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富安的报告,发现美国人要求更改的设计,主要集中在水坝的结构上。
对于水坝的选址,美国人倒是认可中国团队的设计,因为那玩意是固定死的,河流就是那么个河流,在哪里建设水坝更容易拦水发电,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但问题是安装多大的水轮机,美国人认定,法国人设计的水轮机预留空间不够,既不能有效利用河流水力,又忽视了扩建增容的可能。
说起来也就是美国人在欺负法国人没有大型水力设备的制造经验,而美国正在开展田纳西河流区域治理,比法国人经验丰富的多。
但法国人可不这么认为,强调法国水力发电经验多么丰富,世界第一座水电站就是他们法国人建造的云云。
一个谈新技术,一个谈老黄历,谁也不认谁。
说白了,还不是利益闹的,美国人是想卖他们的设备,法国人也不甘心退出这个市场。
“你认为谁说的在理呢?”
杨潮询问李富安的意见。
李富安道:“我觉得,美国人说的应该比较可靠。他们提出了完整的梯级发电方案,兼顾灌溉、防洪和航运,四川省倾向于采用美国人的方案,云南省希望采用法国人的方案。”
美国人将他们田纳西那一套理论照搬了过来,其中的防洪和灌溉让四川的张澜很看重,至于云南吗,只能说法国人给唐继尧送的礼很厚。
大西南水电开发,四川、云南是重头,其中三江开发是重点,三江中的雅砻江和大渡河都在四川,雅砻江上规划了21个梯级电站,大渡河上则是22个梯级电站,另外还有嘉陵江、岷江的梯级开发方案,尚未完成设计;金沙江上则有24座电站,这六十多座电站加起来的容量几乎相当于10个三峡,基本上满足南********十年用电量。
云南也是三江水电,不过是金沙江、怒江和澜沧江,这三条江目前设计装机容量7千万千瓦也是5个半后世的三峡,但影响的人口就要小的多得多了,其中怒江规划13个电站,澜沧江规划15个电站。
贵州还是三江水电,是乌江、南盘江和北盘江,其中乌江上修建8座水电站,南盘江和北盘江上个修建两座,规划装机相当于一个三峡。
当然这些都只是理论上数字,以目前的技术,只能利用四分之一左右的电能,比如美国的大古力第一期工程后只有266万千万,几十年后的第二期工程就达到了640万千万装机,不过即便是四分之一,大西南水电容量也超过了四个三峡,足够满足大半个中国的用电量了。
“那些水电设备,您看该让谁来生产?全都放在山东吗?”
李富安突然问起设备。
这点杨潮到没有考虑过,他只要求至少一半设备放在中国,美国必须无条件转让技术,在有必要的情况下,派出技术团队参与生产。
原本放在山东是最合理的,哪里有最完整的重工业体系,不过上海的重工业也在发展,比如上海的求新机器制造轮船厂,这完全是一家在野生状态下生长起来的企业,但也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草根企业,因为该企业的创建者朱志尧也不是普通人,背景深厚,大名鼎鼎的复旦大学创立校长马相伯是他舅舅,外交官****忠也是他舅舅,耶稣会教士朱开敏是他弟弟,中国航母舰队航空大队长朱斌侯是他儿子。
可谓是一门才俊,中西结合的精英。
有背景归有背景,问题是他的企业经营的确实不错,一开始只以机器修理起家,承担一些公用工程等工程,这点肯定是靠关系了,但是挣了钱全都投入了机器制造领域,那时候杨潮在山东的工业体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呢。
到了1910年的时候,求新机器厂已经开发出了割水草刀机这样的细分市场机器,装在船上用来清理河道十分方便,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制造3000、5000吨级数的轮船了,承接了美国两首3000吨级轮船,结果因为战争期间钢材价格暴涨,美国人支付了100万两银子,结果还亏损了50万,险些被法国人把船厂给收走了,谢冠辉当时出手支援用杨子银行借款挽救了他。
欧战之后大繁荣期间他们才缓过精神,现在主营业务依然是开发出的新产品,水稻插秧机,装作小船上使用,在江南一带卖的还算不错,每年有100万两收入,30万两利润。
只是这种规模,跟山东造船厂、兵工厂以及西门子工厂相比,显然不是一个档次,但中国不能总靠西门子,哪怕杨潮现在已经持有西门子超过半数的股份,能有一两个中国公司跟西门子竞争,杨潮非常乐意看到。
上海作为第二大重工业基地,不但有求新机器厂这样的企业,也有金陵机器局、江南造船厂这样的从洋务运动时代传承下来的企业,工业基础是比较完善的,只是规模都比较小。
“看看,上海有哪些公司可以承接大型设备制造,就算没有能力的,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承接,如果有魄力,我们可以给他们贷款,让他们增购机器,提高生产能力和加工水平。必要的时候,还有专业的美国人手把手教他们。”
杨潮给他们把路铺好,敢不敢走就他们自己了。
杨潮还是低估了上海这些民族资本家的魄力了,比如新通贸易股份有限公司,他们就是专门从事电站设备安装的,不过制造方面只制造一些辅机,没有生产大型设备的能力,以前全靠进口,现在主要从山东采购,这家有魄力不足为奇,因为他的创办者本就是有魄力的,董事长是张謇那家伙,鼓动还有梁启超、汪大燮等人。
杨景时创办的益中机器有限公司,他们是国内最早生产异步电机的公司,非常愿意承接水轮机的制造。还有生产发电机的华生电器制造厂、钱镛记电器厂;生产内燃机、柴油机的新祥机器厂等。
反正能粘的上边的工厂都愿意参与这项工程,哪怕沾不上边的也愿意挤进来,比如生产灯泡的亚浦耳电器都很愿意承接电线电缆生产,但专业生产电缆的培成电业厂还不乐意呢。
至于要贷款添置设备提高生产能力的问题,只要你敢贷他就敢借,这确实是一群野狼,别的没有,胆子大的很。
最终有强烈意愿的企业竟然多达一百多家,相比上海上千家机器制造业规模企业来说,比例不算高,但对于生产电器的企业来说,几乎全都参与了,大多数都是没有电气设备生产经验的厂家,大量机器厂,造船厂,甚至连电镀厂都想要分一杯羹。
杨潮让李富安挑出十家来,他不打算培养一百多家电力设备厂,因为根本培养不出来,因为一百多家这样的工厂,意味着没有一家能跟西门子竞争,能跟通用电气、西屋电器竞争,电力设备这种工业,产量不大,单品价值很高,利润也很高,但市场就那么大,养不活一百多家企业的,硬撑进来,只能造成大家都吃不饱,发展不起来。
培养这些企业的同事,西门子当然也不可能分不到一杯羹,不然他们就该像法国人一样说事了,强调一下他们才是第一台实用性的电磁发电机的发明者,他们的经验如何如何的。
杨潮决定拿出中国电力设备份额的一半,也就是总设备的四分之一,交给西门子总包,西门子是不会全都自己生产的,他们会分包出去,山东整个工业体系都能受益。
而上海这些公司,他们愿意自己生产就自己生产,他们愿意分配出去就分配出去,反正责任人是他们,验收不合格的责任由他们承担。相信这批野狼精明着呢,他们会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事实上,他们最后也选择了合作的方式,因为这些民族资本家很多都有各种关系,什么同乡了,什么亲戚了,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
就这样,原本生产小型电动机的,发单机的,电力辅机的,甚至生产电风扇的,电线电缆、造灯泡的,都得到了大西南水电的大订单,最终形成了一个电力行业的野狼群体,在十几年后震撼整个世界。
只是杨潮觉得有些古怪,因为李富安对将订单交给上海这些企业,异乎寻常的积极,要知道上海可不是他的票仓,他的主要支持者在山东和东北,是山东造船业、炼钢厂那些大型工业巨头,可不是上海的中小型电气工业群狼。
只能说李富安在用手里的权力,来给自己寻求新的支持力量。
对此杨潮不打算干涉,这就是政治,利益的交换,权力的博弈,水至清则无鱼,当你想要让水彻底清澈的时候,你得到的只能是一潭死水,就好像,斯大林多疑,反而没人敢在他面前说真话,都说他喜欢听的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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