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当众折了波大哥的面子,便赶紧跑到士大人那里解释。
“士太师,又行进了大半个时辰了。这一路颠簸,先到树荫下小憩,歇息一刻后我们再出发。”老爷子是显得有些疲累,点头同意了。
我陪着这位老爷子下车行至路边,旋即有人支起了坐榻让士大人和我一起坐下,我只是躬身立于侧。还转身叫来士公子,让他过来陪着自己父亲。转身之际看到小南有些无辜地立于路旁,自己本是要等车过来的,现在自己是继续等也不是,走过去也不是。
不过少许几个须臾,他倒是下了决心,慢慢向队伍后面走去。
我这才转过身来:“士大人老是这样随着我们这般行军般着实辛苦,若下面您累了,直接让我们波司马停止前行。”
“无妨,这番总是歇息怕今夜都赶不到,这番歇息后,还是赶紧上路吧。”
“您先歇息,我去巡视一下。”我上马去波大哥那里和他说一声,波大哥很爽快:“中。”
霍兰那日居然也跟着,估计是老四安排的,也算懂人事。还带着几十个戎装整齐的女卒护着后面使节的队伍。而且这个瘦巴巴女人居然也是一身戎装,眼看小南越来越近最后那辆车,我策马过去把霍兰叫到前面。
霍兰很注意和波大司马保持距离。
我心中不免骂其虚伪。
徐颖则也注意着最后排的动静,我努力让他不要乱看,等回去你便要大婚了。
他却说自己在意的不是这回事。还反问我:主公不觉得奇怪,这女子和我兵器是一般形制,我向左司马打听过,那招式都是相通的,我怀疑她与我为同门师兄妹。
我说现在是你们小南兄弟去请罪道歉,先把那事放下,以后自然能知晓。
再次转到士大人那里,士大人说得赶紧出发,我让再歇歇。其实是我看那边小南正躬着,别这时候我再来个出发,那就是小南追我们车队了。小南肯定会觉得我在刻意整他。
“主公军中颇多南人部众,不知为何?”
“此地多荒地而我汉人善稼穑,南人各部因争夺地盘而不乏善战之人,莫若令各展所长,而令此地少荒田,而军有善战之兵。况南人对此地地形天气更适应,不宜染瘟疫。而原本随我者,多豫青兖冀之兵,深入此间山中,恐水土不服。我将令其屯垦,适应此地冷暖,再征发而用。”
“此诚善之善也,不过主公也需小心,南人多不受汉人军法拘束,有时恐有不便。另有一事,三陈之后,燮曾书信并以属吏邀之,皆为其拒,主公当如何用之?”
“愿为民而仕则辟之,不愿则邀其掌此地太学之位,传其家学。若皆不从,便任由之,自折去明公之乡即可。”其意某自当捧士家而疏三陈也,先哄你开心,等你走了我再去就是。
最起码得让他同意来。多请他几次,应该不会有那么清高的,清高又不愿为百姓办事的就不算什么真正的高士。但三陈名气太大,这就是算是个腐儒,我也得把他请到太学来,以彰文德。就如士大人再如何与我阳奉阴违,这太师还需给他。
我在官场也确实有年头了,当年马踏南宫都毫无忌惮,到现在凡事先考虑个利害,我是越发出落得“阴险狡诈”了。
回身看小南如释重负的回来,我才与波大哥示意继续前行。
再次出发,赶紧跑到小南车上,小南还在如释重负地喘气,弟妹已经着急问:“如何?”
“哦,人家一点都不介意,还不停问姐夫的事。”
“然后呢?”
“我都说了呗。”
“然后呢?”
“然后……就没然后了,我回来了呗。”虽然一脸小毛胡子,但这小子露出轻松笑容时,倒还是一副无忧少年的样子。
“你白读战国策了。”我说。
“你看来是欠揍了。”弟妹很彪悍地说。
我总觉得我们两个好像把反说话了,嗯,好像我的问题更大。
忽然一转身发现老四不见了,转身问,没想到弟妹倒还有气:“说了他两句,赌气骑马跑到前面去了。”
怎么总感觉这个世界在士大人来了后都颠倒了一样,还是我跟不上时事了。
作为哥,还是得去看看,路过士大人时,我说到前面看看情势。
跑不多久左边有处缓坡,老四在坡顶朝远方看去,英姿勃发,却又满怀心事,等苏梅车到,看到这一幕,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拍马赶上,到了这个出神的家伙身边。
“咋了,四儿?”
“哦,哥啊,没事,就看看。”
“被婉儿说啦?”
“嗯,我又没那个心思,婉儿却老是念叨。我还是自己主动找她说的这个事情,怕以后她误解,她还这样。”
“哎呀,有身子的女人么。总会有点脾气的,你没看哥都被你姐和你嫂子弄得如此憔悴了。往日里她们什么样。”我真是感同身受,不过我还不敢听她们说我就跑,看来老四是比我英雄,都敢尥蹶子了。
“唉,没办法,谁让哥你娶了两个。平日里我又特尊崇你。结果她老是觉得我是想要娶第二个了。”
“是啊,是啊,是哥的错,哥也没办法,哥确实不是啥好人,当年把持不住,没了章程,哥也不想,哥后来不是想尽办法把你姐拒了么?”
“忻姐也真可怜,她也是奇女子了,你咋能那样”
“是,是哥混蛋。哥负了她,但娶了她,哥就负了三个女人。让她被一个真正只爱她一个的男子保护,岂不更好?”
其下越来越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总觉得怎么气氛就变成了对我这个负情薄幸,**浪荡的邪恶封建领主的批判大会了。
“哎呀,听哥这么说,我心情好多了。哥我赶紧回去哄婉儿去了。”
“哦,去吧。”
这回换我在山头伫立了。
心里还真是五味杂陈。
片刻,车马仪仗尚未通过,又一骑上来,却是波大哥。
他沉默地从旁看着我。
“是要问我怎么了么?”
他点头。看来他每天说话是有数的,刚说多了,现在就得歇着。
“有点难受。”
知道他不爱言辞,也不需要他问,我便继续说着。
“其实有一个心爱的人真好,时时与她共度,事事与她分享,可我娶了两个,甚而连累了第三个,完全没办法享受这份愉悦。我总觉得自己错了,但回到那个可以选择的时刻,我却还是觉得无法做出其他选择。”想着他估计也听不明白。
波大哥居然点了头。
“我这种性格在平常真是害人又害己。”我故意说重,希望得到点肯定。
波大哥居然又点了头。
还是把话题转他身上吧。
“波大哥啊,你以前的家没了,这没办法,逝者长已矣。现在有一个人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她就把握住么?如果不喜欢就早点说,早点断了人家念想,不至于最后成了我这般。”
他居然还是点了头,我怀疑他脖子的骨头是没法转的。
“我先走了。”
他看着我,最终点了一下。
得让葛凉给波大哥看看脖颈,看看有没有啥疫症。
我骑马下来,在路边等候到车队,再与士大人打招呼。
回首,波大哥一身戎装伫立山天交接之处,远望前方,很是威武。
小南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猎装,也骑马上前。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姐夫赶他走的,估计又要和姐说甚肉麻话了。
他也注意到了波大哥:“大司马怎么了?”
“思考问题。”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果然,好奇的小南纵马上去了。
然后波大哥下来了,换忧郁少年小南小朋友留上面勒马远眺了。
我不清楚这以后怎么是个头,便留在了那里,继续看。
片刻后霍兰上去了,替下了小南。
后来波大哥居然上去了,队伍后端有骚动,被我和老四一同喝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觉得我应该带满朝文武都来的,这样说不定能有更多的奇怪的守望轮换组合。那个坡就叫它轮班换岗坡便很合意境。
那日傍晚在向导指引下拐进一个谷中,风穿谷而过,令人很是精神爽朗,因为快到了,各种讨论聊天的声音也都大了起来,小南和他姐夫都觉得这里很适合埋伏打个伏击。
波大司马看了两边却摇了摇头,这一番很多人参与了讨论,大多数都是站在小南和他姐夫这边的。
最后骠骑将军冠军侯的后人说:最近难得天气干燥,此处草木皆有干枯之兆,风灌谷中而沿坡而上,若下面的放上一把火,火必乘势而上。
然后又没有然后了。
士大人颇意外地看着后面还和我说:那个统领女军的着南人战甲的女子是谁?
“霍兰校尉。麾下一员女将。”
“主公手下为何有如此多的女军。”
“天南颇多部落以女为尊,又不事稼穑,避免其互相征伐,不若我征为己用。与其他以女为尊的部族谈事,以她们为前驱为更好。”
“那些女人能打仗吗?臣没别的意思,但官居此处多年,只知道这里风俗与中原迥异,其实我那边也有女子卫队,不过都是给我们的妻眷在外游玩时做个随从。”士大人似乎不是特别看得起女子,不过昨天和佩儿聊天时的诧异应该让他有所改观,这次如果再让他对女子能不能打仗有所改观,把他脑海中一些成见打翻,说不定会对我们有帮助。
“士大人可带了卫队在此?”
“有,除了犬儿,其他不是越侯麾下的都是我的亲随。”
“那太师挑个最厉害的。学生找一位女将陪他操练一番,如何?好的,那恕学生失陪。”
我给波大哥发了个手势,波大哥果断让大家休息。这谷内凉风习习,一干人都很惬意地歇了。
我先跑到徐大公子身边:“兵刃带了么?”
徐大公子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说:“家父本就要让我过去提醒一下越侯,这里不该您跑来跑去,你就让我们过来就是了。别让士大人看轻了。”
“哦,徐大人教训得是。”我朝后面正主拱了拱手:“不过我本意就是要显得我等上下团结一心,更亲密一些不更好。”
司徒大人掩面而笑,再朝我躬身致敬。
我没那么想,只是脑子这时就是转得快。其实,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精力旺盛之时,多跑跑多好,等人来等人去太麻烦。不过提醒得有理。
得到了肯定答复,我让他直接把武器送去最后找苏梅,问她可否和别人比试一下。
再到弟妹那边,问问弟妹箭法可常操练。
弟妹瞅了一眼旁边伺候着的某小厮状夫君和某管家状表弟后。颇自信地说:“跟烈牙这种不能比,但我弓弩射程之内,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我弩也带了。”
虽然很开心,但还是要问一句,“为啥你要带弩?”
“那个苏梅要杀我怎么办?”她和银铃真是好闺蜜,这种奇怪的想法都能想一起。
还有最近女人们的世界怎么这么暴力。
转身正要过去,忽然又转身回来,指着那两个:“瞧你们俩这怂样。”
四冷冷回道:“回去我就拜访姐和嫂子,看哥英雄。”
我诚挚冷静地告别:“哥错了。”
我再次回到这里,一个褪了外面衣服的矮个壮汉正在士大人车前,士大人正在叮嘱什么,看见我来:“不要下狠手,留些情面。”
这小子露出一种狡黠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前面不是这么吩咐的。
“先给越侯行礼。”
“哦,这位大人不必多礼。”
“呃,你要怎么比?”这是我问的。
那边倒愣神。
“就是比箭术还是比兵刃。”
“刚才不是已经射礼了么?”
“射礼,君子之争,礼大于争。现在是和女子之比,游戏耳。不必拘礼了。”
“都行。”这小子倒挺有自信的。
命人先树了箭靶,比射礼的远些,还不时问那小子,如何如何。
然后看到悄悄靠近的老四,和他说:“你别帮忙,让弟妹觉得能射就直接射不用走过来了。”
在那边正在比赛的时候,苏梅也骑马过来了。
“你里面有能打的衣服么?”我很怕她把这身外套一脱里面是个光的。
“有,本来就打算找那位刘将军再比一次的,这次我准备拿双短刀欺近身对他。没想到您还备着我们南人的武器。”这女人着实彪悍。
“那不是我备的,就是徐校尉的兵器。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看那汉子到时候使什么兵器,你自己选择吧。”
“哦。”她颇惊异地转回去。
我都想顺着那声“哦”回身去看一下那个傻小子,都给机会了他都没问,这些世家公子是不是都是这般不懂得变通。
“还有,不知道苏姑娘可否愿意到我越军帐下任一个校尉职。”
“寨主命我们来,便是为表臣服,随时听候越侯调遣的。我们自当随时效劳。”
“哦,霍校尉,你过来一下。”
“主公,何事?”
“苏梅姑娘做你的副手吧,她比较能打。”
“既然是您的意思,肯定可以,不过是不是该先告知一下大司马。”我直接转身挥手,你们自己家解决,难道还让我给你们俩传话吗,当然口中还是要有表示的:“这不给你创造机会么?”
我还是不免转头,要小心有人报复,要说我这个主公是当得挺怂的。
还好有人心思不在报复上。
那边已然比过,皆十矢十中。
我也觉得皆大欢喜,便说不再比了,就是个平手。
毕竟赢了,士大人面上也过不去。输了,我倒没什么丢人的。
场面上我继续帮士大人捞场子:“这位大人已经射了箭,气力少亏,我这边女子上阵是两人,若五十个回合平手,便是大人赢了。”
这人使的就是腰中所挂之剑。
那边苏梅看了,提叉下马。
士大人之子看着都呆住了。确实作为南蛮女子,苏梅长得太非主流了。一张如同中原大家闺秀的秀气脸庞,只是那一层英气却是我在那些官宦小姐们脸上从没见过的。小四嫂子算个例外,不过小四嫂子看着便是个刁蛮美女,少了苏梅脸上那番婉约,想来我那赵四哥日后在家也难免如我等兄弟一般了。
不过拿着武器的她却透着一股野性。行到近前,很是有礼地鞠了一躬,那边愣了神也回了个礼。
苏梅在地上插好叉子,松了腰带,那一刻果然颇多探头探脑和在旁热烈期盼的青年将士,多动机不纯者。
未想那一身汉服襟袍甩脱,内里却有一身紧身的黑色麻布衣衫,勾勒出颇好的身形。脖子上的坠饰也给她摘了下来,看着她仰脖拨发束紧的样子,人群中颇有些唿哨和欢呼。
目光所及,只一点略有些不协调,就是她居然踩着鞋帮趿拉着一双绣花布鞋。不过旋即也踢脱了。缠着绑腿光着脚站立野草丛中,再提起了那杆看着就令人胆寒的三叉锯齿戟。我记不得以前有没有给它起过名字,不过看一次就想再起一个名字。
围观者不免有好心的好事人担心,说这草中碎石多。
场面上两人已经无人在意这个问题,那个士大人手下倒是沉静,苏梅也已经完全在这种气氛中了。
乍一交战,立刻发现苏梅的这种兵器竟非常克剑。叉中锯齿只要绞住剑身,苏梅就立刻逼住让他抽不得剑,旋即连身体带叉一起拧动。那汉子似乎劲是不小,但却被逼得用不上劲。苏梅那边却颇是轻松,场面上竟是这个俊秀女子用力气压着这矮个壮汉似的。再如此下去,真是不需要五十回合。
那汉子兀自也很是着急,手臂还需平伸,否则这瘆人的齿尖就戳中自己,自己要抽剑,那女子的叉子却很是熟练地左右纠缠,让自己无法使力抽出。
士大人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尽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得已,看向烈牙。
烈牙注意到我的目光,但他想假装没看见。
我瞪了他一眼,那边波大哥也扭转马头。
烈牙想努力表示自己不想插手这事。
我用手势表示如果是我射,我怕直接穿了这两个。
最后烈牙征询了一下,弟妹似乎勉强同意了。
也只消一箭,完事。
两人都受了一惊,各自抽身,那箭正中叉剑之间。
我赶紧出来打圆场,说两位都太认真,这样下去难免有折损,便算了。
看得出来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士大人夸了那位女子武艺高超,还问苏梅是否这里武艺最高的。
苏梅表示不是,也不知道谁是,但上次被一个小将差点杀了,也是那位左司马将军用箭解的围。
手指直接指向了那边车上的一个华服少年,这小子这衣服换得够快,看来弟妹心情变化挺快的。
这边直接去趿鞋,也没说什么。捋了一下额头上汗水和散落的碎发,一手搭着衣服,一手提叉就走了。
一众士大人亲随都颇是惊讶于此女的洒脱。还去查看自己的同僚如何,这位汉子颇有些不服,还和人说着如何难受,如何使不上力。
我很想让他使一次力,但总觉得自己以大欺小,以高压低不是特别光明正大。
未想山坡上传来了声音:各位大人来这里何事?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妇模样的人,似乎一直在看热闹。这时才出面,缓缓一步步走下,山坡上还站着几位扛着农具的。
我自然骑马过去,下马,恭敬地行礼,说明了来意,希望能给指个路。
“哦,找我们家二郎,那便跟我走吧。”这位并没有隐瞒,看来就是陈郎的那位刚寡居回家姐姐。心里立刻有了计较。
“还请上马,我牵您去。”
“唉,你们这些官吏,定是你们那越侯要你们这般做的。”
“嗯,是,是。”
“哎呦!你们这阵仗可真不小。”这位大姐倒不生分,很熟练地上马。我问了方向,便牵着她走在前面。
后面人不敢言语,这位大姐便没了遮拦:“你们怎么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出。”
“哦,谷中风凉,正宜休息,无事之时,游戏而已。”
“你们越侯手下颇有些女能人吗?”
“嗯,自是应该的。”
“为什么?”
“因为越侯是和他的发妻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学问都是妻子先教的,而后方事有所成,自是不敢亦不能有轻于女子。”
马上那个似乎没了话,怕是触动了什么。我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我意识到了些什么,特意这么解释的。当然,这解释也是实情。
就这样一路进去,慢慢开阔起来,有桑林,农田,皆井然有序,似一个村落一般。
迎面来了一个弱冠少年。似是有人通报,出来迎着,看到马上女子似是有些奇怪:“大姐,这是为何?”
“越侯派来请你的,徐大人来找过你几次,以前士大人也请过你,你不都没去么,你看这次的阵仗。”这少妇还转头兀自奇怪:“为何你们本来一路还有说有笑,还在路上游戏。怎么这会儿了,倒这么安静。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说说话吧,地方我都带到了。”
“鄙人便为越侯,此番交趾士威彦大人前来。故特而请来一同看望。望不吝赐教。”我明白后面沉默的原因,这时我也不需要隐瞒了。
马上人倒不惊慌,似乎还有些恍然:“我说怎么看谁都听你的话,还以为你是越侯近臣,却原来就是越侯。”
“大姐,不好这般说话吧。”这位青年都觉得自己的这位大姐有些过于豁达。
“无妨,无妨。对令姊之风度,智实欣赏。”我转而对着马上依然坐着的那位少妇说道:“智将重辟崖州,那里为里人聚居,女尊男卑。特而想聘您为崖州牧,不知您可愿担当?”
后面一片哗然。
我却继续说道:“说是州牧,其实却可能管不到几个人,主要是保护当地汉人,协调汉里之间关系,往年多数崖州官吏,不能尊里人风俗而为里人所恶,此官家之过,却怪不得里人。若能复,望有人传我稼穑之术与里人,保汉人一方平安便是了。不知陈家大姐可否?”
那女子似乎有点动心,不过还是否决了,说自己先夫去世,自己回娘家还接回了同是寡居的婆婆,自己还需要照顾年迈的婆婆。
官家自当在儋州设州牧府,可一同接去。
那女子还是拒绝了,说婆婆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多动。我还命人快速回广信召葛凉来。
拜访一番后,寻了空地,军士们搭起了帐篷。陈家大姐却过来寻我们队伍中的女人,说今日正好做块曲,说需体重适宜,没有婚配,面容姣好的。
队伍里数位军校倒也懂这个,觉得这里规矩有意思。他们说倒是知道用人踩曲蘖比石杵碾了好些,但这没有婚配,面容姣好却是为了什么。
陈家大姐思索了一番,可能就为了念想好。若让一个臭脚恶相大汉在上面踩踩,你们知道了,喝酒怕也没心情。
众人大笑。
被她选中的便是苏梅和那个圣女,圣女叫青珊,这是陈家大姐自称静姐后,圣女自己报的名。其他人没被选上,据称是因为四弟妹早有婚配且有孕,霍兰平日行为像男人,而且看起来像婚配多年的。
说这种话的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我都乘着公愤时上去加了两脚。
然后陪着士老爷子去看她们做块曲,我以前也没见过,只知道是为了准备酿酒的。仪式就在此间一个空场,一股混杂着各种味道的香味,旁边的人也围拢过来,仿佛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看着周围人越围越多,不仅有本地的也有我们这边闲下来的,便征求士大人同意一起到了旁边坡上远观。
此间竟有一个乐队参与,不过似乎原本也就是庄稼汉,这时也洗干净换了整齐的衣物,搬来钟鼓笙等物。那边先一起祭过酒神这边便开始踩曲。
那边似乎是用好酒濯洗过几位女子的赤足,便让她们随由心性在已经倒了曲蘖的模子上舞蹈。
汉家女子抑或婉约小步而舞,抑或仅仅循规蹈足,两位南蛮女子却很是开心,随着音乐跳跃起来。周围的人也兴高采烈,也跟着快乐起舞。
好一番期待丰收的喜悦。
队伍中的很多少年都会被他们迷倒吧。
至少碰到小援,就看他与徐颖,小南聊时也眉飞色舞的。觉得将来得和李家两位妹子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中间也就小南可以放肆一些,他反倒是中间情绪最平淡的。
最后,居然是苏梅来找徐公子问武器的事情,才算了解,两个人说的师父长相是相似的,不过在苏梅那里这个人是一个汉名,在徐大人家时,这人是个南人名。两人就武器招式和小援对练了一番,倒真是一般无二,小援也很是兴奋。
不过看了一番,我在旁实在看不过去。上前建议苏梅不要乱和别人角力,徐颖不要乱和别人玩虚晃,都非己所长。
为了作为教材,我在附近寻来一根可做廊柱的圆木,给了两个人一人一树墩子。打掉了苏梅的武器,逼开了徐颖的招式。最后还安慰一下他们,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般力气,但是要以己之长,克敌之短,苏梅应多借灵巧,徐颖应多贯力量。
转身看到了士大人父子加亲随一干人等。除了士大人,其他人似乎都觉得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事情一样。
我自我解嘲道:智,唯力大耳。
当夜,陈家二郎来拜见我。说士大人刚走,自己推辞了。还反问我为何要亲自来,却让士大人来请他。这我猜到了,甚至清楚他是要来直接回绝我。以免一次次这般。
“智,本非学者大儒,恐唐突斯文。智本粗人,还是明言为上。此一路所见,虽未见,心亦明也。令姊所嫁,绝非寒门,然寡以携母归,则必是恐家中无人经营,而使祖业受损,令姊难以心安也。由此可见,君必不善庙堂之术,而此为令姊之擅也。君必望彰家学,未若为博士祭酒之类教授之官,传授家学。令姊不愿为官,名为其母,实为汝也。若其受重用,而君无人提携,令姊必难接受。君居于山中二十载,不谙世事,虽有益于修身,然于世无补。故智望聘君为博士在交州太学教授家学,未知可否。”
“越侯为何不自己来说?”
“因我就是要虚位以待君。若君不愿面我,何遑外界万民。”
“此事,我需去与家姊商议,多谢越侯美意。”他有些没想到,沉默了片刻。
这最后一句,我是能想到的。于是我只是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他家大姐又来拜见,只需知道他们的忧虑便行了。全部解决,终遂心愿而去。
徐司徒很是佩服我,他没想通。
其实我是凭着感觉蒙的。
我是打算,如果我失败了。就等两位夫人生下我们孩子,再带我一起过来。
其下到士大人故里隆重祭祀一番,便回广信了。
回去时很多人都换了马,到那个坡前时我出于怀疑,故意让休息了一下,结果这次上面真就站满了各式人马。
估计都是想看看我们到底在看什么。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回到广信后那几日忙得要死,各处跑遍,其他都是计划中的,就宋那里是一个例外。
本来是叫他过来的,这回我自己过去。
秋鸾一直住在这里,似乎心情也好了很多,看见我似乎也笑得出来了。两个人兄妹相称,宋还教她些规章典故。
我让宋注意提点一下以后太学新来的博士祭酒,结好关系。教秋鸾的那些再深入一些也可以教教陈博士。
我心里不自觉把那个陈家书呆子和秋鸾合在了一起,应该还不错。
难得拢家一次,乖乖当一阵好老公,不过两位夫人也没怎么为难我,就是叮嘱了很多,其实我离出发还有不少时间。
次日,徐家公子连带着小援一同大婚,我和徐老爷子都作为长辈穿得整整齐齐,这一穿正装就不能乱跑了,之前只能在后院随便聊聊,徐老爷子乐呵地不知道说什么,还给我指哪些草,什么特征可以克制蛇毒。
我认为这时节教我这个是觉得我去西边一定会被蛇咬么?还是觉得他当年路上教了这招才从我这里拐了一个李家妹子。
女方家长是我家,两位夫人不便,于是老四代我以兄之名送过来的。我就记得李大人抗击过鲜卑,这个关系真的很乱。
请了士大人主婚,知道了两位新娘的身份,士大人也颇是惊讶,对徐大人很没有城府般的得意稍有些不满。
小朝廷给了小援配了个官舍,不是很大,倒也清静,让他好好做事,自己养家。征询了两位新晋的夫人小妹的意思,媛似乎还挺有心思跟着女官们做些事,婵似乎顾忌公公婆婆没有附和这个想法。
至于小援这孩子结婚后就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就傻呵呵笑,让我不得不赶紧提醒他给家里写信。
鉴于刚在婚宴前学习的知识,回去关照了一下岳母大人,让她小心蛇,没想到她直接抱出一捆晾干的蛇皮,据说蛇肉都熬汤了。
让我不由得仰视了一番比银铃还矮一头的岳母大人,我觉得蛇们会不会在宫城内立牌子,上书:内有恶婆,切勿擅入。
士大人把士公子留在了朝内,自己很快便告辞离去了。
他知道我要去西面,甚至还帮我修书一封,说给那边一位姓雍的大人。还说一定带上他儿子好好磨练一下。
我很欣慰。
随行的人,最终决定是士公子,葛凉,苏梅。
对于最后一个人选,我总觉得是老四的特意安排。不过正主并不生气,还很期待。士公子也很开心。至于葛凉,似乎去不去和他都关系不大。他和我们普通人一般不在同一个世界。只是安顿了一下手下几个医官的工作,就自己收拾行装了。
鄂焕以自己从那里来的理由申请也跟着,受到了大家善意的嘱咐和祝福,并一致通过。尤其是陈应和刑道荣和他交情似乎很深,彼此之间说了很多。邓茂认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出自《战国策》),所以恶脸相亲。由此我知道他和小南关系应该很不错。毕竟小南最近在读什么书,我刚知道。
张林也想跟着,遭到全部同仁的一致否决。宋劝慰了他,然后向我表示,千万别带他。
一百五男兵,一百五女兵,皆本地百越人,盔甲武器形制皆被剑锋统一了。不像我们汉军,也不似普通山寨野兵。不过带了很多仪仗,还专门操练了一番。此外鄂焕带了十几个和他一起过来的,说都是熟悉那边附近风物地形的人。还有些其他百工之类,整个队伍三百五十人。
有人提意见,说这个队伍配置没法打仗,因为女人每个月会有几日不适合,而有时候打仗是没法挑日子的。我说如果是为了去打仗,我也不会只带这么多人,而这一路阎柔已经替我们打通了关节,我多带女兵,加以仪仗,更显得我并无恶意。毕竟三百人对很多山寨来说也是不少的兵力。此人再问主公不是要伐董么?我说我可以借别人的兵啊,毕竟有很多势力直接被董贼威胁着。也就是因为明白这一层,两位夫人才会同意我去。
还有人继续追问我,为何抛下封国自己离去。我说越国一切已经步入正轨,每个人专擅其守,各司其职,未来亦有详尽规划,如何执行,皆有法度,有我无我其实问题并不大,但是那一路有我才显得最大的诚意,尤以那位南王还是我的结拜弟兄。
仍有人不死心,当着我和夫人在一起时问道:这样不显得主公在朝中没什么作用?
我指着他:“哎,小子你说对了,我在此地越显得于事无补,朝廷里的人对我越放心。”
“您不是四辅政么?还担心这个。”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四辅政。”我笑了。
剑锋还我打了一对短兵器。他总觉得我舞剑会砍了自己,而我又颇好乱砸乱抡的**打法。在天南密林窄道上,短兵器好使开。他给这兵器起了好听的名字:风云震山杵,其实就是一对粗铁棍,就是上面有些竹节一样的凹凸不平的纹路,说这样打人更阴险一些,符合我真正的心理。
他这嘴比三叔是损多了。
除此之外还给我打了一杆长兵器,就是狼牙棍去了刺,另外上面的刺猬球变成有棱有角的锤子样的东西。他说这样不容易暴露我的身份,而且比师父给我打造的枪更符合我的喜好,那些棱角就是为了更阴险一些,符合我真实的内心。
他这嘴确实比三叔损多了,不过他还挺能为我考虑的。
我去看望了两对新人,嘱托了一番,主要在小援和小媛的家里多坐了一阵。子实吾兄也,故而两个女孩我是直接当亲妹妹看的。我称这两口子为援媛夫妇,两个小孩似乎彼此还有些羞涩,但是已经颇有些默契,一个人倒水,另一个便赶紧接着再递给我。银铃给安排的地方,不是很大,但是很干净也很幽静。我觉得很好,对这样的年轻人,修身齐家,进而治国平天下,这种条件不会让人惫懒,也不会让人厌倦。我甚至有些羡慕他们俩,如果我能和银铃就这样在某一个小城里做一个小吏,不愁吃穿度用,就这样一辈子,岂不更好。
我告辞回家时,仍在想着。最终的结论是:若是治时,这样自然无妨;若是乱时,我这样应该是有些自私的。
我记得我和两位等待我的夫人说道:自襄阳而至雒阳,又自雒阳而知广信,已至天边,而入天南之地,已在天外之境,险山恶水,瘴气病木,只间或如孤岛般的汉家城寨于其间,智于天下之无私,则于夫人及诸子女则似无情矣。幸得贤妻之助,此行,智必成其功也,且待吾归。
那一天早晨,薄雾,风中传来烧秸秆的味道,我离开了广信。不时回头,直到广信消失在雾霭中。
我再也没有回头。
我也不能回头。
风从背后吹过,带着水汽的味道,身边不知谁说着:“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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