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慕容白嘴上没说也没问过,但她心里仍十分介意着她的夫君不辞而别一月之久的实事。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她的范围,所以她要惩罚一下那个扰了她心又不听她话的人。
“王上的意思是......”甘罗轻声道。
“就以王君的名义颁布变法吧。”慕容白淡淡道,“孤想王君,会很开心的。”
“王上”甘罗忽然长跪于地说道,“王上请三思啊这变法牵扯太多,利益面触动地太多。若以王君之名......恐怕会树敌太多......”
慕容白轻敲着桌面,就像她七年前做出的决定一样,她说道:
“孤意已决。”
然,经年后,她却为她所做的这个决定追悔莫及。
那是她一生中,干的最蠢的一件事。
次日清晨
当木三跑来告诉我今日朝堂上颁布的法令时,我正在御花园喂鱼。
“王君陛下,您可真真厉害您这法令可是令奴十分钦佩”木三手舞足蹈地说道。
我手下一顿,低下眉眼声音却如常道:
“是以我的名义颁布的”
“是着呢”
我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是我写的法令不错也应当以我的名义颁布天下,我来秦国就是应当帮助秦国富强不错,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感觉好像我追求了很久的东西忽然就破碎了一下,我曾以为在慕容白的心里或多或少是有点地位的,原来......我冷笑了声,然后抬头看着天边正升起的红日。
原来,我从始至终在你心里都只是鬼谷弟子。
“我知道了。”我笑着对木三说道。
木三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陛下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我笑地十分温良,淡淡道:“怎会。”
我记起昨夜慕容白归来时我坐在烛灯前,对她笑道:
“回来了”
她亦浅笑道:
“等急了么”
“不曾。”
若是等你,我又怎会等急
“君上。”木三轻声道,“李少将军求见。”
李毅他来找我做什么
“准。”
“诺。”
不大一会儿,李毅就来到了御花园。我背对着他,他说道:
“李毅见过君上。”
“有事么”我淡淡道。
“君上可知法令已颁”
我点点头:
“我知。”
李毅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才开口道:
“臣想,若是可以,君上还是避一避吧。”
我笑了笑,真不知道这些个秦国人是怎么想的。又想富强又怕变法,好不容易从鬼谷山拖回了一个肯背黑锅的人现下又来装好人。
“她让你来告诉我的”
李毅沉默了一下,我了然地散了宫人,诺大的御花园里只有我与李毅两人。
我道:
“说吧。”
李毅忽然跪下,对我说道:
“君上,臣是秦国子民,有些事还望君上切莫难为臣。若君上愿意,臣愿在这非常时期以死保护君上”
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原来我在这些人眼中就是这般无用么
“我鬼谷门人何惧鼠辈”
我知道李毅为什么要冒死来告诉我这些话,一方面是因为我与李家交情不浅,另一方面李毅是真心待我好。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这样的。因为从我开始提笔写秦国变法令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做好了死的准备了。秦国历史太久了,隐患太多。我想让秦国变强变富,有能力统一天下就必须要实施变法。可我是个疯子,我自负之极。我写下的法令以商业作为突破口,解除了秦国贵族们的特权集权于君王。而这样,无疑我是开罪了这秦国的权贵们。这些人,世代为官,权倾朝野。想来就是慕容白,也不见得敢同他们硬碰硬的来......
“君上”
我抬手制止道李毅:
“李毅,你的心意我领了。倘若我还要留在秦国,这些总是要面对的。”
“可是......”李毅仍是犹豫着。
我笑:
“难道你忘了我是谁了么回去吧。”
“诺......”
是不是我平日太斯文了搞得现下整个秦国都觉得我好欺负我是不是该考虑转变一下我的形象啊什么的......
送走李毅后,我寻了个理由后就在宫里瞎转悠了起来。路过太医院时我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大喜,一时间就扫尽了方才的不快。我一个健步就是冲上前去,然后动作相当帅气逼人的以那人的后背当作跳板,十分流畅地来了一个空中翻转。落地之后,我帅气地甩了一下发带,回眸对着那人就是笑容温和:
“小森森......”
邳森那张俊俏的脸上如吃了屎般僵硬,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有辱斯文的咒骂,然后说道:
“谷从南你能不能对一个医者有起码的尊重”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邳森医术是好,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我看见他那张长得比我还好看的脸时我就是把持不住我自己啊
“小森森,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邳森是个书呆子,他家虽是世代行医的但怎么都治不好他那副呆样
“从南姑娘,好久不见。”他笑地一脸斯文却在从南两个字后给我做了一个“姑娘”的口型。我瞬间就觉得呼吸有点疼,邳森这人虽然很是温文尔雅的,但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看来刚才我是吓到他了......
我笑地一脸的巴结样:
“好阿森,别生我气啊......我错了。”
邳森溺宠地敲了我一下头:
“你一天没个正形的。再说了这是王宫你在瞎闹什么还有诶你怎么会跑到王宫里来被发现了可以死罪啊”
我不以为然道:
“什么啊,我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随婚进的宫。”
邳森愣了一下:
“你嫁谁了”
我纠正道:
“是娶娶好嘛”
“好好好......你娶谁了”
我随口道:
“慕容白啊。”
邳森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盯地我头皮发麻:
“你是王君”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
“不然呢”随即又想到邳森好像还不知道我的真名,于是又说道,“我真名鬼谷纵横。”
邳森一下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拽起我的手就把我往屋里拖。到了房间,关上门,邳森很是认真道:
“你是鬼谷弟子”
我点了点头:
“三年前你救我时我不就告诉过你了么”
邳森的脸阴沉,他在屋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然后对我颇有些严厉道:
“我听过鬼谷的门规,你是交剑下山入世历练的对吧”
我一脸不明的点了点头。
他又继续道:
“听着,不管你下山是要历练多久才能被考核成功,也不管你与秦王是什么关系。总之,你现下马上离开秦国这秦国水太深,再这样下去你会交代在这儿的”
“为什么”我问道,直觉告诉我邳森知道很多事。
邳森看了我半天,忽然扯过我的右手替我把起脉来,片刻过后他皱着眉问道我:
“你内力怎会少这么多”
我扯谎道:
“前些年受过伤,身子不如从前......”
邳森打断我道:
“莫欺我,你是不是每晚以内力灌入王上体内昨日我替王上把脉,她体内的寒气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原来竟是你所为。”
我有些尴尬道:
“不碍事的......何况慕容白......”
“够了你这个疯子”邳森很是愤怒道,“你知道什么王上从三岁起每日就呆在寒室里练功,她体内的寒气是你能解得了的你这般浪费你的内力,你可有想过你这本不健好的身子又当如何”
“我......”我被邳森吼地说不出话来,邳森与我相交甚好。作为医者,我这样的行为确实惹他生气了。
邳森还想骂些什么的,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的似的拉过我的手又替我细细把脉,他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奇怪......你怎么会中了绝情蛊而且,还未解干净......”
我一愣:
“绝......绝情蛊......”
怎么可能印象中我从未中过这蛊毒。
邳森眉头一皱,他从怀里取出银针,然后对我说道:
“把衣服脱了”
“......”我瞬间脑门一黑,“......你该不是想占我便宜吧”
邳森眼睛一扫,我立马乖乖的脱了外衣,只穿着个里衣坐在椅子上。邳森隔着衣服在我左胸扎了一针,我提醒道:
“那个,我心在右边......”
“我倒是忘了你与常人有异。”说着邳森就将银针拨出,然后重新扎在我心口上。除此之外脖子和手臂上也扎了几针。一刻钟之后邳森取了银针,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邳森:
“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邳森看了银针许久,然后抬起头来对我一脸凝重道:
“你体内有绝情蛊。”
我一愣:
“那我不早死了嘛”要是有绝情蛊,那我在对慕容白动情时我不就早死了么
邳森摇摇头:
“不,你体内的绝情蛊曾被人解过。只是这解法很奇特,用得是你所爱之人的心尖血做药引,加以忘情水制药。如此一来,你便既可以忘了你所爱之人又能解了蛊毒。”
我脑子嗡地一下白了:所爱之人......心尖血......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邳森:
“能知道......我是何时中的蛊么......”
“依你体内的残余的蛊来看,应该是三年前中的蛊。”
三年前......三年前......三年前的事我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仍起不起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邳森在一边轻声道:
“你想不起来的。那蛊再配着那种解法,会让你忘记所有你与那人相爱的过往。而且......而且倘若你忆起,蛊毒逆行......你会暴毙而亡。”
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我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那儿曾住过一个人,可我忘了她。
那个人是谁
我听见自己问道邳森:
“能解否”
邳森带着怜悯与不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能解。可又何必呢解开了,你忆起那人。已然三年了,那人又曾以心尖血为你做过药引......是生是死都很难说。而且我想,那人愿做药引,想必也是愿你忘记他吧。”
“忘记”我喃喃道,“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忘记了我与她的过往......我怎么可以......”
邳森忽然问道我:
“可若你忆起,那慕容白呢”
慕容白......这三个字尤如当头棒喝打在我头上,我忽然失掉了所有力气。我不敢再问邳森这件事,也不敢再想。我怕我会想要解开这蛊......可慕容白呢......
我失魂落魄地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正是午日的阳光正盛,可我却一片寒冷。
慕容白。
慕容白。
慕容白......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邳森的话一直在我脑里回荡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曾爱过一个人,我一直都以为我只爱着慕容白。可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我在用着那个深爱我的人救起的心脏爱着另一个人。而这一切,在今日之前,我是做地那般理所应当。我忽然好妒忌那些可以守着记忆回望过去的痴情人们,因为比起他们,我连回忆都没有。我不知那个我曾深爱......也许现下还在爱着的人,姓甚名谁,不知那人家住何处,年过几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曾相爱过。
我们曾相爱过,如今想来却心酸。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百家之长,然而那么多书里却没有一本可以告诉我我现下该如何是好。我感到心脏那个地方还在跳动着,可是里面曾经住的那个人,我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种绝情蛊,一杯忘情水。这样就抹杀了我曾与他人相爱的过往。一句不记得了,我就能理所应当地去爱上别人。这些......在那个深爱我的人看来,是多么可笑讽刺啊......
我爱上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否对那个我现下已记不起的人曾说过些什么。可我现下我只要一想到我对慕容白的情深就是一阵剧痛。原来我真的是个登徒子......一颗心,怎么可以在经年之后又分给别人
那个曾为要救我而取自己心尖血的人,若她还在世,若她知晓在经年后我已爱上他人......她该做何想
她什么都没做错,我却遗忘了她。
遗忘到,连她名讳都不知。
而慕容白......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第三者......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整我......
我不敢解开那蛊,我怕我会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我曾口口声声说要爱着的人,我忘了。我现下说我愿为其付出一切的人,我怕了。
情......
到底还是最伤人的物什......
我抬头看了看正午阳光下的王宫,我忽然不敢面对慕容白了。
苏域......苏域......苏域的名字出现下我的脑里,我像是在黑暗里突然看见光的人一样。对,我要去找苏域
我想这世上,恐只有苏域能懂我。
纵府
我找到苏域时她正在长长地走廊上悠闲地散着步,我忽然出现下她眼前吓了她一跳,一身血红色长衫的她在阳光下依旧光芒万丈。
她皱着眉看着我,见我神色不对,本来想凶我的表情敛了起来,轻声道:
“怎么了”
我站在她身前,听见她的声音后失魂落魄地上前抱住了她,然后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苏域身边我总觉得是最放松最安全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在我看见苏域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感到了悲哀。那种悲哀并不是从苏域身上感到的,而是我心里浮出来的。那种悲哀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我抱着苏域痛哭了起来,苏域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下一刻她就发现了我在哭泣。她伸手回抱住了我。在长长的走廊里,苏域的声音泛着柔和:
“哭罢......过了就好......过了就好......”
我感到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但我并不想问,我也没精力去问。我不知道她那句“过了就好”到底是说与我听,还是说与她自己听的。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知道不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瞒我,我解不开这局。
“师叔......”我开口道,“我想喝酒......”
“好,我同你一起。”
那天我到底喝了多少,我记不得了。印象中我从未喝过那么多酒。我与苏域席地坐在走廊上,在喝高了之后我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并哭着告诉苏域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苏域问我:有多重要
我指了指心脏,这里疼。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苏域眼角泛起了泪光,但细看却又没有。
她问道我:
“你愿解开那蛊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我解开了,那慕容白怎么办......我仗着我对慕容白的喜欢,于是自私地抹去了另一个人对我的爱。
“我,不愿解开......”
苏域眼中的光被晚风一吹,熄灭了。那时的我一念在苏域与慕容的间做出了决择,可我并不知晓那人是苏域。若我知晓......若我知晓我想我定不会摇头伤了她的心,若那人是苏域......若我一早便知......我对慕容白又怎会发展到那般境地若是这样,后来的我与苏域也不会生死相别。
她爱了我那么久,我爱她却那么迟。
她等了我那么久,我却从未看见她。
若时光能重来,我怎会负苏域
可我已负良人,未见痴人心。
因为我听见她轻声道:
“那便就是了......放下吧,我想......我想那人不会怨你......她不会怨你......”
我醉醺醺地歪在苏域肩上,我问道她:
“师叔......你可有......可有......欢喜过一人......”
她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用我听不出的情绪道:
“有,有过一人。不过那是在很早以前了......很早以前......我曾喜欢过一个人......”
我困地闭着眼问道:
“那......那后来呢......”
后面苏域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记得最后一眼苏域那一身血红色长衫很是惹眼。
因得我睡过去了,自然我也就不知道后面的事了。
苏域抱着靠在她肩上已熟睡过去的人,她低低地笑了笑,饮了一口酒然后说道:
“后来......后来她忘了我了。可我不怨她......”
她抬手轻轻地抚上那人好看的眉眼,在心里细细地描绘着心上人的容颜,她轻声道:
“我怎么可能,会怨你......”
她怎么会怨,到底是爱过的又何必去怨。
在年轻地时候她曾冷眼看过多少场别离,如今却也落得个这般场面。她曾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花下弄情,两情相悦。梦醒时分却只剩她一人笑看红尘。可她还在等着那个说要陪她看一场郎骑竹马来的人。
梦里的人,再也不会归来。可做梦的人,却还未散去。
所以她不理朝夕。
而现下,那人终于给了她一个放下的理由了。
忘了吧,爱过就好。苏域这般安慰道自己。
可心,却出卖了她。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红尘一笑
第二十六章红尘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苏域抬头看了看走廊外挂在天边的明月。杯里的酒已尽,她淡淡询问道来人:
“既然已然来了,何不大方出来见个面”
话音落下,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黑色王袍面容清冷的人从黑暗处缓缓走出。她那张冷清的脸在看到那人靠在苏域肩上睡着了后变得有些微妙,但她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苏域宠溺地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肩上的人,然后轻手轻脚将其放在柱子旁,又抬手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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