是么可我很想看大雪纷飞的样子。”
“若王都大雪,我陪你一起赏。”
下雪了,好大的雪。
李德全在身后替她撑起了伞。
“阿翁。”
“老奴在。”
“王都,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她轻声道。
李德全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笑了笑:
“瑞雪兆丰年是好事呢。”
“是么”
“是呢。”李德全点头,笑,“王上,外间冷,进去吧。”
“嗯。”她收回目光,提步向前,拾阶而上。
不知怎地,她忽然心跳地有些快。
“报报边境急报”
她迈出去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看着高举急报的兵士向她急步跑来,眯起了眼。
为何,手臂上系着灵
为何她如此不安
“禀王上边境急报”兵士来到她身前,对她下跪道,然后双手递上。
她顿了顿,觉得声音在颤抖:
“你为何人......戴灵”
话音刚落,远远的,她便看见了二十四将士一袭戎装,面色悲怆,手抬灵柩,迈着整齐地步伐正朝她走来。
那是军中最高的葬仪。
“孤问你,你为何人戴灵”她感到心脏几乎已然停止了跳动,身子冻得忽然发起了抖。
“我军镇国大将军谷从南。
率千余人死守滨城,血战六日阵亡”
“咚咚咚”她听见那二十四名将士鸣响哀钟的声音。
阵亡
阵亡
她依旧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身子麻木地在那儿站着,一动不动。素来聪明冷静的大脑在这一刻全然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身旁的李德全哭出了声......
她侧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德全,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又带着颤:
“阿翁......在哭什么”
“王......王上”李德全用袖子擦了擦眼眶,想擦干净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王君陛下......他......”
她怎么了
慕容白有些困惑,王君怎么了
她回过头,看着跪在她身前,手臂上戴着灵的兵士,道:
“你方才说谁,阵亡了”
兵士还未说话,她便看见了那二十四名将士走上前来,在她身前跪下。
然后为首的将士将一黑色木盒高举过头顶:
“将军,尚在此。”
雪下得好大,好似要淹没一切。
“何人阵亡”她又问了一次。
“大将军谷从南。”将士答。
这回她终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了,却身形一晃,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王上”李德全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谷从南,阵亡了。
她被李德全扶着,顿了顿,指着那黑色的木盒,问道李德全:
“王君”
李德全看着眼神空洞的慕容白,忍着悲痛,点头。
看见李德全点头,确认了。她却是发起了狠,一把推开了李德全,踉踉跄跄间,走到举着木盒的将士身前,颤抖着手,将盒子接过,抱在怀里。
怎么一点也不温暖呢以前抱她的时候,她的身子,不是暖和得很么怎么现下,一点也不温暖了呢
她垂着目光,声音抖成了筛子:
“鬼谷纵横”
无人应。
“王君”
“无人应。”
她终于落下了泪,声音哑成了一片:
“思虑......”
依旧无人应。
她转过身,拖着步子,上了台阶。
外间好冷,思虑好凉,她要带她回长生殿去,让她暖和起来。
李德全看着慕容白萧条的背影在大雪中缓步前行,颤着声音道:
“王上......”
等了六年,离人却以这种方式归来。王上她......要怎么受得住呐
慕容白抱着黑木盒回了长生殿,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坏了宫人们,好在其后跟上来的李德全及时撤了宫人。
好大的雪。
慕容白坐在长生殿的内院,抬头看着满天的雪花,喃声道:
“好大的雪。”
整个长生殿里终于只剩下了她与思虑两人,她曾说过若王都大雪,她便陪她一起赏雪。而今王都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但她人,又在哪呢
阵亡
怎么会阵亡呢
好好的一个人,一个曾陪了她十年的人,怎么会忽然就阵亡了呢
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她紧紧地抱着那个装着骨灰的盒子,却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大的一个人,这个小盒子怎么装得下
一滴又一滴的泪落了下来。
鬼谷纵横,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罚你的我会狠狠地,罚你的
怎么可以拿这个开玩笑呢
什么是死了
死了,就代表着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再不能拉着她的手,再不能听见她柔着声音唤她“欣然”了。
她再也,抱不到她了。再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再不能与她一起,说话了。
明明她等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等她归来,怎么可以,说死......就死了呢
鬼谷纵横,如果你骗我,你下场会很惨的。因为我会把你困在我身边,让你再也逃不开的
她哆嗦着手,打开了盒子,时光在这一刻忽然静止了下来,然后那个在雪地里清瘦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些白色的粉末上,那串带血的手链。那是她亲手为她做的。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怎么会,带上血了呢
她颤抖着手,拿出了它,上面的血已然干去。
那是她心上人的血
原来是真的......
她用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的。思虑那么疼她,定然是不愿意看见她落泪的,所以她不可以哭。
不可以在她面前哭。
可是除了哭,她要怎么做,才能将难过表达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她的思虑。
把思虑还给她啊......
为什么要从她身边带走思虑呢她的人,不应该留在她身边么
“我错了...”她努力地控制着声音的平稳,想要让思虑听见,“你到底是有多怨我......才不肯回来”
她泪珠挂在睫毛上,声音极轻:
“先前你问我,问我有没有爱过你......我骗你了,我爱你。思虑...我不该骗你的。”
像是笑了一声,空洞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神采:
“你怪我骗你,对不对莫恼我......我错了。”
“我再也不骗你了......”
“回来罢,回来啊......”
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无休无止的大雪落在一袭黑衣的慕容白身上,苍茫的雪地里,像只剩下她一人般。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像是把这一生没有说的都说完了。
但是她却怎么也没听见,有人肯回她的话。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抱着那人的骨灰在长生殿里坐了一夜的,不记得是怎样挨过那么冷的夜的。
只记得那日的大雪,下得好大,好美,好冷。
而经年前,那个曾站在她的身旁说“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的人却再也不见了。
她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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