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呢,也同她一样,受到了不必要的创伤,至此,他才相信,没有爱情的结合,终究是要离异的,那杯苦酒还是不要喝的好。

  原谅我们,哥,我们都是活生生的普通人,不是神仙,不是圣贤。产生神仙和圣贤的传奇时代,已经过去了。

  船撑走了,一去再也不回来,赵亮命令大家快撤,他负责掩护。那些日子,游击队一连串的失利,总是他,从江西苏区出来的红军战士,像护卫天使似的,使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平安脱离险境,他冲在最前,撤在最后,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大家也不争执地顺从地退走。

  于二龙和芦花一溜烟地跑着,她不时回过头去,担心地看望,他催促着:“快,鬼子要掐住湖边,我们就跑不掉啦”

  “下湖”

  “只有那一条路。”

  她担心她的水性:“我怕游不到闸口镇。”

  “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能活”

  在石湖里长大的于二龙,漫说几里水路,即使再宽阔些,也不会望而生畏。但是两支步枪,一些子弹,可是真正的累赘。枪是来之不易的,子弹也像吝啬人手里的铜板,不捏出四两汗来,舍不得按入枪膛,怎么能舍得抛掉呢远路无轻载,这一带湖水入海处浪急漩深,确实是沉重的负担了。

  芦花起先还有点劲头,游得比那有名的鱼鹰要矫健些,将江海那支二十响,顶在头上,奋力地划着。

  他提醒她:“匀着点劲,路还长着呢”

  她温顺地点点头,那神态充满了信任,把全身心都寄托在他身上,她相信他会保护自己,渡过那漫长的波涛起伏的险恶航程。离开沼泽地越来越远了,枪声逐渐稀疏,而石湖的浪涛也越来越汹涌了。

  现在,目力所及的天底下,只有他们俩奋力游着,不管是风,不管是雨,全靠自己搏斗,谁也指不上了。而且也不知背后沼泽地上的同志还活着没有前面闸口镇有无敌情但必须泅渡过去,搞一条船,半夜来接应同志们。

  “行吗芦花”于二龙扭回头去看她,因为她的速度开始变慢了。“到底是只旱鸭子哦”

  她咬咬牙,努力追赶上来。

  他伸过手去:“抓住我,省点力气。”

  “不,你也够累的。”她那明亮的眼睛,在水面上,显得更加晶莹。“不知大龙哥跑得出来不”她又扭回头去看望,但沼泽地已经在视线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由于耳边听到的全是波涛和风雨声,沼泽地敌人打扫战场的断续枪声,也只是依稀可闻了。

  于二龙给她鼓劲:“加油,芦花,跟紧哪”

  她了那充满水光波影的眼睛,奋勇地扑水前进。雨下得密了起来,风把浪头掀得更高了,凉飕飕的风,冷丝丝的雨,和噎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浪涛一起推阻着他们,每向前一步,就得退回一半,闸口镇的教堂尖顶,早出现在水平线上,但是,要想到达那里,还需要豁出性命去苦挣苦熬呢

  于而龙从来不相信老天的慈悲,如果有的话,那也肯定是个反复无常,不怀什么好心的家伙。他多次体会到,在生活途程中,每当不幸、灾难、祸祟降临在头顶上,这个老天总是推波助澜地,来些愁云惨雾、凄风苦雨,和那弥漫的、永远消散不掉的迷雾,雪上加霜地增加些苦痛,现在,又在折磨作弄这两个从敌人包围圈里冲出来的人。

  “把江海那支枪给我,你总顶着,游起来费劲。”

  “你不轻巧,二龙”

  “还在乎多那半斤八两吗给我,要不,你游不到闸口的,越往前漩涡越多,你得加倍小心哦别把你裹走”

  她刚想说些什么,一个浪头把她打退了回去,但她又从浪花里涌了出来,那股不屈不挠的劲头,于二龙知道,宁肯拚出最后的力气,也不舍得给他增加负担了。

  “抓住我,喘口气吧”

  她靠拢过来,分明是力气不多了,涌来的浪涛把她淹没下去,而且一股漩涡的力量在死命地吸住她,要不是眼疾手快的于二龙,一猛子下去把她拖上来,肯定是挣扎不出的。她无力地甩去头发里的水,大声地喘息:“我喝了一口,呵,漩涡差点要了我的命”

  “歇会儿,靠着我”他觉得那软软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只见她一手揽着,一手划水,怜惜地说:“哥,会把你也拖垮的。”尽管那样说,那个深情的女战士再也舍不得分开。

  于二龙尽力抱住她,使她能够尽可能减轻一些体力消耗。她虽然在石湖生活了许多年,但还从来不曾游过长路,何况是在风浪里,在激流中,在危险的漩涡区。因此,于二龙除两支长枪和子弹外,不得不挟带着她往前游。

  “你先去吧,哥,我慢慢游。”她把脸贴过去说。

  “会淹死你的。”

  “不能。”

  “别胡说”于二龙不容她挣脱,拉着她,起先,她还抗拒,定要自己游,后来,见于二龙毫不让步,也就只好顺从地,追逐着波涛,飞越过激流,一英寸一英寸地朝闸口靠近。

  啊终于能看清楚教堂尖顶上那个十字架了。

  “哥”她哭了,滚热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胳膊上,那是她从心底里涌上来对他的怜爱和她不能为他减轻负担,反而增加压力的痛心。是的,要回避开这一片湖水间的无数漩涡,是相当相当困难的,而且一旦被湖里的陷阱拖住,已经没有什么精力的人,要想摆脱,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他真害怕他也许一下子像吹折了篷帆的船,覆灭在巨浪里面,似乎筋肉间的燃料,快要消耗殆尽,指针已经指向零,再找不到什么可以凭借的力量了。

  “让我自个儿再游一会儿。”她央告着。

  但他却握住不放,因为只要一撒手,在这毫不留情吞噬人的涡流里,也许会永远失去她了,这两个人都奄奄一息了。

  赞美爱情吧要不是它,于二龙休想把芦花从那随时都可死亡的浪涛里解脱出来,同样,一九四七年,芦花也不会从黑斑鸠岛上把他找到,而且还在结有冰凌的湖水里,”了那么远,用自己的体温使得于二龙从冻僵中苏醒过来,至于为了那几瓶盘尼西林的奔波,更该是万分艰难的历程了。

  离闸口镇不远了,雨才渐渐地停了,多少日子隐在云霭雨雾里的太阳,在日落西山的傍晚时光,在鹊山老爹的身后露了一点脸,湖面上登时明亮了许多。这时,他们发现了一条船的影子,虽然只剩下不多的路程,但精疲力竭的两个人,还是朝着船的方向游去。然而,那不是救星,而是一条形迹可疑的陌生船。

  芦花连把头昂起的力气都没了,也许有了获救的可能,她顿时软瘫了;要不,就是坚信那双托住她的手,是绝对可靠的,是万无一失的。自从她像决堤似的,在沼泽地吐出了那么多热情的语言以后,至少在她思想里,已经不复存什么顾虑,任何力量也不能把她从那手臂里拆散了。她紧紧地靠着,而他侧着身子带着她,再加上那些武器,说不上是游,是挣扎,还是拼命,多么希望一步跨上船。那条船向他们摇了过来。

  他马上辨别出那不是渔村的船,是农村里用来罱泥的平底船,在生命危急的时刻,也就顾不得考问它的来历了,马上举起手来摇晃,向船上打招呼。那个不大像打鱼的,也不大像庄稼人的汉子,把船在距离他俩几丈以外的湖面上横过来,问道:“干什么的”

  “石湖支队”

  “站住,不要游过来。”

  “帮帮忙,老乡”

  于二龙看出他是个干什么的,毫无疑义,是麻皮阿六一伙,那个惯匪是喜欢趁火打劫的。自从他那年撕票,杀了小石头以后,一直躲着石湖支队。于二龙琢磨:莫非今天他也想来吃些剩茶残饭吗

  趁着卷过来的浪头,于二龙悄悄告诉怀抱里的芦花,闭眼装死。

  那个匪徒划起桨,要走了:“对不起啦”

  于二龙叫起来:“你眼瞎了吗人都快死了嘛”

  他贪婪地盯着芦花,眼光始终离不开她那被湿衣服紧紧裹住的身子,咽下了馋涎欲滴的口水,止住了桨,衡量了一下,一个精疲力竭的游击队,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而且芦花那充满青春魅力的丰美体态,优柔线条,使得匪徒动了邪念,便划了过来,先拔出腰里的手枪,对准着,然后才说:“把武器扔到船上”

  感谢那折磨得他们要死的浪涛,把船直推到他们身边,时机来得太巧太快了,于二龙想起渔村年轻人好搞的恶作剧,连忙给闭着眼睛的芦花一个信号,用手指头捅她一下,那还是孩提时代淘气的把戏,生怕她早忘了呢但芦花从来是个心细精灵的伙伴,虽然浑身疲软得快成一摊泥了,还是一跃而起,帮着于二龙,按住船帮,拼命往下压,要一直把船扳翻过来为止。

  “他妈的,他妈的,我,我要开”那匪徒站立不稳地嚷叫威胁着。

  倘是渔村的船,早就该扣在湖里了,这条罱泥船,任凭怎么使劲,已经像簸箕似翘起,也翻不过来。亏得那匪徒不是长年在水上生活过的,不知该怎样在风浪的颠簸里站稳脚跟。正说要开枪,那“枪”字还未出口,先就一头栽进浪涛滚滚的石湖里去了。

  船没翻扣过来,倒便宜了他们俩,赶紧爬上船去,人的潜力也真是无法捉摸,到得船上,似乎又活了。于二龙划桨,芦花把江海那支手枪压好子弹,端在手里等待着。

  果然,匪徒从湖底钻出水面,骂骂咧咧地游着靠拢过来,但是一眼瞅见芦花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才想起自己的枪,早沉落在湖底淤泥里了。

  他责备着:“太不讲江湖义气了”

  芦花问于二龙:“给他一枪算了。”自从小石头牺牲以后,芦花一直寻求机会,要惩罚社会上这股最疯狂的破坏力量,和麻皮阿六算账。

  那个匪徒听见了,连忙恐怖地叫喊:“别,别”

  她举枪的胳臂抬了起来,也许井台边的哭声在她耳边响着,食指钩住了扳机。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他没命地大喊起来。

  芦花自言自语:“谁说的”眼睛瞄着匪徒的天灵盖。

  “哦饶,饶命”他服输地央告着,举起一只手投降。

  于二龙止住了她,问那匪徒:“干什么来啦”

  “六爷到闸口办事。”

  “闸口是个穷地方,除了破落户,抢谁去”

  “给那老秀才一点教训。”

  啊于二龙明白了,王经宇的借刀杀人计,高门楼惯用的伎俩。老秀才怎么会得罪麻皮阿六呢土匪头子决不会去求他给自己老子做祭文的。于是,他划动船桨,离开那个丧魂失魄的匪徒。

  芦花多少有点遗憾:“饶了他”

  “拉倒吧,他举手投降了。”

  “干吗去”

  “会会那个麻皮阿六”于二龙以为这个有诱惑力的题目,给小石头报仇,芦花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但芦花却拦住他的桨:“二龙,咱们回队一趟看看还来得及,横竖我们搞到了船。”因为约定黑夜才去接应赵亮。

  “不”于二龙还是把船朝闸口镇划去。

  “听着,二龙,我恨不能一枪把麻皮阿六撂倒,把他的眼珠也剜出来,可”

  “可什么”

  她说:“咱们两个人太少了”

  于二龙揭穿她:“芦花,这不是你的话,你是怕队里出事,对不”

  其实她最不放心的,是赵亮和他们俩都离队的情况下,只剩下老林哥和几名同志,会不会敌得过王纬宇这个她永远也不信任的人,尤其那场噩梦以后,她相信,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但是,她知道于二龙准会认为自己胡乱猜疑,并未明确说出来,只是讲了句:“我担心放了公鸭嗓,会招来什么歪门邪道”

  “瞎说什么”于二龙知道她的心事,便说:“你可以不相信他,可应该相信同志们。放心,你长着眼睛,别人也不瞎,他要真搞些什么名堂”

  “你以为他不能吗”她想起那个在漆黑的夜里,绕着屋子的脚步声。是的,他打过她的主意,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挑逗过:

  “干脆别让他们弟兄俩争吧芦花,归我吧”

  她给了他一个嘴巴,然而又没法对那哥儿俩讲。现在也不能对于二龙说,只好叹气:“七月十五,日子不吉利啊”

  “得了得了,又来你这一套了”

  芦花望着他:“二龙,二龙,你这个人的心啊”

  是的,就是这颗实实在在的心,吸引住坐在对面的那个女战士的整个灵魂。

  按照这颗心的逻辑:高尚的人不会从事卑鄙的勾当,文明的人不做下作的事,正人君子总是和道德文章联系在一起,决不能男盗女娼。于而龙固然不会单纯到这种地步,会一点不懂得人世间的复杂性,然而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尝到按这种逻辑推理而带来的苦头。

  “细想想,真叫人寒心呢”这位失败的英雄拊掌自叹,似乎在冥冥中,那个女指导员又是疼爱,又是怜惜,可更多的却是责备的口气,在遥远的年代里,向他呼唤:“二龙,二龙,你这个人的心哪”

  “唉芦花直到十年前才算懂得人是多么复杂的生物”

  当那场急风暴雨刚在天际出现的时候,王纬宇的痔疮犯了。“妈的,有的人就是会生病,生得那么不早不晚,恰到时机;我要是早梗死几天,不就免得背氧气袋上台挨批了吗”于而龙愤愤不平地骂着。王纬宇回到石湖养病,直到接二连三的社论发表以后,于而龙濒临着垮台的边缘,他才出现在老房子的书房里没隔几天,于而龙就被礼请出这座四合院了。

  王纬宇吹着杯里飘起的香片,叹息着:“由此往后,老于,咱俩就是涸辙之鱼,只好相濡以沫了。”他从石湖回来后,好些日子不曾露面。那时候最活跃的莫过于夏岚,她整天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据说也许是小人诽谤,王纬宇每晚都要给走累了的太太,用热水烫烫脚解乏。就在一个深夜,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他悄悄地来访了。

  热水瓶的水,已经不大沏得开茶叶了,偏偏谢大夫去上夜班,不在家;保姆也被勒令辞退,因为那是一种剥削,虽然马克思的家里,也有那么一位恩格斯都非常尊敬的保姆。所以无法弄到开水,只好将就了。

  “二龙,这大概真是一场革命不过是野蛮的,原始的。”

  “疯狂,歇斯底里”于而龙愤愤地说:“应该顶住。”

  “抵抗不住咱们认识的所有老同志,几乎全部垮的垮,倒的倒,一败涂地。”他像敲着丧音的钟,不停地数落着。

  “石湖的风浪大么”于而龙不愿谈那些,换了个话题。

  “冬天开始降临了,结冰了。”

  “银杏树还活得挺结实吗”

  “在风雪里依然故我。”

  “哦,说明石湖支队还在坚持战斗。”

  “你总是乐观。”

  “我看不那么绝望,党不会死。”

  “早晚会把咱们押上审判台的。”王纬宇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会屈膝投降的。”

  “他们待你怎样红角的年轻人。”

  “就像四九年进城,对待国民党政权的留用人员一样。”

  “真有点改朝换代的气象”

  “真龙天子都出现了,就是那些连屁股都染红了的毛猴”

  “连最高领导层都那么器重这些小将咧”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于而龙自然清楚他和“红角”的关系。

  “我不想把我写进贰臣传里。”

  于而龙淡淡一笑:“其实那又何妨,都活一辈子。”

  “咱俩干吗内讧呢你生我的气,我理解,把你一个人扔下抵挡四面八方的围攻,我去养病,说不过去。好啦,从今天起,咱俩有难同当。”

  “你用不着海誓山盟,这种爱情式的表白,只能骗骗头脑简单,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王纬宇一听这话,吓得放下茶杯,惊恐地望着,脸皮刷的白了。

  可惜灯光暗淡,于而龙注意不到他脸部表情的变化,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真心实意的话,你明天就去跟高歌他们谈,谁也不许染指实验场,让那里的研究人员得以继续工作下去,把廖总放出来,使他有可能把试验做完,要不然多年的心血就付之东流了。

  再说:革命的人道主义也该有的,廖总的老伴都被三番五次的查抄吓出病来了。”

  王纬宇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那不过是于而龙信口说出的话,并无深意,那个罪恶的谜园之夜,此刻他本人都不敢去回想了。

  他站起来,握了握于而龙的手:“我去套套交情看,想办法施加一点影响,使实验场不受到冲击。”

  在院子里分手时,于而龙说:“咱们不是小偷,用不着如此害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要心虚胆怯,放心,决不会改朝换代”

  葡萄架已是一片积雪,白花花的了,他说:“至少,我看到是到了更新设备的期限,大部分老掉牙的机器,该淘汰了吧”

  “我不认为我超过了使用年限。”

  “可是,我们被上头嫌弃了,飞鸟尽,良弓藏,我是学过历史的,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事例。”

  “历史会重演,这一点谁也不怀疑,可还有一个真理在,因为我们是**。”

  他拍掉落在于而龙身上的雪花:“你的天真无邪,一向使我敬佩。”

  “你不相信真理最终会取胜”于而龙不能设想,一个**员怎么能失去真理必胜的基本观点:“雪花遮住了大地,但是,雪花会化,春天会来,大地长存”

  “我们也许看不见了”

  “王纬宇,你错啦我以为你不该这样。”他望着高门楼的二先生,在飘舞的雪花里,仿佛看到了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惊怖绝望的神色,那好像是一九四七年,当延安丢给了胡宗南的时候,他拿着那张申报,就是这个德行。

  “也许我们应该识时务些,三千年为一劫,我佛如是说。”他喃喃自语地,踏着小胡同里的积雪,消失在黑暗里,一路留下了彳亍的足印,但不大一会儿,雪花遮掩住这个世界上那些肮脏的一切,所有痕迹都覆盖住了。

  于而龙沿着河浜,走得够远的了,而他的思路,更延伸到从未涉猎过的腹地里去。江海在后边喊他:“二龙,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他站住,回过头来,似乎对江海;似乎对那九泉下一对特别明亮的眸子;似乎对有着妈妈眼睛的画家;似乎对特地让他回到故乡来的“将军”;似乎对石湖;似乎对那些子弟兵的英灵;也是对最早在石湖播下火种的赵亮和**,大声地说:“会有的,而且一定会有的。”

  他仰望着那须发苍苍的鹊山,心里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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