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和的话音还未落,宁老夫人的脸色就已经是彻底的冷了下来,她没想到她的两个好儿子居然都是来反对她的,为的还是他们宁家的子孙!不就是一个孩子吗?那个孩子还跟他们两人有着相同的血脉,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他的存在?
宁老夫人丧夫已经有三十余载,她在宁府也说一不二了三十余载,如今只为了一件在她看来很理所应当的事,却前前后后那么多的人来反对,甚至连她的儿子都不赞同她,这让她如何不恼怒?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只气的连训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想着拍拍桌子来发泄心中的怒意。
宁清和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宁老夫人的神情,瞧着不对劲儿,心里就猜到刚刚宁清一怕已是已经提过此事了,否则老太太不会这么大的火气。这会儿眼见宁老夫人气的都发了颤,身上的首饰也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宁清一和宁清和吓得不轻,忙上前安抚,轻轻顺着宁老夫人的后背,哄劝道:“母亲,是儿子的错,不该惹母亲生气,母亲的身子要紧,快消消气。”说着,又递上了一碗茶水到宁老夫人的嘴边。
宁老夫人重重喘了几口气,等到恢复了些许力气,这才抬手,猛地将嘴边的茶盏打飞,只听得一声脆响,茶盏磕到柱子上,热腾腾的茶水洒了一片。宁清一和宁清和被宁老夫人的举动镇住,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宁老夫人这回是动了真怒,可他们所劝之事也不能有半点退缩,毕竟这关系到他们宁家的未来。宁家沉寂多年,宁老夫人与京城豪门世家的夫人们走动得也不多,很多事都渐渐被她淡忘了,再加上她如今年事已高,为人处事难免有失公允。这在平时还算不得什么,但如今涉及到庶长子庶长女,又被太后知晓了,宁清一和宁清和实在不能放任不管。
知子莫若母,两个儿子的心思当母亲的宁老夫人又如何看不清?可越是看得清,心里就越是恼怒,到最后竟隐隐生出些许悲戚来,眼圈儿也渐渐红了:“你们父亲走的那年,清一五岁,清和才两岁,我当时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恨不能随你们父亲同去。只是念及你们兄弟二人尚且年幼,府中又无人可托付,我这才咬牙坚持了下来。如今你们都已经长大了,早已是身为人父了,已经用不着我来指点照顾你们了。”
宁家素来人丁单薄,宁清和的父亲更是三代单传,连姐妹都不曾有,他一过世,宁老夫人自然是孤零零没了任何依靠。昔日种种,宁清和尚且年幼不通世事,宁清一却是记得一些的,他们的父亲刚去世那会儿,原本门庭若市的侯府瞬间就冷清了下来,一些远亲倒是争相上门,想要从安平侯府里多捞些好处。宁老夫人原本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在那段日子里,生生被逼出了铁腕的行事作风。都说宁家无用,可是宁家自己想无用的吗?是宁老夫人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他们母子三人在京城,若再不懂得内敛藏拙,只怕早早就被人逼出了京城,哪里还有今日!
宁老夫人短短数语,勾起宁清一记忆深处那许多伤感的陈年旧事,令他不自禁也落下泪来:“母亲,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惹母亲生气,母亲为了儿子做了那许多的事,儿子实在不该如此与母亲说话,儿子知错了!”
宁清和也红着眼圈儿认错:“母亲,儿子不孝,还请母亲责罚!儿子只求母亲不要生气,以免气坏了身子。”
宁老夫人老泪纵横:“吾儿啊!母亲也是没办法啊!我又哪里会不知道庶长子的不好?可我们宁家向来就是人丁单薄,我们当年又因此而吃够了苦头,这几十年来,我做梦都在想着咱们宁家能多点儿孩子啊!你们如今都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都各只有一子,让我如何不心急?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曾孙,我哪里舍得下手去抹杀!若真是这样做了,将来我去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宁家的列祖列宗?”
宁清一和宁清和两人也纷纷落下泪来,哭诉道:“是孩儿不孝,未能让母亲多抱几个孙儿,也未能体会母亲的一片苦心。可是,母亲,这自古嫡庶尊卑分明,家有庶长子,最是容易家宅不和。若是以往,只要母亲喜欢,我们自是不会多言,即便出个庶长子也不过是让人饭后茶余说上几句,咱们不理会便是了。可是这次不同往日,咱们宁家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个重振荣华的机会,若是因为这个孩子而让太后心生不满,将致远与郡主的亲事取消,那咱们宁家就真的要没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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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远心里藏了事儿,夜里竟有些失眠,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才得以入睡,早上起得有些晚了,急匆匆地梳洗完毕,立刻就赶着去向宁老夫人请安。等进了宁老夫人的院子,宁致远瞧见自个儿的娘亲和二夫人居然都在,只当她们是一同请安出来,忙几步过去,行了礼,唤了一声:“母亲,二婶。”
宁夫人和宁二夫人原本都是同自家夫君一道过来请安的,只是想到宁老夫人的性子,若是她们都去了,恐怕宁老夫人是不会同意将那丫鬟和孩子处置了,是以都等在外面,连丫鬟都打发了去。只是两人左等右等,非但没等到意料中宁老夫人发怒的声音,反而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心下正有些不解,一时间竟也没留意到宁致远的到来,直到他出了声,这才回过神来。
“是致远来了。”
宁二夫人原本是不怎么待见宁致远的,别无其他,只因宁致远是嫡长子,若非有他在,她的儿子宁致高就是宁家唯一的男丁了,宁家素来人丁单薄,单传亦不稀奇,怎的到她头上就出了两个男丁呢?这实在是让宁二夫人不忿。
而且这个宁致远还是个争气的,自幼读书识字就比宁致高强,运气也比他好,居然与怡亲王府的二公子斐逸修成了好友,还与永乐郡主有了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更是被皇家看中,即将被招为仪宾了。宁二夫人嘴上再怎么嘲讽宁夫人,却也无法掩盖自个儿内心的羡慕嫉妒。
如今宁致远就在眼前,宁二夫人哪里肯轻易放过他去:“致远可是来跟祖母请安的?真是个孝顺的孩子,难怪你祖母时常念叨,总要致高向你多学习。”
宁致远忙道:“二婶过奖了,致远愧不敢当。”
宁二夫人拿帕子掩住嘴,轻轻笑了一声,才又道:“正巧,你父亲和二叔都在里头呢,快进去请安吧。”
宁致远不疑有他,正要进屋,却被宁夫人拉住了:“你祖母正与你父亲二叔在商议要事,你稍后再同我一道进去请安便是。”
宁二夫人道:“大嫂这便是不对了,此事说来也是因致远而起,他也进去一同劝说的话,母亲想必会更容易接受。”
宁致远先前一直在暗查范家一事,有月余的时间不在家中,回来之后也一直在忙碌各种事,身边儿的丫鬟又才换了新的,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多嘴,是以他尚且还不知道宁致高和宁老夫人身边儿丫鬟有染致孕的事儿。此时听着宁夫人和宁二夫人的话,颇有些云里雾里。
宁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自个儿儿子尚且还不知情,可碍于宁二夫人也在场,宁夫人又不愿当众说人是非,只道:“致远还是个孩子,这种事有我们大人商议便是。”
宁二夫人啧了一声,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我怎的不记得大嫂有同我商议过?这件事儿,从头到尾不都是我在做恶人么?现在想来,我当真是吃力不讨好,母亲嫌我不懂事,连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决定都胆敢去辩驳;儿子又怪我狠毒,连自个儿的孙子都不想要;连夫君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到头来,真正得了大好处的,却是你们。”
宁夫人心知宁二夫人秉性,当即回道:“妹妹这样说便是不对了,当初我也是极力反对了的,否则,母亲又怎会退那一步?妹妹当时不是也在场的吗?更何况,这事若是真传了出去,最有损名誉的应当是致高,我们致远如今已经被无辜牵连,哪里算是我们得了大好处?”
宁致远听得心惊,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日子,家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的他回来这么久,从来都不曾听人提及过?
宁二夫人又哪里是个好相与的:“大嫂这话可说的不对,若不是大嫂提议,母亲又怎会想起将那丫鬟指给致高当妾?那等不知检点的下贱丫鬟,当个通房就已经是抬举她了,哪里有这个资格当妾?”
事关自己的孩子,两人互不相让,犹自争辩了起来,宁致远站在一旁,想要劝解都不知从何开口,他都还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呵斥:“够了!”
宁夫人和宁二夫人同时消了声,宁二夫人撇了撇嘴角,宁夫人皱了皱眉,暗自懊恼刚刚不该没忍住与宁二夫人争执。
片刻后,宁老夫人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沙哑和疲惫:“既然来了,都进来吧,去把致高也叫来,毕竟这是他惹下来的事。”
大哭了一场,宁老夫人的气色明显地差了不少,刚刚两个儿子虽然认了错,可是对那孩子一事却并未松口,可见是心中早就有了决断,这么些年来,他们兄弟两人还是头一回如此反对她的决定,纵然是宁老夫人也不能太过一意孤行,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宁家有十几年没有孩子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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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范青元仍然被单独关押在大牢里,没有人提审他,也没有人来探望他,就只有宰相方辰来过一次,却是不欢而散。在无边的寂寞里等待自己的死期,这种日子并不好过,饶是范青元也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再怎么喜欢论语,天天没日没夜的读也会有腻烦的时候,更遑论头上还时刻悬着一把闸刀。
在这段时间里,方辰又重新把范青元的祖宗三代连同一众丫鬟家丁们都查了个底朝天,却仍然一无所获,实在看不出这范青元到底为何对皇帝如此怨愤。
没日没夜的查案,却依然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并不算好,凡事总要有因才会有果,方辰觉得他摸不到范青元的因。夜里回到家中,难免要与家人闲聊几句:“范家是真正从草根走到今日权倾朝野,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长嫂方怡静静听完,道:“生米养恩,斗米养仇。也许在我们看来是无所谓的事,在他眼中就是大事。有胆子去谋害王爷的人,已可视同谋反。人啊,一旦起了心思,那便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是他的因。”
赵立年叹了口气,道:“世间权势迷人眼,并非人人都懂得知足长乐。时至今日,他非但不知悔改,还将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员供出,妄想扰乱朝政,制造混乱局势,可见其心之狠毒。依我看啊,辰辰你也不必费尽心思去找什么因了,还是多想想这案子接下来该怎么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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