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又是一阵好闪,紧接着例行公事的狂风和轰鸣之后,我便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人群中了。
这是我第一次顺着这条路线走出去,上次是被拖出去的。生活总是有些奇怪之处,不过也许人才是这些奇怪之处的根源所在。
几个大步便追上了这个小个子似乎很精干的人,我相信这个人应该不认识我,所有人认识我的脸的,大多也见识到了那个混蛋弑父的场景,所以,此刻应该大多在黄泉路上走着而不是这条路上。即便此人例外,我也一定要告诉他,如果他泄漏秘密,我就会当着那个混蛋和这个倒霉蛋的面,大谈我到处宣扬那个混蛋弑父的事情,那么他也必然很快会去走那条路了。
不过这个人,要么就是非常开眼的,要么就是老实巴交地过火的。至少他的表现是吓了一跳。那个侍从肯定感觉到了背后有人追了过来,还转身朝我看了一眼,然后便背靠着廊柱,看着他的眼神便相信,他真的不认识我,就如我不认识他。
不过我相信这个人听到我的声音会怀疑,他的脸上似乎有很多不能确信的地方,其实,我更怀疑我的口中很难隐藏的荆州口音。所以,必然我要费一番口舌了。
“莫慌,我是王大人派来保护您的加上看着点门户的,他和小侯爷说可能平安风云侯会跟着门口来的人,便让我来看看,我是王将军带来的荆州老乡,若跟着的真是荆州人,便让那人说一句话,若有荆州口音一听便明。”我做出一副老粗的模样,倒也有些模样,不由他不信。或者应该承认,我比较有当老粗的前途。
“噢,我说呢这主意是不错,那平时我怎么没见过你?”他似乎有些相信了,但是还是有些怀疑。
“我平时都在将军手下练兵,这回说平安风云侯来了,他说我也许能当得住平安风云侯几下,合着门口的兄弟们,应该拿得住那厮,便让我过来。”
“噢,怪不得这么面生。哦,你个子这么大!”
“是啊,没这身板怎能挡住那人,听说那人有一丈,我可能还比他高些,应该能压住他的。”我做自信满满之状。
“希望吧!”这人信心没有我足,还是有些慌乱:“今日轮我值夜,白日里便没见这个人,以前早听说这个人怎么怎么了得,没想这次却被小侯爷一通麻翻放倒,最后被拖了出去,想来也不算什么个厉害角色。却没想到夏先生也来打听此人,却说此人如何神通,言词凿凿,绝无虚假。只说,今夜若有风云际会之象,则此人必脱囚笼而出,只怕此地难逃一番腥风血雨。当时只当个笑话,却没想今晚忽然就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而那人竟真跑了。”
我心中有念,口中却道:“原来,原来。不妨,不光块头大,我劲也大,现在就是保卫王将军,您看我手中的戈,便凭我,寻常人等十几个也近不得身。”我还装模作样地挥舞一番,呼呼生风,合着原本的大风,以及天上轰隆隆的雷声,还确实挺是吓人。
“那便好,我便放心了些。”他也似乎终于放心下来,说不定心里还在琢磨,这么着这个大个子能撑一会儿,我便乘机跑掉便是了,不过面上当然完全不同,他松了口气,然后又看了看天:“这雨,怎就是下不下来呢?”
我当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番难得老实一次。
这是我第二次离开这里,上一次是被拖走的,这次便费了些力,不过我更喜欢这次的感觉。
少顷,便到门口,随着家中侍卫缓缓打开门,却先见两个人黑着个脸挺立于廊下,身子一动不动。
我在那值夜的侍卫官后面小声唆摆道:“不说是一人么?怎么凭空多出一人,难道真是平安风云侯挟持。”
那厮果然心下大疑,看着前面,挥止旁边拉门的武士,有些心虚地问了起来:“徐将军,您身后的这位刚才怎么没见到。”
其时心下大喜,琢磨着挑动着把这个似乎是但理论及事实上完全不可能是的“平安风云侯”拿下,合这个明显有同党嫌疑的将军,一起捆绑拖拽到那堂内,让他们挣扎喊冤,以至局面少乱,我便趁机用收缴这个人来的,或者王威的剑一下刺死那个混蛋。
却没想,事情的转机来了,当那个后面的人用一口当地口音说话出来时,我却心中一阵惊诧,忽然心下大喜。没管他找什么借口,只抢着说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我仿佛听说过你。”
“我叫韩烈牙。”我心中已经暗笑到肚子疼了,心道少了两个字吧,先不管他怎么过来,但是那声线却一听就是他的。
“我名唤厉北海,你可识我?”我直接笑了出来。
“呃,是大哥么?”这话语气诚恳至极,我心中更是笑开了花。但是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立于那个徐将军之后,便知道这里面是有些问题的。
破六韩烈牙来了!我的厉北海兄弟正站在我的面前。
“正是,呃,徐将军,便请进吧。”转过身再对那人笑道:“这人是我兄弟,如果有他在平安风云侯就更好应付了。这人若杀起性来,所有抵抗之人都会被剁成肉泥的。”
这第一句一语双意,因为我确实也觉得事情好应付多了;而这第二句是提醒那位姓徐之人的。
这一路,侍卫在前,我在二,姓徐的第三,龙行第四,鱼贯而行,表面平静无奇。我不清楚龙行怎么过来的,但是他必然是偶然到此,然后不知怎的,知道我的消息,便过来救我了。亏他胆子真是大了去了,竟直接过来劫持那小畜生,然后逼他让下面的人放我。不过他显然也对我怎么逃出来的大感兴趣,而我们两个人一向在一起唬人方面很有默契,于是我们便说开了,虽然传递了信息,却也出了些事。
“大哥,您不是在荆州,怎么过来了?”没想到他的当地口音已非常熟练,我觉得鲜卑人真是学语言的天才。
“噢,我被诬杀了人,被关在死囚牢里,亏得有人帮忙逃了出来,便来这里投靠王将军,混口饭吃,现在王将军还在里面大堂拜见小侯爷呢。哎?我记着,你原来不住在荆州么?却为何也到了此处,还投靠了徐将军。”
“啊,最近水大,我的商船被水冲了没影,幸得有其他商船上来人说这里缺人,我便也来讨口饭吃。”
“那好那好!”我当时没想到,兄弟也没有想到,我们犯了很大的一个错误。对此,我除了认为是我们太年轻,其他没有任何理由。
“我先进去禀报,请徐将军在外稍待片刻。”他依旧很恭敬地和我们三个人打招呼,我们两个人都朝徐将军看了一眼,他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话。
我们察觉到不对,那是因为片刻后,屋内竟一直毫无声息。
也幸得我们两个人还没有乐冲昏头脑,都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厉北海冲我一皱眉头,旋即抽出背后挂着的长弓,张弓搭箭,便朝正厅正面走去。
我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事情的不妙的,长弓上飞出的箭只,战士们忽然有些失措的冲上堂,霎时不绝于耳的堂内响起的武器相斫之声,箭破人筋骨之声以及伤者哀号之声,相斗呐喊之声,呼叫援兵之声之类都可以证明了这点,连天上也忽然雷声大作以作应和。我也立刻选择一把抓住那徐将军的衣领,在他来不及惊恐之时,便让他的脑袋撞了旁边的廊柱。一向在较劲方面我很少吃亏,这回幸好也不例外,不知道他有没有试图挣扎,不过这回他没有机会了。看着柱子上的红红黄黄一片,便只能心道一声:“对不住!”拖出那人佩剑,立刻投入那边战团。
廊下的战士和屠大屠四打成一片,打成一片似乎有关系好的意思,不过这里完全没有这层意境,场面上更像大家一起吃肉,抱着角力松不开手,这帮兄弟们就咬上了。
而破六韩烈牙也根本顾不上对付门前的胖子,只管朝里面射去。
堂内已经倒下几个人,王威拔剑正与众侍卫交手,情况相当危急,幸得北海帮住射住阵脚,还能勉强撑住,此刻周围人丛中仍不断有人倒下,我与北海说过王将军,他虽不认识王威,却能明白这个堂中圈内之人便是我话中那人,便用箭来保护他。
不过当时我没想这么多,我直接冲向屠四,一剑鞘将他打倒,这种憨胖子我还真下不了杀手,他们要比那堂内的畜生无辜得多,不过按我没数的手劲,可能得有几个时辰慢慢睡着了。
再过几个须臾,屠大哥和他兄弟呈大致相同地姿势睡着了。
局部战局立刻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倒了过来。
我和龙行一组,我仗剑,他执弓,一路遇谁杀谁,无人能遮拦,直追那个混蛋了。
“就是那个穿最好衣服的?他老是躲在柱子后面,把他逼出来就行了。”一边张弓搭箭,一边他还是能和我说话通气的。
“是,射伤他,留着他的命给我,为了陷害我,他竟手刃了自己的父亲,我要和他好好算算账。”趁着找他的时节,我还把那时的情景稍微描画了一下,不过有些夸张,至少把他的嘴脸描得更畜牲了些。
“噢,这么该死的东西。”带着咬牙的声音,我相信在这世间至少这点道德基础是完全相通的。
“我们得快些,外面的人可能要来了。”
“没关系,我们来了三百人,门外小南带着几十个兄弟看着呢,城外还有王炼带的人,如果我们不行,他们就打城……好,那龟儿子的肩膀露出来了。”他声音中忽然有了笑意,随即手中箭矢疾飞而出。
我知道肯定射中了,他的箭法我信得过。随着他的箭羽飞过,我立刻追了上去。
这畜生一手抚胸上穿透的胸口,一手用我的长枪撑着自己。看见我来,竟扬起我的长枪便要来刺我。
“好大的胆子!”我大喝了出来,随即拖过枪尖——我是决计不敢拽那小尾巴的,一手夺上枪身,再大喝一声,人借吼力,吼借人力,便如一声惊雷炸过,硬生生把他撬了起来,然后狠狠把他甩砸到墙上。
或许我这日有些憋闷,需要些宣泄,总之后来我觉得当时我的那一番话有些发泄的意味,而且在当时浪费那么多时间有些不智,或许我不该叫谢智。但当时,枪尖指处,人亦正立,一番慷慨之词,却都是正理。
“你这畜生,自以为是,就凭你?你注定一事无成。可即便你一事无成,相较天下人,你尚幸运之极,自小锦衣美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这畜生竟杀了自己父亲,你可知毛发骨骼皆受之与父母,数十年养育皆被由双亲,如此大恩便换得你这畜生一枪对之。你对得住他们么?”
“我有今日,不都是被你逼的?”他竟认为自己还有理由,不断咳嗽时,还恶狠狠地对我。
“哈哈,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我坐船回家去,我招你惹你了。当时你请我来,若我不应,你当若何?还不是派人杀了我全船的人,你觉得当时动手,你自己有些危险而已。便把我诳上岸,再派人追杀我们全船的船工,是么?”
“你才知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他有些叽嘲式的口吻。
“啊……呸!你这禽兽当然不会明白,我早和你说了,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跟你去的。那时那个嚣张跋扈之人显然很受你重用,否则怎能在你面前依然敢如此胡作非为,无尊无长。可你还是能一刀把他宰了,毫不心惜。故而我知道你是个心狠手辣,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人,我只能如此。”
“我不信!你为了那些奴才肯这样,我不信!你哪有平安风云侯的作派?”他几乎咆哮起来。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言毕,我用枪杆恶狠狠地抽他的下半shen,与我想象中一样,一下便把这个养尊处优的混蛋给打软了。
“啊……我是皇亲国戚,放了我,否则你会有……啊……平安风云侯,我愿跟随你……”
“要你?要你,我还不变成一个王八孙子。”听得这话,越想越恶心,手下更加重了,胸口也渐渐自己疼了起来。
“啊……”后面他连求饶都喊不出来,只会嘶号,直到歪倒一边,不再叫唤,也没了动静。
北海在我身边咽了一下口水:“大哥,你下手还真黑。”
“打他上面,他一下就晕了,说不准就死了,那不便宜了这混蛋。”我有些如释重负,轻轻看看胸口伤口情况,松了一口气,随手拽下一块堂边遮风的帘子,将那混蛋打了个包袱,便拖拽着他走了。
府内似乎卫兵不多,王威受了几处伤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和几个散于堂内各处有些疲惫不堪的士兵站在一起看着我们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人过来找我们的麻烦,也可能是因为天上一声紧似一声的轰鸣掩盖了这里的厮杀。
“刚才那个侍卫呢?”
“在这,我专门留了这个混蛋。”王威舔了一下带血的嘴唇,从身边拖出那个老小子,他被捆住了,脸色有些紧张和惶恐。
“你怎么知道的?”我想他明白问什么,所以看过他的样子后,我还加了几句:“老实说,我不杀你。”
“那个……那个……”
“快说!”我摆手示意让王威不要吓他,却没想一支箭从他的发髻穿过,对此,我决定以有些愠怒、无可奈何的眼光看向身后,那人则报以无辜地眨眼。
“徐将军在场,两个小兵怎么能这样不顾场合地高谈阔论,说的,全是当时在这府内的人事情况,而徐将军却一点意见不说,也不喝止你们。那徐将军必是被胁迫,而您二人应该是……”这番这个人说得飞快,险些让我没听明白。
“同伙。”我想这个词他还不太敢说:“没错,我们疏忽了,你的脑袋很灵。好,王将军,放了他。”
“放……放了他,怎么行?”
“我们是来宰这个弑父的畜生,这个人,包括这个屠大屠四都不是什么大恶人,都是别人的下人而已。”
“那就捆着,等人救他们,您放了他们,他们去报信怎么办?”
“那便到时候再杀。”我非常自信地笑了出来:“我们有人在城里,还有人在城外接应,他们没了头脑,我们手中还有这个混蛋,他们只会是一片散沙,他去说了,反倒更添他们的乱,没事的。”
“噢,您的人都来了?”王威有些惊讶,进而有些佩服,也不知道他佩服什么,如果不知道对象,那我先接着也不算什么错。眼看着前面的人被放走,除了还没睡醒那两条大汉,还有一些再也醒不了了,没有感慨的念头,合计着还是先将兄弟和王威互相介绍一下。
“是啊,王威啊,这是我的兄弟,厉北海,一手箭术几乎天下无敌。”我将北海介绍给王威,也把王威介绍给厉北海:“这位是王将军,叫做王威,不是他,我决计不会来到这里的。”
“多谢王将军帮助我大哥。”这人立刻变得文质彬彬,让我又想踹他一脚。
“我还得多些您呢,要不是您,我这会儿也躺在这里了。”王威还没喘定地笑了起来,一边随便指指身边躺着的人:“这位兄弟的姓氏不多见啊,不知是何方高人,怎能练出这一手神箭之术?”
“吾本幽州人士,少年时整日于原野上游猎,这时日一久,便练出这一手本事。”虽然话语挺随和,但我还是觉得这人文绉绉地显出欠揍意味。
但表面的我还是很沉静,将这两人聊天的***和打算打断了:“我们合计一下下面我们如何行事吧?”
事不宜迟,越拖越不上算。所以,一旦明白这个我们的意见便是一致。以王威和我为头,北海殿后,在外和小南碰头叙话,寒暄了几句,便商定先和大家出城再说。
不过这回我心中冷静下来,却有些觉得不好办,这番这寻阳郡侯死了,这小畜牲我是非杀不可,这最后的屁股不好擦。这块地归谁,这生杀予夺由我这个庶民显然也很不恰当,这番,有些麻烦。我心中终于开始后怕,以前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如此,但这次,从后背上来的那股凉气让我明白我有些怕了。不过看了那畜牲一眼,这勇气顿生,此畜我是必杀的。只是心中依然明白此事后患不小。
“风云侯大人……怎么了?”王威看出我的不对劲,有些质疑似的问了出来。
“这事,日后可能麻烦不小,我心中有些担忧。”我开诚布公地说了出来。
“呃,看来您也怕?”他对我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他的反应也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自然,我一人倒也罢了,可我亲属妻眷……心中总有些挂碍啊。”
“大哥,你便昭告天下,弑父是这畜牲所为便是……”
“只怕没这么简单。”我摇摇头,我们汉人与鲜卑人相较,还是太复杂了些。
“风云侯,我不清楚,有一件事说不定有些帮助。”王威有些不确定,但是他显然有所忆及。
“王将军,请讲。”我感觉事有契机,便问了下去。
“这里正在建一座临水行宫,您可知道?”
“此事我知道,王将军请详言。”
“修建皇上的行宫,须向皇上启奏,皇上会派专人过来作监工。”王威说说脸上带上了微笑,显然是有了方法:“这个人是个宦官……”他似乎还在想,但我就明白过味来了。
“行宫建了多久了?”
“两年多了,才建了不到一半。这个太监是一年多前过来的,当时还没出……”王威指指北面,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节,孟德兄还没有动手,宦官外戚皆势大,在这件事情上,显然宦官占了个便宜,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宦官幸而出来公干,否则,难保不在元宵之夜身首异处。
“那此人在何处?”
“就在郡侯府里。”
“那不早说,回去回去。”我一挥手,拍马回去。
雨依旧没有下下来,而守军也没有出现。
这番赶得巧,将将在门口便把这阉人给堵住了。此人正准备逃跑,一身府丁下人打扮将欲夺门而逃,看见一身戎装的我们,立时吓得腿都走不动道了。
“张公公,您别来无恙啊。”
在门口灯光下一见是王威,他似乎松了口气,“原来是王将军啊……不知怎的,今夜来了一批乱党竟把小候爷给抓走了,很可能是老侯爷的忠党,哎,这叫什么事啊?不知道下面怎么办?这边乱作一团,若是让上面知道,可就麻烦了。”说着说着,这个人又急了。
“所以要你帮忙。”我翻身下马,笑着说,心中感觉此事无忧矣。
“怎么回事?这位是……”这人看着我笑,似乎也觉得轻松了些,便也稍微轻松了些。
“这位是平安风云侯谢智大人。”王威很恭敬地介绍了我,也把那人又给说僵了。
“平……平……平……安……风云侯。”那人很是紧张地看着我,然后眼神很自然地在我的后面找寻。
一道闪适时闪过,扔在马背上的那个畜牲定是让他看到眼里了。
这番他吃惊不小,一下子便跪倒在地,“平安风云侯大人,老奴与那弑父的畜生可不是一路啊?”
“我知道。”我点点头,表现出绝对的信任,因为此刻我真的需要这个人:“你替我回去禀告皇上,便把这里的事情如实禀报。”我一边说一边想,到了这里已然笑了出来,“不妨事,回去后,只管投我老师那里,会有你好些的说法。我与你修书一封,你做普通人打扮去洛阳,免得被人抓到,丢了性命。你须知,路上装上我的孟德兄的手下人,你便没什么命了,你须得报我的名字。”这番既是吓他,也是宽慰他,既是逼他与我帮忙,也算给他一条相对好些生路了。
这阉还算识相,不仅赶紧拜谢,还自告奋勇带我们出城。
此番更是好,若是闯,难免折损兄弟,专为了我,心中必会歉疚异常。若有了他,这下面就没什么为难之处了。
有这厮果然方便,一路通行,无所牵碍,众口护卫皆缄口不言而放行。本来恐怕就是无主而众人心不齐,多半装聋作哑。偏巧队伍里有这么一个阉货,大伙看见他,恐怕就更犯嘀咕了,这毕竟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即便看到人群中包成粽子的小主人,也多半装瞎了。
天微明,这一夜,终究没有下下雨来。
出城一里,只听得一阵马蹄声自左侧而来。微光下依稀能看到领头那个马上的小个子,我便能想起当年在云梦上碰见他情景,那景象真是难以忘怀,我记得那时难以抑制的激动。
“王炼吧?”我依然能回忆起他的名字,对我来说,这也算难得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龙行大声喊道。
“那边宫殿有火光冒出来,我们看一队军队刚过去。我们怕有什么事,便先隐藏了起来,看见他们过去,我们这才出来。”
“噢,那就是我们那边的兄弟成功了,我们去江边吧,他们在那里等我们。”
“正好我们的船也在江边走吧。”
“那这个浑蛋,也带走?”
“那你什么意思?龙行。”我已经感觉出我这个兄弟浓厚的杀意,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带着这混蛋,而且我也没有理由不找个更凶地来对付这个畜牲。
“我来吧?”
“好!”
龙行纵马过去,一手极为灵巧地提走那个开始明白自己处境,杀猪般叫出来的混蛋,便到远处去了。
就在兄弟远去办事的时候,我看出有个人在发抖,便自然要过去劝慰一番。没想那人更想来劝慰我:“那畜牲该杀!该杀!”只是语气中充满惊恐。
我知道我不用说什么了,只要别让他再受惊吓便是。但是我不能保证,龙行会不会带颗头回来。
忽然我的脸湿了,让我不由得看看天。
一片片水花就这样打在我的脸上,溅进我的眼中,模糊了青灰的天,暗褐的云。
“终于下雨了。”不知道谁说的。
“那混蛋定是死了。”我自言自语,“不知道多少冤魂终于可以瞑目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担心,有我会便宜他?我开了他的膛,还把他眼耳口鼻……”
“行了,行了,不用描述得这么仔细,我明白便是的了。”
问了我妻伤势,众人只说不重,却没有多言语,我也无法。
此下,接上兄弟,我们便一路向西归乡去了。全不顾后面会发生什么,因为那个阉人会帮我们,因为在这个特殊的时节,我们也会帮他。也许这就是一种最简单的政治,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交换使用对方的权利。
这是我自己学会的,有时,我会感到恶心的,虽然一切做起来如此简单,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夏末,依然盛行的东南风让我们的船逆水依然能航行得毫无问题,我给兄弟们讲故事,或者被他们缠着讲故事。但却都是一个关于明孜的故事,一个一生难以言尽的故事。北海小南有时会在旁边听一会,但很快就会离开,而且低头不语。王威则听得很仔细,以至于,他一日黄昏听到我被那大个打晕时,忽然告诉了我他猜出那个大个做此事的缘由,便说那时,换作他,多半也会这么做。
“风云侯,你不要见怪,我也是猜的:我想,他绝望了!没错,原本虽然情势紧急,但他仍然有活的***,也有活的信心。***是每个人都有,但是信心原本是你给他的,但是这次你这一摔,他被摔醒了,他认为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保证他们活着杀退那些西凉人。但是他们很……你,他们不想让你……,所以,便出了这条主意。”
“谢谢。”我终于明白了,但是明白过来后,留下的却只有这夕阳下的轻风带来的凄凉。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王威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平时看着似乎有些糊涂,但是逢到要出点子的时候,还是很有想法的。这个人很不错,而且作为荆州人,他的性格也有些像荆州人,即便是武将,还是文得有些迂腐。
可更令我惊异的是,北海已经很文人化了,这人定是常和夫人讨教作诗诚成赋形成的“恶果”,这个原本的粗人整个人作文人状,还是让人觉着不自在。
令作为一个人更加惊异的是,小南不再那么喜欢咋咋呼呼了,平静地和一个小姑娘似地,想着什么问题。我问过他的姐夫,这是文文的功劳。据不可靠泄密,文文与小南二人过从极为非常严重甚密,他觉着二人有诸如叉叉圈圈杠杠这类鸟事,我很想知道这些恶心话是谁教的,不过不用想太多,脑袋中方涵的小脑袋就出现了。不过那种鸟事,我想他们之间还不至于做出来;不过即便做出来,只要没有后果也就算了;即便有后果,他们躲到蜀山里某一个山村里,偷偷结决完,托给当地人家,也……好了,我决定把自己的恶趣味打断,因为王炼向我们告辞了。
王炼中途便带着大队人马离开我们去长沙了,本来他就是中途被破六韩烈牙叫来帮忙的,走的时候,忽然戴上笑容给我们些消息,“政嫂要生了,就这一个月的事,政哥脸上的痘子更多了。”
我立刻打断这帮人去打文正兄秋风的想法,只说襄阳有事。没想北海开始抱怨了:“大哥,我没什么事干的,你的老师,和你的师兄,他们都不信任我,只让我教士兵们练箭,我能自己调动的不过几十个兵,还多数是我族里的。这叫什么事么?我和陈梁说过,他倒和我笑嘻嘻的,只说现在不打仗,打仗的时候自然有我能调动的兵。哎,我想想倒也对,我不曾带着军队……哦,对不起,大哥。”他挥挥手,“我憋得无趣,积了一百日,我便休十五日之假,夫人回了娘家休养,雪儿也被带走。我便一人,拖着小南出来游玩了。”
“北海,你也不觉得残忍,这番带出小南。文文必怪罪于你。”我笑道。
“嗯,是你师父让我这么做的。”
“师父?我师父回襄阳了。”
“是啊,他箭法很厉害,我们斗过几次,居然我没赢他一次,大多平手,居然还输了一次,都怪我太心急了。”言语中颇有回去后再斗三百合的想法。
“师父回来了?”我心中有些不解,便要赶紧回去问问。
此下日子虽慢,却还是眨眼便过。过得时候难过,过完却觉得过于匆匆。所谓,逝者如斯夫,便是如此吧。
自江陵上岸,弃舟换马,自从范哥在京城,这里的事情便丢给了那个三叔带来的胖子。我记得他的字:“同飞”,却想不起来名字。只是记得当初还想过此人此世,即便前生来世终究是飞不起来的,故而容易记得。
“同飞贤弟,别来无恙。”我很热情地打着招呼,仿佛我们很熟。
“啊,子睿兄,在外一切可好。”他也很热情,仿佛我们真的很熟。
那日拟了一封信,斟酌了一晌午,终于凑成一篇烂文,权给那阉人作信投我老师去了,为免我那孟德兄手下手快,便让他换了荆州兵卒之衣,让他以送信的身份前去。其他只是一般无奇,只是这传信之人,换作一个阉货,送信之故却是因文栋兄之名。为此那信札封口我便写了数次,一不留神便把平安风云侯抑或谢智写上去了。只能自嘲似地摇头叹息,无奈而笑。
此事便告一段落。下面最要紧的便是回城,北海本打算让我和他们一起歇息一日再走,只说这水上日次难以消遣。光凭这话,我便不得不对他有更新的认识,但是我还是让他歇息,只说我有很多事情,他便要随我一起走,也被我劝阻了。王威没用我劝,北海被我说服后,把我的话换了一种描述方式转述一番便把他也留下了一夜。
这一路,我只顾催马,不停挥鞭,却苦了我那下面马儿受了罪。不过我准备充分,只因带了十五匹马,串成一串牵在后面。不过事实证明我过虑了,我只麻烦了六匹马就到家了。在城门再换一匹,撇下剩下的和城门的兄弟作伴,便回家了。
这次,又是一个晚上,上次我也是这光景回家,还把郭佩当成了银铃,不过这回只能是郭佩留在家里了,至少免了一番错认。这次满天星斗,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啥都看不见;这次满街都是脱得赤条条乘凉的男人和穿的稍微多一些的女人,和上次也有些不同,上次倒是乘凉的好时候,天凉得能结冰,但没人在外面这般穿着;这次,没碰上巡逻队,算得上走运,上次差点被人拔光了。上次回来是兴奋,这回回来不知道心中何味,只能没事偷着乐。不过相同的是,我决定和上次一样“潜伏”进自己家。还梦想着,因为这突来之喜,郭佩的身体忽然好了。
于是,还没有到门口我就下了马,一溜小跑回家,在门口先抢先捂住打算报喜的门口卫兵的嘴,然后示意啥也别说,我便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了。不过他还是说话了,但我没怪他,只管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出去,因为他很客气地和我说:“风云侯,您的宅子在隔壁。”
以后,要是我当大权,我定要让每一个新建宅子从外面看都要有些不同,里面屏风上也刻上字,还有也顺便也让所有的车都要在外面绣上主人的名字,还有……已经没有还有了,因为我照样捂住了我家的门口的卫兵,可他却猛伸指头指着我的背后。有了教训的我虽然不相信自己会错两次,但是还是决定先看看牌匾,然后立刻松开我的手,并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这次便让我大为不满:“风云侯大人,李六说的隔壁是那边隔壁。”
最终我在平安郡王府的牌匾下,努力瞪了它很长一会儿,确信没有任何变化,这才放下心进去。对这次的糗事,善于在这种方面推卸责任的我认为这次责任还是不在我身上,因为门口昏昏暗暗的,最关键的是连个卫兵都没有,门也一推就开,开始路过我还以为是兵库呢。
那夜,我便这样走了进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心中很是纳闷,我家连个门卫都没有,这也太蹊跷了。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那日景象和前一次真是一模一样,小孔明依然在那张几案那里抄书,郭佩背对我坐在那里看着小孔明。小孔明不再是嘟着嘴,似乎对读书不再是那么“深恶痛绝”了。不过宋谦陈武他们都不在,屋里就他们两个。
我在同一个窗户那里摸了进去,悄悄地于佩儿身后坐定,很温柔很轻声地吐了一句:“我回来了。”
那妇人愕然转身,似乎受了惊吓地看着我。
但我才是受惊吓最严重的,赶忙站起,往后退两步,立时跪下,颤声忙道:“不知母亲前来,小儿无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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