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首道:“多日不见,尚可安稳”
简安抿着唇不回话,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如风。算算时间,他们三十年之约也快到了,所以柳如风来,是为了将她带走的么
柳如风眉目含笑,只是两鬓已然斑白,就算她再怎么不去在意,可岁月依旧带走了年轻的他,那个曾清朗俊秀,意气风发地叩开简府的大门,说要娶她的他。
见简安沉默,柳如风笑了笑,道,“今日我来,是有要事告知与你。”
“什么”
“轩逸在秦国。”
简安一愣,不可置信道:“轩逸他在秦国”
柳如风点点头,道:“虽然现下还不能确定他藏于何处,但我想,他定然是为纵横而来。”
“纵横......”简安皱了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是个好孩子,可她却想毁了王儿。”
“所以你逼慕容白生下那孩子”柳如风无奈道,“何故如此,你明知道......”
“对,我都知道。”简安打断柳如风的话,道,“可我不能由着她们我的孩子,身上担着的是整个秦国,她不能无庸”
“无庸”柳如风笑了笑,有些嘲讽,“你女儿可是厉害得多。”
简安抿着唇不说话,事实上她也的确知道自己女儿的厉害之处,她被困在养心殿里,这便是最好的例子。
“小辈们的事便由她们去了,”柳如风劝道,“何况...纵横是师兄的孩子。”
“慕容白也是我的孩子。”
柳如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习惯了对她妥协,但他也有底线:
“各退一步吧,你莫再使绊给纵横了。”
“......”简安不说话,她看向柳如风,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轻声道:“你老了......”
“都老了。”柳如风看着她,笑,“可心还依旧。”
简安怔了怔,而后别过了脸,冷冷道:
“我未曾爱过你。”
“我知道啊,”柳如风走到她身前,弯下腰,曾俊朗的眉目里布满岁月的痕迹,他轻声道,“我说我的心,没有变过。”
“......”简安忽然红了眼眶。
柳如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淡淡道:“简安,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爱的,从来就只有你。我们耗了三十几年了,再耗下去,我怕...没时间了。”
简安靠在柳如风的怀里,红着的眼眶中终于流出泪来。
对啊,他们耗了太久,久到现下已然不再相信爱了。一个谎言,困住了两个年轻人,当岁月的年轮碾压过曾经的执念后,剩下的,只有满心的不舍。
柳如风,柳如风...简安在心底轻念道这个名字,良久的沉默后她开口道:“如风...”
“我在。”
“再为我吹曲笛吧,就吹那年,你为我送亲时作的那首......”
“好。”
一首淡然忧伤而又强作欢喜的笛声传遍养心殿里的每一个角落,岁月无情人在变,一声叹息情多愁。
“如风。”
“我在。”
“我会守承诺。现下...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陈国允城
今日已是陈军第二次攻城了,已然黄昏,但战鼓还在鸣。我洗了把脸,啃了两个馒头,正欲上城楼时李武便派人来唤我。
“队长,李将军有请。”
我顿了一下,然后便跟了上去。
李武所在的原本是这允城城主的住所,现下已然变为秦军议事厅的地方后,我便发现了除了李武还有李毅在。我心里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淡定地走上前去,行了行礼。
“末将谷从南参见将军。”
李武轻咳了一声,对我道:“无须多礼。”
又对我与李毅二人道:“今日唤你们二人来,是有要务需你们去办。”
我与李毅行礼道:“愿闻其详。”
“陈军攻城已然五日了,劲头却是越攻越猛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军怕是会吃亏。”
我低着眉,静静想着。确如李武所说,秦军向来不易打持久战,再说这允城又原是陈国所有,这几日光是安抚城中的百姓就费了很大心力,时日久了,恐生变故。
“将军所言极是。”李毅抱拳道。
“如此,我便命你二人趁天黑之际,各领一千人从敌军背部绕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武在图纸上指出道。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我与李毅异口同声道。
“那便先去准备吧。”李武道,“从南先留下。”
“诺。”李毅告退道。
李毅走后屋里便只剩下我与李武,李武道:“知道我留下你,是因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李武笑了笑,道:“今夜你领军去偷袭...找个机会,便离开吧。以你的武艺,这并不是难事。”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要我做逃兵”
“纵横”
我对李武笑了笑:“武叔叔,纵横知道你的好意。但我答应了慕容白,我要回去的。”
“回去怎么回去”李武皱起眉,声音压低了几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下的情况明明出征前王上下的令是让你做的闲官,现下呢你是领兵杀在最先面的先锋。你在这朝中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王上权势再大也有管不到的时候命令从王都下达到前线,中间随便一个环节发生变故就能弄死你”
我沉默着。
“你久在深山,后在宫中。你根本不知道这官场的险恶,我现下能护你,再过几日便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我意识到有些不对。
李武冷笑了一下,道:“朝中派你单独领兵作战的诏书怕是快下来了。”
我怔了一下,奇怪道:“我才官居七品,让我领军作战......怎么可能”
“朝中恐生变故啊...”李武失神道,“人走茶凉,兵权...是鸡肋啊。”
我还想说些什么,李武却是摆了摆手,对我道:“算了,多说无益。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自己想吧。”
“......诺。”
当时我并不懂李武说这一番话的意思,我以为他只是受了柳如风之托来劝我归山,我完全没往深处想。后来当我只身一人面对敌军十万时我便懂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做好了让我死在战场上的打算。
亥时允城门开
我与李毅各领一千精兵趁夜出城,我东,他西,趁包抄之势向陈军潜伏过去。岂料行军才不过半个时辰,甚至还未到包抄点,陈军便忽然鸣鼓出兵,再次攻城。
我心叫道不妙,这陈军若是大批部队攻了过来,我岂不是反被包抄了我立马下令让部下向反方向撤退,可令传下去了半天,却依旧还在前进。
“副官怎么回事”我吼道。
却半天不见副官人影,我心里骂了声娘,然后抽出剑,吼道:“全给老子停下往回撤”
鼓声渐近,我声音吼得再大也只有身旁近些的几十近百人听见,更多的仍在前进。我气地说了句脏话,陈军近了,再拖下去怕是撤不回去了。于是当即下令就地隐蔽,然后急步跑向前沿,到了先头部队,我压着火气问道:“为何不停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一名伍长上前道:“队长,我们接到的军令是继续向前。”
我铁青着一张脸,气地说不出话来,我明明让副官下令让部队回撤,现下他们却告诉我他们接到的军令不是这个。
我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陈军,思索了半刻,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就地隐蔽,准备作战”
这完全将我计划打乱了,我所在的军队就因那军令下达的错误,现下就要被陈国大军包了饺子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的馅
陈军铁骑率先冲上前来,逼不得己,我只能手提长剑,嘶吼道:
“杀”
“杀杀杀”
尽管气势吼的再足,可在面对陈国几万大军时我们如同蝼蚁,任人砍杀。我提着剑,砍向朝我攻来的陈军,现下我们在陈军侧部,只要拼了命抵抗住,一鼓作气,撕开个口子,就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可不过半刻我便发现这是在痴人说梦,因为陈军主力调了个头,迎面直扑过来
我奋力抵抗,心里也知道这是在逞匹夫之勇。刀剑混乱间,我险些分不清敌我,只知道不断地砍向向我攻来的人。身旁不断传来因受伤而发出的低吼声。我大脑一片空白,鲜血柒红了我的头发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直对战场上的残酷。我曾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可真的面对修罗场时,我还是在恐惧。
我怕我失言,不能回去。
“先生”一名将士杀到我身旁,对我道,“属下奉了将军之令,掩护先生离开”
“离开”我张了张嘴,哆嗦出了一句话,“我还能离开吗”
“先生小心”那名将士忽然抬剑向我身后刺去,我侧身一躲,回过头便发现原来刚才有一名敌军趁我说话之际,欲取我性命。可正是这一躲,侧面便涌上一批敌军来,我心一沉,抬剑防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体力也开始渐渐不支了。偏偏这时又从敌军中冲出一名手持的中年男人来,我后退了几步,与他正面过招。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话并无道理,不出五十招我便被那人压地死死的,我欲逃走,岂料他回身一枪,直击我命门。我心下大惊,偏身躲过那致命一击,却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只见白光一闪,剑锋迎面劈来,我躲闪不及,生生挨了那一刀,正中左脸,虽未伤及性命却是深可见骨,血沿着脸颊滴落在我拿着剑的手背上,现下我已然感觉不到疼了。我大吼一声,用湛泸使出纵横剑术,逼得围杀我的敌军退到了我三丈以外。我喘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名持的男子。只见那名男子上前一步道:
“阁下英勇,只是你的部下已全被斩杀,若你能归降,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我吐了口血水,将剑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笑:“在下从军不足一年,一介布衣,不懂军规,但我至少懂得战死沙场是何等殊荣。”
“如此,那便不客气了”男子持枪,下令道,“上”
众人再度朝我攻来,我从地上抽出湛泸剑迎了上去,身上剑伤越来越多,就当我还在为自己计算能活几刻钟时,忽闻秦军的厮杀声,我心大喜,一脚踹开正与我纠缠的敌军,抬眼望去,只见李毅一身银色戎装,骑着马,手提长剑向我赶来:
“从南小心”
我心说这小子不愧与我交好,终于来救我了
比起我这初上战场被人压着打的人,作为少将军的李毅便骁勇得多,他只率领三千余人便杀入敌军内部,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救下快把血流干净的我。回了城内,他放下我后便再度将马调头重回战场。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经此一战我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军医赶来替我救治,见我浑身是血却是吓了一个哆嗦,我这时才发觉身上的疼。军医替我清理伤口,我怕身份被发现,便拒绝了,只拿了药便让人扶着我回了营房。等我清理好自己身上的伤,我才看见左脸那一道约摸两寸长的刀伤,深可见骨。
“纵......从南”李武撞进我营房中,急声道,“我只听人回报说......啊你脸怎么回事”
我斜靠在桌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失血过多,我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却还是问李武:
“现下......战况如何”
“亏得你方才拖住了陈军主力部队,现下我军占尽先机,天不亮,便可获胜。”
我苦笑了一下,心声道我可不是拖住什么主力,明明是我遭人围着打,现下想来都是一顿后怕......
“对了我不是让人带你走吗你怎么......”
“武叔叔......”我虚弱道,“我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你......”
“罢了,我...本就,不想走的......”我双眼有些发沉,声音低了下去,“让我...好生...睡...睡一觉......别宣军医......累......”
“贤侄贤侄”李武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已然听不见了,靠着桌边便晕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两日,好在李武真依了我,没有找军医来,不然的话我这女扮男装的身份便是保不住了。醒来后我让人打了水来,又问了问战事,果真如李武所说,这一次我军大获全胜。我松了口气,洗了洗身上的血污,又上了药,该包扎的地方包好了。只是脸上的伤太重,逼不得已又去唤来了军医,让他替我缝上几针。这下好了,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的脸还添了剑伤,怕是更丑了。可在这营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因为两战皆有功,官升三级,从四品将军。而我脸上的剑伤则成了众将士赞叹的理由。
都说我少年将军,有勇有谋,可我自己知道我这次是有多幸运。我完全不适应战场上的瞬息变化,如些被动,怕是迟早要交代在沙场上。所以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后我便找到李毅,让他教我战场之事。
秦王宫养心殿
慕容白沉着一张脸来到养心殿后院,太后简安正在喂鱼。慕容白撤了下人,上前冷声道:
“太后娘娘。”
简安手一顿,垂下目光,道:
“太后”
慕容白面无表情,可眼里却是带着火:
“孤想知道,镇**中,太后娘娘是否动了手脚。”
简安转过身,看着这个倾秦国之力教导出来的最优秀的君王,沉下声音道:“怎么王上在怀疑我”
慕容白冷笑了一声,道:
“孤不敢,孤只是想来提醒一下太后娘娘,孤的夫君是怎么上的战场,那他就得怎么平安地归来。孤知道太后权倾朝野,可这秦国,是孤的。希望太后日后切莫替孤操心,太后年岁大了,就在养心殿好好养心吧。”
“慕容白,你在威胁我”
“不,”慕容白目光凌冽,“孤是在告知太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当她从莫善那里听到在镇**内竟然安插的有太后的人时,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炸了,只那一瞬,她所有冷静便统统消失干净了,剩下的,全是怒火:她明明给她的是闲官,下面的人却敢让她做了先锋,上战场她不想走到这一步来,怕动摇了国之根本,不过现下看来,有的人比她还胆大,都放肆到了这一地步来。既然有人动了她的逆鳞,那她便再也当不了一个贤能的君王了。
“王儿,你莫忘了,你手中的权势,是谁给的”简安也冷下脸道。
慕容白笑地十分有深意:
“太后娘娘,您忘了,孤才是王。”
慕容白沉下脸,道:
“莫善”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提长剑的女子从暗处一跃而出,道:
“主上。”
“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养心殿保护太后。”
“诺。”
“慕容白”简安胸间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声音带着火。怎么她这女儿囚禁了她在这里还不算,还要找个人来监视着她
当真是她与慕容寂教导出来的好女儿
“另外这殿里的宫人也该换换了,孤怕他们对太后照顾不周。”
“你”
慕容白淡然自若道:“太后,你以为,孤当真不知朝中有哪些二臣么”
“你......”
慕容白勾着嘴角,却是隐去了笑:
“以前由着他们,那是孤要借他们之手解决一些事,替孤挡去一些麻烦...不过现下看来,他们也没什么作用了。”
“哈哈哈哈......”简安放声大笑了起来,她指着慕容白,道,“当真是本宫的好女儿,好好本来宫便要看看,你是怎么为那个女人毁了秦国的”
“重申一次,”慕容白淡淡道,“孤喜欢鬼谷纵横,照样君临天下”
“好好好”简安甩袖而去,只能下慕容白一人在原地。
镇**军营
自允城一战后,陈军节节败,秦军势如破竹,短短两月就拿下陈国二十三座城池,几乎进入了陈国腹地。但到了十二月初时,陈国境内大雪,行军不便。开始时还能与陈军交个两次手,到了后来,大雪封山,便休了战,与陈军形对峙之势。
这是开战几月里难得的几日清闲,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清闲里暗藏杀机。
我跟着李毅学习作战技巧,因为有伤,后期上战场的次数便少了一些。我从军已然一年有余,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下的麻木,我已然变得面目全非。最好的代表,便是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剑伤,以及...我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今日我起了个早,已是四品将军的我早已不用去演武场了,可我已然习惯了早起。我怕睡得太久,梦里战场上的血会淹没我。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一战定
第五十五章一战定
“谷将军早。”路上遇见将士同我打招呼。
“早。”我淡淡地点了个头,本来想对他笑一笑的,可试了半天,兴许是天太冷了,怎么笑也笑不出来,于是只能冷淡地回应。好在我在军中威信颇高,他们也习惯了我冷淡的模样,并不会感到奇怪。
我呵出一口白气,雪还在下,我活了二十五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世界都白了,干干净净的,好漂亮。
“从南从南”李毅朝我跑来,笑着唤我。过了这么久,他已习惯了叫我的新名字。
“怎么”
“没,就是看见你了,叫一声。”他摸着后脑勺笑地十分憨厚。
我有些无语,没事叫什么叫,不知道我现下神经紧绷着,遇上事就以为要开战了吗
“你现下往哪去”他见我不说话,问我道。
“四处走走啊。”我随意道。
“那我陪你吧。”他道。
我颔首,不反对。
走着走着李毅忽然叹了一口气,皱着眉道:“也不知道这战还要打多久。”
我淡淡道:“谁知道呢。以前攻楚国也不过一年半,陈国向来不如楚,大抵用不着多久吧。”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朝中的局势。”
“怎么”我有些奇怪。
“怕是要出事了......”李毅看着远方,道,“王上似乎...要重新清洗朝堂了。”
我皱眉,不说话。我曾经执政时就以铁血手腕清洗过朝堂,也就只裁了冗员,尽量如此,我仍惹来朝臣们疯狂的报复。而今听李毅的意思,慕容白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有些奇怪,因为依慕容白万事求稳的性子,她不可能会在两国开战之际大肆除却二臣,这个搞不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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