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奇怪吧?”这是他看了我的面部表情后紧接着说出来的话,对此,我决定不做掩饰,既然人家已经看出来,掩饰便显得毫无意义,且有些虚伪的感觉。
“好一个文质彬彬、英姿勃发的南王。”我笑着赞道,或可称之为皮笑肉不笑言道:“当真你是南王,或还是来一说客赚骗我等?”
“这事情还要骗你怎的?”他也笑了起来,言语中倒有些荆州口音,让我更加怀疑:“不过进来后倒吓了我一跳。”
“为何?”我有些紧张。
“你脸上背着竹帘后的红布把你脸印得通红,而这位先生却被竹帘印得脸上情景似阴阳相隔。”这让我对这个南蛮王戒心一下子多了几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南蛮王的人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
不过,旋即小羽装作送水的小厮的进来冲我微微点了一下头,让我有了数,她们母子俩被我派了在零陵南城头那里等候他们,顺便窥探他们消息,此刻点头便是说没有问题了,当然是人没什么问题,情况也没有什么问题。
宋玉东在我右侧,随即故意厉声责问道:“为何如此慢吞吞,耽误了招待我家主人的贵客。”
那小鬼头立刻有些委屈似的说道:“楼梯上有三条壮汉挡着,上来颇费周折。”
我没有责怪他,随即面无表情地挥走了他,同时脸上带上了优雅的待客般的笑容,随口说道:“该是南王麾下勇士吧?”随即和他一起笑了起来,下面却稍微拢了一下膝边平放的长枪。
此事我做计较颇费了些周折,零陵城郭早已败破,光和六年大旱之后这几年此处便颇有诸方不管的架势,连老师提及此出也说没有财力物力和兵力来重振此城,地方事务全归桂阳辖理。这些年,南蛮人在此购置盐米,我们在此购铁,却并未设置衙门,此处人也稀少,敢留在这里的都是两边吃得开的奸商和地痞。也许称他们奸商或地痞有些伤人,不过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词眼,如果一个城内没有民居,只有市集、饭馆以及那种男女胡乱勾当之所,这种城称之为城便有些不当,称之为窝可能更恰切些,尤其是这个城内各种不知如何纠集起来的帮派林立,更加让这里污七八糟。为此,两边最终都选在这里碰头,看来我们这两边都算不得什么好人。为了防备这些不太令人放心的南蛮子,我们这边混进零陵来的就有三百人,还都是和城里以前的帮派通上气,充作他们的人,其中嫖客一百,食客一百,商贾一百,一旦事有不谐,城内便可开打,此刻楼下便有十几个我们的正自假装但却是真吃着东西的食客。子悦命手下新招之将带三千人在城外十里地隐蔽,最是扎眼的是那领兵之将长着惊世骇俗、耸人听闻之状貌,操着恶贯满盈,凶神恶煞的口音,其实他人感觉倒还不错,分开来各部位看还都像人,而且尤其是那胡子还颇有几分开天辟地之雄势,差一点就是两个鼻孔似有变成漏斗的***,就是和在一起咋就怎看怎不对劲。那个样子我倒看了一眼便能永世不忘,只是叫啥名我却又给忘了,至于子悦,按道理把这些安排定当,他就应该去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去了,这事情也由得他了,至少桂阳还得有人主持大局。城内诸人也还好,最不让我放心的就是张林为首的百十个“嫖客”,一旦打起来的时候,别真给我钻人家被窝里就不好了。说实话,我认为最把持不住的应该就是那个“好孩子”了,这孩子其他没什么缺点,而且在很多方面有不少优点;但问题在于他不是很好色,而是非常非常非常好色。不过,我的内心中倒也有些希望不用我来谈判,让我可以也混在嫖客中等候消息,想想那个场景,那才真是“走马观花,青楼薄纱”。随即告诫自己有妻室的人,应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道德规范。当然告诫归告诫,我认为我并没有真正听下去。
“平安风云侯,还需等人么?”他似乎发觉我在走神。
“零陵之地,已成走马观花,青楼薄纱之地。”我当然要掩饰,随即似有些痛心地吟出那句。
“走马观花……青楼薄纱……好好,平安风云侯果然才华出众,平时平实平式之词,竟也能说出如此深意。”其实,他那段“平时”之话也便足让我琢磨半天,不知此人怎么这么快就想出来的。
“南王见笑了,君为何着我汉人之衣。”
“母为汉人,少时又与母居于一处,所以自小便一直着汉衣,况这次来见君等,如果穿南人之衣怕会带来一些不便,与你等恐有些无礼。”这话说得倒似他是主人似的。
不过此一句前半句,便能让我猜到好些要紧之事,心道这下便是好事了,遍布计较他后面言语。
“王为独子否?”
“非,已有一异母之弟,还有一异母或弟或妹。”
果不其然,不过最后一句,还是让我稍微想了想,随即莞尔。
“汝弟尚幼?莫非便是下面那胖胖的黑小子?”我笑着问。
“正是,二弟孟获,年方三岁,着实憨得可爱。”他也笑了起来。
“你二母是南人?”
他点点头,同时对我报以敬佩的目光。其实这不用敬佩,这个我都想不到,我的脑袋直接放到肉市上卖了算了。
“先南王是否因与西川官军力战而死?”这个不是我猜的,是我们打听到南王是战死,而非病故,故才这么问道。
他又点点头,平静之中似透出一丝伤痛,只是那伤口却是在心上;这让我忽然想起一句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话:“伤在心上,人就死了”。念叨此处,我叹了口气,随即说道。
“也许你该恨我。”随即正视他的眼睛,不做稍斜。
“不,这与你无关,我知道你与董贼之事,但这是我与董贼之仇。”坚毅而决绝的目光,确实是个人物。
“所以我帮你,因为我和董贼也有仇。”
玉东越来越奇怪地看着我们,因为确实整个谈判其用词简单,进展之怪异般的顺利,两方谈判者后期言语的幼稚,简直让他恍如隔世,用他的话说,只是两张嘴在说话而已,而且很多时候都是有问没答。而且达成初步协议后两个人似乎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二人越谈越投机,越谈越热烈,越谈越不象话,后面已经开始讨论诸如此处那种场所中那些姑娘们的相貌及身材了。所以我的随军军师最终得出结论,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这个年岁的此二人都算不得什么好鸟。
孟节起身说下去安顿一下,我和宋玉东赶紧起身相请,既出,我便问我的谋士此事他有何看法,因为我觉得我的头脑似乎有些发热的感觉。他端详了我好半天,才开始说话,不过第一句竟是:“主公究竟意欲如何?”
“嗯……讲和,打不起。”我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虽然明白他可能也知道得很清楚,但我还是有些耐不住忍不住解释道:“现在是春天,一旦打起来误了荆南的春耕可不是好事情,北面还有好多土地在水下面呢,也不知怎的,大水排得如此之慢。要知道,现在这里有一万兵士散于荆南各地,现在还算好养活。但一旦打起来,就算我们只出动本地的一万人作战,一万个年轻小伙子,一个人一天最起码得吃掉一斤粮食,那每天就是一万斤的粮食,为了烧水做饭,那又得几十万斤柴草,这仲春之时节,筹起来恐麻烦得紧。”我又长叹了一口气,这回不是因为其他,却是想起当年汉中之战我大手大脚几乎把荆州官库掏空的事情了,今年又逢水灾,所以当年向老师递战事花销奏章的我确信荆州官库里的那些剩下来的东西真的经不起我再折腾一次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似乎是安心了多,点点头,带着一种满意,看着我笑笑,然后说道:“平安风云侯,您这么想我就安心了,我也不用给您算这笔帐了。”
“怎么现在喊我还这么生分。”我想了想,“不过暂时也别叫我主公,显得我要结党似的,至少现在我可还是庶身。”
我不打算和他掩饰我秘密,当然我也不会直接把事情告诉他,如果这样他也明白不了我的话的意思的话,那么直接和他说也没有什么意义。结果我自己也有点犯糊涂,下面我就在自己思考我或告诉他或不告诉他的理由,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有点乱了。看来我至少还是需要一个好谋士在平时提点我这些事情。
其实,我本有一个最好的谋士,她有着我所不能比及的才能,她永远只会先替我着想,而不是她自己。而她是我最爱的人,可是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找到她。我又一次下定决心一见到夫人便要与她说明此事,却又自己问自己到时候是否说得出那些话,答案却又是不知道。
我似乎结婚后就很是没有定事的魄力了,而且或者说根本就变成了一个懦夫。
就在我心中茫然自责之际,他似乎也很茫然地问我一句:“那我叫你什么?”
“你比我小,先叫我大哥吧。”我很随便说了出来,然后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茫然,便问道,“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大哥,实际上我正担心此处。”
“快说你的想法。”我连忙抖擞精神,尽力驱遣心中阴云。
“自伏波将军马公故去,蛮人即与大汉之辖下多有嫌隙,常有争斗,此次议和,必是内外交困,新王之位不稳方勉为之。抚之,则安荆西南之患,有诸利而无一害。”他顿了一下:“只是……只是我们恐怕真得帮这个南王一些忙。”
“那帮些什么,再小声点。”其实,我的声音比他还大,说出这话来教训人,我自己也觉得脸红。
“我在北方曾见过南蛮人商队,言语之间,听说南蛮人内部不比我大汉政理修明,法度严谨。多是一山一王,所谓南蛮王之是一个名义上众部落之首领。而且这个南王还有一半我汉人之血脉,难免让那些占山为王者不甘臣服,一旦一个稍微有些势力的山王动手了,很可能是一大片山寨都会跟着闹起来了,那这孟节可真的麻烦了。所以他来和我结盟,恐怕也是借他汉人的身份和我们接近,定了盟约,让手下的大王认为有我们替他在后撑了些腰,不敢作乱。我听他言辞之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恐怕也是怕我们窥破他的软肋,来要挟于他,向他索要些便宜……索要便宜自显得我们太贪,也很是不义。但我们最好还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诚意之时,有意无意之间戳他的痛脚,让他们真正明白我们的诚意,否则让他认为我们太过愚蠢,见轻我们,视我们软弱,以后地位牢固之时若再来犯欺荆州,祸乱会更大。最好再在他手下有不服之时,我等代以平乱,以疾风之势火速平乱,与南人言明我等诚意再退,更显我等实力,其后,南人必不敢觊觎我荆南之地。”
我被他说得一身是汗,我忽然感觉我真是个无用之人,这些简单事情我都没想周全。差点起身行一大礼,不过看到旁面的竹帘,想起下面有人,不便让他们生起其他想法,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看这个孟节怎么样?”
“是个人物,单看他不带寸兵便独自上楼,便可知晓,还有他们比我们还要坦率,他们人都在底下大家看得到的地方。”
“玉东啊,你这话就有点不太好了。”我指了指自己的枪,故意作生气状却还笑着问道:“看来我就是那种软弱怕事的人吗?”
“大哥严重了。”他也笑了起来:“咱们在周围暗中安排了这么多人,如果您不带兵器,虽然也没什么危险但我们就显得有些虚伪了,你想到了防他们,这自然是对的。你还带了件兵器,说明你根本心中没想着要做隐藏,这很好,至少我知道你这样的我比较好侍应。”
我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宋玉东,不过心里还是蛮开心的,不过又有点觉得他在奉迎我。
楼板上又响起脚步声,一个女子用此地的方言大大咧咧地喊着“借过”便只管从楼梯上过来了。随即听到她在此间隔壁招呼别的客人的声音,又过了一会,这个着粗布衣服的却有稍作打扮的乡下女人才来到我们的屋子,一边招呼我们还要添些什么,一边却用手指蘸酒在案上写下“隔壁有人,似在偷听”。我微微点点头,随便让她又上了些酒肉,便让她离开。
宋玉东适时地调笑了几句,然后那女子故作嗔怒地发了几句娇羞之言,转身而去,我和宋玉东再大笑一阵。然后让他贴耳过来:“你这个都懂?”随即听到他的回复:“跟人学的,不过那个少妇装得还真象。”
我也觉得,这女飞贼的本事倒真不小,而且那个南蛮王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想想自己,真想和他说一句彼此彼此。只是不知道他预先进来多少人,居然把我们都瞒住了。
片刻后,又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如果没错就是孟节,其间脚步很不自然放慢一次,然后才照着最初的步伐前进。
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手也握紧了枪身,随即示意让玉东到我身边,并伏低身体,并示意不要打信号。我斜眼瞥了一下楼下,下面的南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但这却让我更握紧了长枪。
过道上忽然声音大了起来,旋即听到兵器相击的声音。心道,终于还是出事了,不过楼上除了我们没其他的人,没有宋的信号下面的人只会按兵不动。所以,我立刻想明白这隔壁偷听之人很可能是另外一伙人。这从下面的人发觉不对,有些混乱,却又有些不知所措可见。
同时我也意识到另一要紧之处。
孟节危险!立刻挥手让宋小心,而且示意千万不要打信号让人动手,因为千想万想,我还是算漏了还会出现第三股力量。一旦打信号,我们的人的所有要做的事便是攻击所有南蛮人。
想的同时,手也没闲着,我也开始行动了,不过我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用枪猛击进此隔间门,当然那旁边几面木墙也自然无法幸免。
只听得宋伏地与我说道:“莫要伤及无辜。”我便已经将自右手起的两面几丈木墙全部抽倒,我也吃了一惊,并赶紧为自己如此大的动静及伤害解释道,店家筑墙太过随便,不知用了什么朽木,忒不结实了。而且值此时节,心中安静了许多,却还想到宋所指的无辜恐怕主要是指自己,这种关头,竟笑了起来。
这些木壁的倒塌立时让整个楼上场面现于简单明了,那就是右边没人。所以我没有犹豫,立刻抡起胳膊又把左边的墙打塌。这下我终于看到了人,孟节正与几个人有些慌忙地躲避不期而至的坍塌事故。而木板下竟有动静,似乎挣扎着要起身,这情景似曾相识,只记不得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孟节的几个孔武有力的手下立刻执利刃扑了上去,刀斫木而入,哀号惨呼声大起,却只是溅起几朵血花,随意飘落。我别过脸去,只因没有养成如此欣赏杀戮的嗜好。
回头想想,这次阵仗似乎又有些胡闹。
我挥了两枪这仗便打完了,看架势猜定是那些各山的什么王的人来行刺他,至少我还清楚地明白我们在隔壁都没有安排人。
“有人行刺于你?怕还有后招,你带人了吗?”我用枪指指外面,却不防打飞竹帘,只余一方红巾旋于窗前。
我和宋同时大呼不好,宋立时扯去红巾,并和我一起冲着楼下大声喝道:“不要动手,竹帘误落。”
楼底下聒噪声即刻稍扬即抑,不过我再回头的时候我看到的眼光就不是很友好了,孟节看着我,悠悠说道:“君欲在此楼伏兵杀我?”随即那几个大汉执刀相向。
我横枪以对:“非也,只为自保防你使诈,我荆州与南人交战久矣,忽然言和,如何不防?不过这几人确不是我的人。”
孟节低下头摇了摇,随即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我知不是,你带了多少人?”
“三百。”我坦然地说了出来,宋在我后捣我我也佯作不知,我觉得这时候以诚待人为好。
“你这么自信。”他忽然扯起左边的嘴唇笑了起来,很是诡异,然后脸色轻松地说:“正如君之言,交战已久,我们说和,你便来,还选于此处,我也有些信不过你……所以……我也带了五百人。”说完,又扯起了右边嘴唇笑了起来。
我看了看宋,宋也看了看我,我笑了起来,宋也笑了笑,摇摇头,站直了身体,微微咳了咳。知道对手的实力,我却觉察不出什么危险,不过却也找不到什么话说。
“噢,宋玉东,你身体还没好完全么?”忽然发现身后之人在咳嗽,我有些自责,他身体不好我还带他来烦险,实在是我的错。
“禀主公,不是的……咳咳……是这烟呛着了。”我用鼻子闻了闻,又似乎在做什么油呛辣椒什么的,辛辣之气四溢,连我也有些支持不住。我还听见了楼下人的咳嗽,不过孟节随行人中倒没有人有这反应,楼下对面的南人队列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正好气氛有些僵,我便以这个为由问道:“你们怎么似乎不怎么怕这些味道?立于烟雾中丝毫无碍,不似我等兄弟有些抵受不住。”
“我等久居天南山林之中,那里四季潮湿,夜晚寒冷,喜食辛辣之物以驱寒意,故而不惧。”
“天南?”这个词我听着颇为奇怪和新奇,所以直接问了出来,暗忖其中必有典故。
“此去西南二百里,有山自东向西横亘数千里不绝,其高直冲天际,浮云只及其腰畔,翻越之艰,譬如登天,故而我族称山南之地为天南,吾常思之,盖因其北汉人称之天下。”
“南王,吾兄弟难耐这辛辣之气,可愿与我们一同出去边走边谈,反正这零陵各处都是废旧院落,无人居住。”
对此,他欣然同意。
随即,行之楼下,却见众人分作两派,不能说剑拔弩张,但互相对峙绝不为过,至少气氛不能说很融洽。
“这边是你的人?”我有此一问,却未想他同时问,“那边是你的人?”
随即,二人点头示意,再对视须臾,便都忍俊不禁。
我们二人互相谦让,最终由我发号施令,“两边食众,无需如此,只管吃喝便是,此处之人皆是友非敌,你们与我招待南王麾下兄弟,让他们多喝些。”
南王孟节也交代一下,却也加了一句:“让他们多喝些,至少不能比他们先醉。”
随即与我对视,再次大笑。
却有我们人与我进言道,“侯爷,我等已吃了一个多时辰,虽则平素饭量酒量都大,此刻也已溢及喉口,不能再吃了。”再看南人部众也是如此,本欲训斥他们,可想想,与他对视一笑,便言道,换市内兄弟过来吃些。孟节也让在楼外之人进来吃些东西,顺便稍微安顿一下几个亲族之人。这才算平息,这些人出来时多是哼哼唧唧,似是撑得不行。真欲与他们说一句,瞧你们这点出息。
我觉着我与他这有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意,他应也是此意。因这一路,我二人一直携手,不断指着这些人言说是我部下,那些人指说是南人部众,一路不停大笑。商贾之中,我们的人买南人东西,转手便找个稍远处卖出,南人也买我们的东西,转手也卖,又不为赚钱,只为留与此处,便在市间不断转换买卖家的身份,此刻方知,市内人皆面面相觑,有人私下言语,怪不得感觉这些陶器如此眼熟。
我们再次大笑。
及我们说到那种场所时,我说到我在那里伏了人,他说他也布了些人,我便问他如何防止这帮人假公济私去做那种事情,他倒坦然,说他派去的都是些未婚少女,谁会愿让他人破了自己的身,我大惊,只说了一句,“我们的人恐怕正在……你们的女子。”
“你们在里面全是男人?你不怕误事?”他有些惊愕。
我面无表情,猛然大喊,“市内校尉何在,便与我命张林等百人出来。”
随即他也命人让那些女子出来。
此刻,忽听东城外杀声整天,孟节惊疑不定,我却与宋对视,同时无奈说道:“这红旗还是扯得慢了。”
随即命宋玉东速去办事,我却赶紧宽慰南王之心,他颦眉问我何事,此时我当然与他言明。竹帘一落,则底下几个食埠一齐动手,但其他二百多人,待得听到这边喊杀,便四方群起而围之。同时,酒楼远处有我们的斥候,只看得这边帘落露出红巾,便打信号,此下半里一人,依次传下信去,片刻便可到十里外我们伏下的军马处,片刻即可将城围住,便可万无一失了。
孟节颦眉,随即撤开相携之手而问道:“平安风云侯此策虽好,我也只在城内作了些准备,然你陷于此处……难道,你这平安风云侯有假?”
“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不亲来,却叫人假冒我名,岂非太过无礼?”
“南王有所不知。”这却是旁边人插话,本有些无礼,但见他也很有兴趣侧脸倾听便由得这个小贩样的手下说了:“我们侯爷向来冲在最前,从不遁于我等身后。”
“这却是为何?”
“我们平安风云侯勇猛无敌,当年幕府山上山路多险,我们风云侯一拍马,一个人就冲上山,连那贼头区星带手下千余人全打死了。”这有点玄乎,虽然让我很受用。
“不是,是三千人。”这个就更玄了。
我连忙出来辟谣说道:“此事他们之说不可信,那时还是我有些托大。”
却在此刻,忽然南人有人来报,言及一个叫什么盘龙洞主领两千兵马前来,说是听说汉人要伤及南王,前来帮忙,已至零陵外四十里,一个时辰内便到,其间方言俚语多有不懂,幸得语速不快才能理解个大概。
孟节大皱其眉,再看其旁亲随多有颦其眉者,心中便明白个究竟,即刻命人上马,赶紧再去让宋带兵过来。
安排停当,转过来见礼:“此洞主莫非以帮忙为由却要加害南王。”
“平安风云侯所言甚是,不过无妨,我正刚从此地人手中购得重弩发机,此刻便要要扬我南王之威。”随即走之一篷布车前,便在此时,那周围男女南王之众纷至沓来,虽有些嘈杂却不稍乱,只待孟节发号施令,这令我大奇,似乎孟节已立君威,对于一个刚及弱冠还带着些汉人血统的他来说确实不易。而且,看这些女子衣衫,张林等人该没有得手,心下大定。
孟节登车而呼,其音洪亮高亢,立时将整个场上其他声音压住,因此下皆为方言,只依稀明白,盘龙挟私欲而来,欲除他孟节,今欲随他战者便来车边,其余只管避入零陵周围空屋院落之中,免伤性命。
随即一手掀开车上篷布,尽是弩机,铁剑,戈矛之类兵器,随即,无人言语,多数上来只管领了兵器环绕孟节周围拱卫。也有窃窃私语而后遁去无踪者,孟节视此,只是笑笑,未命人拦阻。
我上前拱手道:“南王兄,不必焦虑,待得我们兵到,我便与你杀退那盘蛇什么洞主。”
“值此,你却与我们称兄道弟,倒不如等下一南王为好。”他这话有些酸酸刺人之意,不过我听着却不以为意,只听得他再言:“此是我南人家事,不消你帮助。”吾心道,偏就是你来约我见面,言语间颇有结盟之意,此刻如此却是为何?心想莫非当着这许多下属,不肯曲而求就是,那便遂你心愿,给足你面子便了,希望自此我与南人永不起战火,便是大幸了。
“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有心与南王结为兄弟,然恐见轻与我,不敢妄言,今至此危难,你应不虞有他,不知可置可否?”
他有些感动,然脸色尽力保持沉静,便如思虑一般,其余南人,都看着我和他,场内一时鸦雀无声。
其人半晌方言:“平安风云侯之名闻于天南,与汝相交,吾之夙愿,今得兄弟,虽死可也。”
因其时事且紧急,便依南人古法,二人左手下三寸处皆斜割两寸见长,再以两手相握,二伤口亦贴于一处,名之:自此二人血流一处,不分彼此,不得相悖,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再同饮一碗酒,互执身上丝缕之物,相互包扎。
“依我南人之古法,不分幼长,自此互称兄弟,永世不变。”因当着南人,他一切都依着南人之法,这也是好事,否则平白又多一兄长,自此后老幺坐定,依我之性,必倍感郁闷却又无可奈何是也。
待一切完毕,却见宋纵马前来,一见我等这种样子,似先知了几分,我再一说,几句他便明了所有事情,忙先向我等道贺,礼数作尽,再说邢将军已领军到来,即可应敌。
当下南城外摆下阵势,我也上马执枪巡于阵前,眼见阵内之兵士气高涨,正可一用。
忽探马又来报十五里开外,片刻即至。
严阵以待之时,孟节上前劝道:“临阵片甲不着似为不妥,兄弟勇猛无敌我固知,然战阵之上刀枪无眼……”他说不下去,似乎要顾及我的颜面和自尊一般。
“实在无法,兄弟身量大,只有一件甲合身,还被我遗于洛阳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他看着我有些像笑,又稍加思索,“便取件肋胄与兄弟围上,加以吊肩之带,便可护住身上诸多紧要之处,此物即可命人取来便是。”
片刻后,此物便到,穿着确实简单,只管在腋下围裹一圈,便自肩上放下两条肩带两边扣住,再在背后以皮带束好,便着实就让心及肋下感觉安心了很多。这一切皆吾兄弟替我所做,所以忙以礼谢之。然他还有些愠怒,说我太生分了。我赶紧说到这甲还差一个要紧处没护住,然后指指下面,只惹得他哈哈大笑,指我不语,这才了了刚才之事。
其后,探马又来报,已至五里之外,须臾之间便到。
我回身对玉东命道让他在零陵里总领大小事物,以作后应,尤其叮嘱看好张林,莫让此子生事。
一切安排妥当,便问询这盘蛇洞主的事情,他闻之便笑言,为何称其为盘蛇。我道“龙蛇混杂,焉知他是何等人物。”他忙释道:“此非自号,盖因其部驻于去此处八十里外盘龙洞中,为我南人距此最近一股部众,素于汉人不合,我登位之时,此部便未派人来,我未问罪与他,他反来这里图谋不轨,这回我倒看他如何说辞。”
我心中却在暗道南人就不能建些房屋么,却要钻山洞,不知何时才能开化。
却在这时,号角声大作,眼见前面树林中转出一支军马,一辆马车之后尽皆彪悍之人,虽只两千人众,然视对方行军之势,竟似延绵不绝,倒也让人感觉出些压迫之意,这回看来是要打定了。
我忽然不期然地四周张望,不知怎的,心中空空的,我知道不应该在这时候这样,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忽然此刻我竟如此思念她。
“兄弟,怎么了?有些害怕么?”兄弟点醒了我。
旋即,我恢复了常态,看了看前面的军队,撇了撇嘴,转过来,对着南王,也是对着众将士,很是不屑地言道:“他们就这么点人吗?”
随即,再次转过来,平静地看着前面如暗流般徐徐涌出的南蛮人,心中却在默念:“银铃,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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