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着头,面靠在我肩上,轻声道。【】
“......”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语。我找不到话来回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然对她没有话说了。
见我沉默,她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到也由着她,事实上我并不想推开她。
她问:
“疼么”
我顿了顿,一缕白发从肩头散开,落在我视线里,我忽然记起了我在军营里舞了一夜剑时的心情,淡声道:
“王上说笑了。”
她抱着我的手松开了,却是走到我面前站定,抬头看向我,我看见她身子一抖,面色瞬间苍白,她哆嗦着伸出手抚上我的脸,眸光里全是痛楚,哑着嗓音问我:
“一夜白发......你有多疼”
“......”
我微笑着看着她,笑着、笑着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我终于等到她来关心我了,可是却有些迟了。李武告诉我,秦国的子民不会让我毁了他们的王,可我多想问问,我与慕容白,到底是谁在毁了谁
她看了我许久也不见我说话,眉间皱起,抿起的薄唇是一个漂亮的弧度,半晌,她喃喃的问道我:
“回来么”
那一瞬间我险些落下泪来,我还记得那个我与她白头到老的梦里她也曾是这么问过我,问我回来么现下她这般问我,让我几乎快分不清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我以为现下的她是我的幻觉,却又以为这一切的是幻觉。头有些发晕,但嘴上却是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官谷从南见过王上。”
说罢还对她行了行礼。
她身形一晃,猛然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眸色幽沉:
“下...下官......”
“......”
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后却是低声笑了起来,抬头水光涟漪地看着我:
“你说下官。”
她发了狠,盯着我:
“想与我和离”
我笑:
“早已和离了,不是么。”
“我偏不允。”她攥着我的手,“我不允”
闻言,我笑出了声来,问道她:
“你不允凭什么不允”
“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对她道: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我不想输给任何人,更不想输给你的王位,放我走......”
“若我不当王呢”她忽然出声道。
“你放我走,我就当什么......”我怔了一下,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看着她,她却是长眸清澈的看着我,我结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当王了
她说她不当王了
不当了
“我说,若我不当王呢”她看着我,认真道。
我却是后退了两步,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不当王你要做何”
“留下你。”她一字一顿道。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留下我因为愧疚”
我指了指自己的白发,问道她:
“因为这个,你愧疚”
她不说话。
我笑:
“慕容白,你不用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你还爱我吗”她看着我眼睛,问道我。
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我猛然惊醒,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强忍住眼中的泪,声音如常道:
“我累了,先回军营了。满月宴......我就不去了,见谅。”
刚走出一步,她便出声道:
“那我换个问题鬼谷纵横,你这一生,可有后悔之事”
后悔......
我侧过头看着她,这个依旧清傲逼人的女人,即便是服软,也是这么强势。我细细地看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最后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回过头,迈开步子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想说。后悔......我不后悔。喜欢慕容白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在这条路上遇见的所有事,我都没有资格说后悔。
可倘若真的是要讲后悔...我最悔的,也许便是遇上她。
如果不曾遇见,那便不会爱上,不曾爱上,那便不会痛苦。
我没有告诉她答案,也许我还爱她,也许是在恨她...但无论哪种,我都不想承认,不想面对。自然,在面对她的问题时,我也就不想回答了。
从宫中回来的第三天夜里,镇**便接到命令,要挥军北上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演武场上集结,李武与敬崇两位大将军端着一碗酒,对着大军一饮而尽,然后拨出长剑,指向北方的陈国:
“杀”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将士呐喊声在我耳边回响,在所有人都望着北方时,我回头看了看数里外的秦王都,这个时辰里,她应该还御书房里批着奏折。
她很忙,我知道。
所以我不该渴望。
大军开拔时,我接到了命令,作为前锋,我率一百人先于军队。我领了命,骑上马,领着小队从小路出发,才走了不到数十里路便被人拦了下来。
不对,准确讲,拦我的人,只有一个。
我看着路口边骑在马上的人,黑暗笼罩住了她。我勒住了马缰,转头对副官道:
“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诺。”
人走后,我还骑在马上,与来人对峙着。我从未想到过她会来,来与我送别。
马儿嘶鸣了一声,我回过了神,看着她,笑:
“怎么来了”
她一袭王袍,额间还带着汗,看模样怕是匆匆从宫里赶来的。听了我的话,她驱马上前了两步,停下。
她着王袍,我着戎装。
相视而无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了,可她仍旧不说话,我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再不走,怕就追不上队伍了。
于是我道:
“既无事,我便先走了。”
正准备驱马离开,她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是有一年的乞巧节我送她的暖玉。
那时她还笑着问我可知送女子玉是何意。
玉者,情也。
她静静地看着我,开口道:
“我乏了,不谋了。”
我心里一颤。
她握住那块玉,看着我,黑眸寂寂生辉:
“不做王了,你还要我么”
我毫无征兆地落下两行泪来,滴在冰冷的铠甲上,然后又滑落到地上。我看着她,看了许久,我想不管我到底有没有输给谁,在这一刻里,我信她是爱我的。
因为她问我,她不做王了,我还要她么。
要,你怎样我都要。
“以前你告诉我,你活着的所有动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我看着她,轻声道,“你能来送我,我很开心。作为回礼,我便替你攻下陈国送你。”
“我不要”
我笑着看着她,那笑里的意味没人知晓,我也不愿别人知晓。
“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我太懂慕容白了,我知道她对权势的渴望也明白她所处的位置。李武有一句话是对的,他们所有人,都在靠着慕容白生存。我承认我自私,但我并不想成为她的阻碍。她这么完美的人,我不想毁了她。她生来就是该当王称帝,将来是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我不伟大,我只是不想她后悔。
而且...我还没有向苏域赎罪。
我与她,中间隔着太多太多,早已不是谁低下头服个软就能解决的。
“留下来,”她黑眸中掩不住渴求,沉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她哑着嗓音,对我道,“留在我身边。”
我对她展眉一笑,却是调过马头,长鞭一扬,策马离去。
“等我回来。”
她从来都是知道怎么样让我屈服,让我输。可同时我也知道,我犯过太多错,也任性过很多次,今次,我想真正做些事。我这一生,有师父护,有苏域宠,有慕容白爱对我来说,这一定是场完美的体验了。
我不怪她,也不恨她。情深缘浅,怨不得谁。倘若我能有来生,我希望能与她从头来一次,不算计,不猜疑,好好地爱一场。
而我走后,她清瘦的肩膀狠狠一颤,眼睛泛起雾气,直到我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眼里的泪才划落到了地上。
“我等你回来,”她茫然的语声代表着她的无助,“一定要回来......”
我对她许的诺不多,但每一条都兑现了,除了这一条,我说让她等我回来。我骗了她,我唯一一次欺骗了她。大战在即,她来留我,我很开心,可我早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我不想回来了,这样的纠缠我累了......我不傻,我听得出来,无论是李武也好,太后也罢,都不愿意我回来,也不会让我回来。我说让她等我回来,兴许是在给她,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她爱不爱我不重要了,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她还有个孩子,还有一份羁绊,等她教导好慕容无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时,时光便已然过去十几年了。那时,她兴许再也记不得我,兴许也还念着我,但无论怎样,她能平安地再活十几年,我便值了。
我这么告诉自己,走吧,走了就不回来了。
这么多年,我唯一没改变过的初衷便是希望慕容白,希望她能一世长安。无论是谁给的,无论谁陪着她...我都希望她能长安。
依旧是夜,在漆黑的书房里,男子立在书柜旁,他银色的面具泛着清冷的光,嘴角似弯非弯的弧度十分优雅,道:
“出征...”
他眉目里全是愉悦:
“师兄,你的儿子可真像你,像极了你。”
隔着历史飞扬的尘灰,他似乎看见了男子一身银色戎装,手持红缨长抢,马下累累白骨时的意气风发。
战神项燕...他轻念道这个名字,银色的面具上忽地落下一片温热,他曾有多信任现下就有多怨恨。既是兄弟,又何故如此待他他命犯煞气克亲近之人...你们一早便知晓了,却又为何在我交付信任后给我致命一刀
背叛,让他受十五年囚禁。既然曾满腔的信任与热血你们视若粪土,那我便将仇恨与诅咒隔着岁月送给你们,睚眦必报,我轩逸,从未忘记。
慕容白再度回到秦王宫御书房时,谢长君已然等候她多时了。她敛起神色,再度回到那个冰冷绝情的秦王,却又在面对谢长君时她嘴角带上了浅笑:
“长君怎么来了”
谢长君温柔地笑了笑,上前两步,走到她身前,道:
“无儿早些时候哭闹的厉害,现下好不容易入了睡,我便来看看你。”
慕容白却是淡淡的,面上看不出一个慈母该有的神色来,像是例行公事般问道:
“今日她可曾乖巧了些”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总喜欢哭,慕容白性子又喜静,时日久了便觉得有些烦躁,若不是那孩子住在的是永安殿,她兴许头会更疼一些。
“乖巧多了。”谢长君提到孩子时语气都染上了笑意,“她随你,讨人喜欢的紧。”
闻言,慕容白怔了一下,素来只装着国事的记忆轰然倒塌,剩下的是毫不相干却让她险些落下泪来的话。
“你这般冷冰冰硬邦邦的,真是不讨人喜欢。”
既然不讨人喜欢...你又为何要因我而白发
“欣然”谢长君唤她道,“你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了神来,看了眼谢长君,笑了笑:
“方才在想无儿。”
谢长君眉目带笑,作父亲的大多都是十分疼爱女儿的,他也不例外,尽管那孩子的出生是个例外。
“这是”慕容白看着桌上放着的碗,问道谢长君。
后者温柔道:
“我怕你累着,便为你熬了碗清粥。”
慕容白目光沉了沉,随即拿起汤勺尝了一口,评价道:
“挺不错的。”
“那便多喝点。”谢长君眸光闪动,竟带上了几分幽沉。
“好。”慕容白依言将那一碗清粥用尽。
谢长君暗暗松了口气,神色镇定道:
“下回我再做给你可好”
“那便辛苦长君了。”慕容白笑地意味深长,而沉浸在目的达到的喜悦中的谢长君则是浑然不觉。
镇**
今日已然出征后的第十日了,我领着队趴在草堆里,副官在我身边低声道:
“队长,子时了。”
“再等等。”我冷静道。
秦与陈开战后,自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陈一座城池后这战便越发难打了。攻城之后,陈**队在城外一百里外驻军三万,势要夺回城池。作为前锋,昨日我们便领了命要潜伏在陈军外,找准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
“副官,”我唤道副官,眯着眼,道,“给兄弟们知会一声,再过一刻钟便动手。都打起精神来”
“诺。”
子时二刻,我带了十个比较机灵,身手较好的人从陈军背部溜进去,这个时辰里大多人都在熟睡中,行事也较为方便。寻了许久,才寻到粮仓处,我看了看,守卫大约有四十几人。心里骂了一声娘,怎么守着的人这么多这要是行事,那岂不是有来无回
我想了想,看见旁边的几匹战马,心生一计。对属下道:
“留下三个,其余的撤回去”
“队长”
我指了指那几匹马,道:
“一会我溜进去泼油烧粮草,留下的人见火光便上马,一路跑一路给老子泼油听懂没”
“懂”
我深吸了一口手,将部下带来的煤油全部集中到一起,他们进不去粮仓正常,但我轻功向来较好,无声无息潜进去不是问题。
找准时机,我一袭夜行衣溜进粮仓,泼好油,吹了个火折子后便运起轻功向外跑。火光四气,陈军守卫见状鸣鼓喊道:
“有敌军有敌军”
我心说我溜进来了半天了你现下才发现我,反正火都烧了你喊也没用。
溜出粮仓,跳上一匹马后便策马狂奔,一路跑一路将那时他们泼下的油点了。顿时陈军军营乱成一团,我正高兴呢,只见利箭向我射来,我侧身一躲,定眼一瞧,原来是守卫发现了我,正向我放箭来我骑着马在陈军营中横冲直撞,兜兜转转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那里逃出来,回了自己的军营。
“什么”尚城一脚踹向来报的士兵,气得脸上色铁青,“粮仓被烧还有脸来”
他走出营帐,只见粮仓方向火光满天,他只感觉胸间的火越烧越旺。他带兵打战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胜之不武的军队先偷袭夺下城池,现下又纵火烧粮
卑鄙
他捏着拳头,目光喷着火:
“传命下去天亮攻城”
“诺”
既然你如此不耻,那我便也杀你个措手不及放火烧粮这还在陈国的境内,烧了便再运来就是
我刚回军营,清点了一下人数,暂无伤亡。然后便去汇报情况,李武听我汇报完后却是皱起了眉,道:
“陈军怕是要攻城了。”
我点点头,这次陈国领军的是尚城,出生武将士家的他向来行事正道,领兵有谋。放火烧了他粮仓,只怕会是惹怒了他。
“你可有什么良策”李武问道我。
我心说下命令烧粮仓的是你们又不是我,现下又来问我有什么办法去应对。不过想归想,我却还是诚实道:
“属下以为,当以守为攻。”
陈军现下被烧了粮仓,想一鼓作气攻下城,只要我们牢牢守住城,只与正面作对,不出三日陈军便可士气衰竭。兵家有言: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以守为攻,防而克之。
李武挑了挑眉:
“与我不谋而合。”
顿了顿,他又意味不明道:
“你很有作战的天赋。”
李毅上前一步道:
“将军,属下愿领命守城。”
“准”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殊死一战
第五十四章殊死一战
且说这边鬼谷山,那日柳如风传信于李武后便一直在等,不料这日入夜却是等回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来纵七。
纵七对柳如风行了行礼,道:
“纵七见过师父。”
柳如风扶起她,问道:
“多年不曾归山,今日怎又忽然回来了”
尽管纵七下山历练考核已然合格,但他这徒儿向来被苏域带偏了,随性得很,好在鬼谷山门风开放,才未处置于她。正因如此,纵横不归山,他也没办法去强迫。
纵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柳如风,柳如风接过拆开一看,脸色大变:
“轩逸在秦国”
纵七点点头:
“查了许久,能确定。”
柳如风在屋里踱着步,眉头紧皱:
“不行我得下山他若是知晓了纵横的身份那你师兄便活不了了”
纵七一怔:
“师兄又没......”
“此事事关重大,鬼谷执事玉令当年纵横便交于你了可是”
纵七点点头。
“现下你与横一便代为掌管门中事务。”
纵七沉默了一下,道:
“若是因为师兄...师父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
“师兄所在的军队便于昨日于陈开战了。”
柳如风笑了笑:
“轩逸那人颇为自负,若他真知道了你师兄的身份,他定然会自己去,而不是让别人动手。”
柳如风是懂轩逸的,懂得他所有的自负皆来源于的他的自卑。他猜得不错,轩逸也确实如他所说会亲自动手取了纵横的命,但在此之前,他先要埋好礼,将来好送给项燕的儿媳。
秦国齐王府
“先生,现下陈与秦已然开战,我们应当做何”慕容宇问道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轩逸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的不像话。
“下一步”他笑了笑,“自然是让甘丞相与我们一道了。”
“可甘罗那人对慕容白可是忠心不二......”慕容宇皱眉道,甘罗两朝元老,若是能让甘罗助他他早就那么干了,还用等今日
“自然是要用计的。”轩逸拿出了一个青底蓝秞的小瓶,“这可是上好的蛊,蚀人心智,上上良药。”
“可......”
“主上莫怕,”轩逸眼中划过一丝阴冷,“老东西活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宇看着那瓶蛊药,莫名地打了一个颤,比起这铁面,他心肠好多了。
柳如风下了山第一件事便去了秦国王宫。简安见到他时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柳如风会在这时来找她。相较于她的诧异,柳如风则是镇定自若得多。他对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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