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出来,我心里松了口气。【】又看了看仍不为所动的那几人,我心里知道,他们若不是太后的人便是朝中其余的势力,但无论哪一股,目的都是一样的想让我死。
我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名兵士却忽然闯了进来,道:
“报陈军今夜再次攻城,我军怕防不住了”
众人闻声面色大变。
我心下一沉,转身拿起头盔便冲了出去,道:
“上城楼”
“诺”
......
天将破晓之时,我军奋力相抵,陈军总算退了下去。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楼之下马背上的轩逸,紧皱起眉。
我想,我大抵是守不住这城了。
因为我看见了轩逸对我做的口形,他说:
“拼死一战,孰生孰死”
李毅一身戎装,满脸血污,在城墙上寻到了我,对我抱拳行礼道:
“将军,撤吧”
“......”
李毅再度唤道我:
“将军这城,怕是守不住了......”
闻声,我忽然笑了,因为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对我一人许下的承诺。
我说我要送她江山如画在江南的那一片烟雨中,我抱着慕容白,对她道。
“我说送她江山如画,便自然会死守这城。此战后,若生,我便辞行远去;若死...”我顿了顿,“若死,请将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她,告诉她......”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远去的陈军,轻笑一声:
“告诉她,我食言了,但请原谅。”
“将军”李毅脸色沉重。
我摆手,淡淡道:
“撤吧。我要留下来。”
“从南”李毅急声道。
我转过身,对李毅道:
“十日,我会死守此城最多不过十日。你带着其余的人,撤”
“谷从南你疯了吗”李毅涨红了脸,气得发抖,“谁都可以留下来,但就你不可以”
“李毅...”我唤道他,笑了笑,“你我都知,这秦国,无人想我活下来。”
“......”李毅沉默了下去。
“天亮了,准备撤吧。”我转过身,淡淡道。
半晌,李毅对我端端行了一大礼,转身走了。
响午的时候,李毅率着伤齐不全的四万大军与城内百姓从凉山腹地撤去,绕过那山,再往西行数日,便可与李武的大军汇合。
我与李毅相别,只留下千余人守城。他一三十多岁的汉子,走时却是红了眼,一步三回头。我头一回没有取笑他,还温和地与他挥手......我们都知道,此番一别,便是无缘相见。
送走李毅后,我回了军营,令火房烧了好菜,在城墙上与留守的千余人吃了顿好的,敞开了吃,所有人都知道,吃过了这一顿后,来日迎着我们的,便是死亡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这回便来风风光光地热烈一把,大干一回,也不枉此生来这一遭
我调整了方略,将城内所有能搬得动的石块全搬到了城墙上,又连夜让人制了不少火药,城已然空城,我背水一战,再无后顾之忧,放开手便大干一场。
头两日,轩逸未来攻城。
我紧着的神经却一刻都未曾松下,夜里回营房时我在箱中找出一小木盒,怔了许久,我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放着的是一串用红豆制成的手链。那是有一年,李德全从王都来时,带给我的,说是慕容白送我的。
我看着那串算不上多好看的手链,我知道,这定然是慕容白亲手做的。看了许久,我忽落下泪来,看着这串被我放了许久的手链,我能够想像得到那个忙碌的女人是在多少个深夜里,一颗一颗穿成的。
慕容白,你到底心里,几分有我,几分有国
我颤着手,系上那串手链,恍惚间,我似乎感觉到了她来到了我身边,要与我并肩而战。
我想我要食言了,出征前,她月下骑马来留我,我对她说我会回去的,让她信我。
我曾对她许过很多个承诺,但唯独这一个,我怕是实现不了了。
没有我,慕容白...你会不会感到孤单呢
“将军。”如意的声音忽然出现下了营帐中,我猛然睁开眼,看向她,倏然起身,道:
“你怎么还留在这”
“将军对如意有恩,如意定然不能舍将军而去。”她对我欠身道。
我怔了怔,叹口气:
“罢了罢了......”
“如意今日在城中,遇上了一人,她说是将军故人。我便将她带来了。”
我愣了一下,奇怪道:
“故人哪个......”
“从南,好久不见。”一名穿浅色长衫戴着斗笠的女子走进营帐,对我道。
我看着来人,呆了呆,半晌,失声道:
“琳...琳琅”
她是琳琅,竟是琳琅
琳琅对我笑了笑,抬手取下了斗笠,抚去了身上来时落着的雪花,对我道:
“经年未见,从南尚可安好”
我有些激动,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下,拉着她手,很开心:
“好,安好...你还活着...还活着”
我这般欢喜能见到琳琅,大抵是上天怜惜我。尽管我心里一直是认定着她并未故去,想着的与真的亲眼见到的是一样的,但真的看到了,心里还是很震惊,很欢喜。
琳琅对我浅笑不语。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内心。转身支走了如意,再请了琳琅进了内室。
“你怎么来了”我为琳琅倒了杯茶,问道她。
她笑着饮了口茶,放下杯子,却是对我道:
“你当真要死守此城么”
我怔了下,见到友人的欣喜因着这一句话而消失不见。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
琳琅淡淡道: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年前时我路过琼州,听闻了些事,所以便折了路,到这边来了。”
“......”
琳琅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清亮温和:
“我懂你的。”
我闭上了眼,不知道说什么。
琳琅说的不错,她是懂我的,所以她并未想过来劝我什么,我们是故友,而今她已然知晓了我抱着必死的信念要死守此城,作为朋友,她只能千里迢迢地赶来与我告别。
我不知道这么些年琳琅去了何处,路过了什么风景,经历了什么故事...有没有,见过那个肯为她放下所有,寻遍天下只为得到她踪迹的慕容司音。
她曾告别了所有,曾心如死灰。
以前,我不知道那种感受是怎样的,但现下,我懂。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她比我好太多,因为最后的司音终于懂了,愿与她从头来过。
但我的她,又何时才能懂呢
“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给她的”沉默间,琳琅问道我。
我顿了顿,点头:
“有。”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封好,然后递给琳琅:
“劳烦了。”
琳琅接过信,收身放好。
我抽出腰间别着的湛泸剑,擦好,递给琳琅,道:
“请将此剑,归还于鬼谷山。”
她伸手接过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趁着夜色尚在,你早些离去吧。”
她点点头,对我行了一君子之礼,笑:
“今生与君相识,乃琳琅之幸。”
我大笑三声,背过身,仰起头不让红着的眼眶落下泪来:
“你游历山河,有朝一日若要到了北海,请告诉在那等着我的亲人我食言了。”
我曾对苏域说我功成名就后就辞官到北海去,与她一道寻个僻静处,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而今看来,也要食言了。
我曾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便是苏域了。我给过她的承诺,到头来没有实现过一个实。她那般宠我,我想这次的食言,她也定然不会怪我。
身后静悄悄的,良久,我回过身时,已再无琳琅。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见她走,一如她不想看见我死。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离人未归
第六十四章离人未归
清晨,我来到城墙上,今日已是李毅他们撤走后的第六日了。他撤走那一日我对他说,我坚守此城十日,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说笑罢了,因为在面对陈国十万大军时,我军守城的千余人,不过蝼蚁。
且不说这几日的死伤。
今日是个大晴天,下了几月的雪终于在今日停了。
昨日陈军攻城,我已是黔驴技穷。今日再来...
我看着城下轩逸率领的十万大军,笑了笑,侧过身,对属下道:
“准备出城”
“诺”
我转身下了城墙,回营帐穿好戎装,拿起长枪,戴好头盔,走出营帐。如意穿着军装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她上前道:
“将军。”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过脸,面无表情道:
“我本名鬼谷纵横,于秦王白七年四月初十与人成婚,举国为证。”
“别...别说......”她在意识到我要说什么后,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我曾在梦中唤过的那人,便是我妻子...”我侧过头,看着如意,我想这世上的事总是这般无可奈何。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忘了我,因为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正如我多希望我能忘了慕容白......因为她给不了我想要的。
“她叫慕容白,字欣然。是这大秦的王,我的妻子。”
如意忽然泪如雨下,哆哆嗦嗦间她走上前来,伸过手来想要抱我,我顿了顿,还是回抱住了她,在她耳旁道:
“我很爱她,忘不了她。对不起......”
“啊......”她瞳孔微大,一声惊呼后便昏了过去。
我放下了劈晕她的手,唤来两名兵士,令其将她送走。
如意爱我,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我也知道。
可我不爱她。
我走出军营,在城墙下集结好军队,敬下一碗酒,道:
“秦国儿郎安在”
“在在在”众人高声道。
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摔了碗,朗声道:
“本将军将死守此城,谁人愿陪我一战”
“我等愿意”众人抽出长剑,高声道。
我转过身,手执长枪,一身戎装,身后是千余名秦国的好儿郎。
“开城门”我举起手,道,“杀”
“杀”
“杀”
“杀”
率军冲出城门,与陈国十万大军相迎而上。
血,好多的血。
厮杀声不绝于耳,在我的世界里回响着。温热的血撒落在我的脸颊上,炙红了一片。我不停地挥着长枪,刺向一个又一个向我杀来的敌军,恍惚间,我好似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在修罗战场上,人是会遗忘疼痛的。所以当满天的箭雨缤纷落下时,我只看见了江边那被血染红了的花。在冬日里,开得好生妖娆。
明明是箭雨在落下,我却看见了经年前的那场三月烟雨,我为此,倾尽了容华。
一支...
两支...
三支......
当越来越多的箭没入我的身体时,我终于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快死了么我问道自己。
头盔早已不知散落何处,我一头白发染着醉人的红,随风飘着。
我征战百回,也终于要倒下了。
绞杀我的陈国兵士们围成了一个大圈,朝我缩近。我抬头看天,原来已是日悬正空,响午了。
我咳出一口血污,用长枪插在地上支撑着要倒下的身子,看着远处骑在马上嘴角带笑的轩逸,轻笑了一声。
我看见他朝我拉起了长弓,将利箭对向我,当箭射出的那一瞬间,我想得是,我的白,会不会忽然出现我眼前...
“唔...”当长箭刺破空气,射入我左胸后,我终于忍不住疼,轻哼出了声。
血流得越来越多了,眼皮也越来越沉了,四周的厮杀声渐渐静了下来,在我的脑海里,三年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慕容白的模样来。
我好累啊...
慕容白,我要为你的国战死了...你会不会,感到难过呢
我曾听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眼前会浮现他过往一生的种种事迹。我想,这话说错了。因为我此刻模糊的双眼所能看见的,只有慕容白,全都是慕容白。
与她有关的所有画面,一一在我眼前展现开来,一幅比一幅清晰,一幅比一幅模糊。相识、相知、相恋它们在我眼前晃着,晃着...好似在笑我演的剧有多感人,多可悲。
我很想伸手去抓住它,却又怎么也抓不住它...亦如我从未抓住过她一样。
我曾有想过若我战死沙场,她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
我想,大概会的。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却一点也不想要她感到难过。她是慕容白,是那个世人都言无情无义的慕容白,所以我宁愿她不要为我感到难过。
也不要告诉我,她有多爱我。
我曾纠结,惶惶挣扎的,在我倒地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都随风消散了。
为了慕容白,我机关算尽,丢盔弃甲,血染沙场。
如果替她争得这锦绣山河,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
那么慕容白,我衷心地祝愿你:
君临天下
现下,我累了,累的再也没有力气去爱,没有力气去想了。
慕容白,原谅我食言了。
我想好好地睡一觉,再也不醒来了。
吾辈凡尘俗子,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俱往。从生到死,使命归然。
来处是归,归处是来。
生死轮回,一念之间。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自别起,天涯海角思君深切,红颜白发,请君莫念。
江湖恩怨,一死成殇。
往事如梦,就此封存。
楚王陵
换下戎装,放下利剑,在这个深夜里轩逸只身一人不辞万里来到这儿,提了坛酒,打着火把入了楚王陵,同样是来看故人,他依旧与多年前一样,一路走一路哼着古老的曲子。在空荡的墓室里,他的歌声低沉悦耳,却再不似第一次来那般去诉说那十五年被囚禁的痛。只是单纯地去喟叹人世无常,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终于为经年的那个誓言写下了结局。
他哼着那首曲,同这墓的主人打着招呼。
在这个相逢的日子里,他终于可以说自己是他的故人了。那首儿时项燕曾教会他的歌,在经年之后再被唱起,遗忘的,到底是时光还是回忆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他走到棺椁前,放下火把,打开了那坛埋了二十七年的酒。
“师兄,我终于取出了这坛酒了。”他银色面具上似有液体滑落,声音温和如墨,他笑:
“不知你可曾还会记得。”
记得那年结义的誓言,记得那年一起酿的那坛酒。
经年之后,他终于写下了结局,而今来到故人的墓里,却再也提不起恨来。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师兄,好久不见。”
恨了二十七年,真的到了结束的那一刻,在他亲手将箭射入纵横心膛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项燕环着他,手把手教他射箭时的场景。
而多年后,他却用他教会他的箭术去杀死了他的儿子。恩恩怨怨,谁对谁错
他饮完了那坛酒,碎了坛子,道:
“你看,我真的办到了。如果我想......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可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为什么......你要逼我呢......”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寂。他再也等不到那个答案,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而这一刻里,那颗仇恨的种子也渐渐地开始枯萎了。
他终于达到了目的,却一点都不快乐。
原来以为的大快人心,只是多年的不甘造成的幻觉。
轩逸出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喝得有些醉,跌跌撞撞下了山,却是在路口遇见了柳如风。
“好久不见。”柳如风看着他微熏的横样,还是记忆中的年少,“小师弟。”
轩逸抬起头来,那面具之上是死一般的冷漠。
“不打算劝你或者责怪你。”柳如风从怀里拿出半截玉来,递给轩逸。
那是他们当年,结义时的物证。
“有件事该告诉你的,纵横他原名,叫项逸。”将玉放入轩逸的手心,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当年最明亮的少年,而且却因为仇恨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轩逸,平静道:
“你苦心追求的,其实一直在你手中。”
只是你未低头去看,便自然不会知道,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你花光了所有力气。
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只是你真的,会开心么
轩逸怔怔地柳如风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忽然记起这二十多年里无论他怎么做,柳如风与项燕都未曾真的与他相对,未曾来当着他面问一句。
问句他是否悔改。
他终于低下头去看向手心的半截玉,半响,他张了张口,哑声道:
“项逸......”
项逸。
他的姓,却是他的名。
原来他还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一直,都在自己手中么
他俊拔的身姿狠狠地一颤,发出如幼兽分娩时的嘶吼,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地上。
二十七年了,他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
项燕,你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呢在你心里,我究竟,是谁呢......
江湖恩怨,纷纷扰扰,孰是孰非
秦王都秦王宫
大年初七这一日,慕容白起了个早。她这两日睡得总是不大好,也许是多年压在心头上的一块重石终于松开了,也许是天气日渐寒冷的缘故......她夜里梦多,总是梦见以往的那些年,那人还在长生殿的那些年。
她洗漱好,散了伺候她的宫人们,因为年节,所以她并不用去上朝,再加上除夕夜发生的事,初三时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这次大换血后,这两日倒清静了许多。
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书桌前拿了本记录怪哉异事的书籍来看。以往她的房里是没有这些书的,她本人也不爱看这些...但有人却喜欢呢。
书里讲了一个人鬼殊途却又相恋的故事,她心道也不知是哪来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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