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资不再控股,将产权转让给民营企业,是符合十四大精神的。龙景园罐头厂的这个产权改制方案,我看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小试点,既然还没有人这么干过,那我们就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搞错了,改弦更张,小范围内影响不会很大。搞对了,咱们就摸索出了一条产权改制的新路径。霍区长,现在那么多职工还指着我们给他们挣口饭吃,不能在国企改制上举步不前怕这怕那了,现在全国上下推进国企改革的呼声空前高涨,我们一定要响应号召,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大胆地冒!”
这段话是杨家荣见张云起的前一天,霍建忠来向他汇报工作时说的。
是的,早在一天前,杨家荣就已经决定将龙景园罐头厂产权无偿转让给这个年纪轻轻的联众大老板,而绝不是今天见了张云起一面,被他的那一番充满自信的说辞所打动才下的决心。
纪重形容杨家荣的性格说是胆大敢干。
不太对。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不太对。
因为杨家荣不是敢这么干,而是必须得这么干。
以前他在里津市研究室城市经济科担任科长,国企改制的利弊他比谁都清楚,不提江川市国企的三角债银行呆账率这些让他想想都背脊发凉的大问题,就说眼下,最实际的最根本的,或许外界很难想象,自从他来江川市任职后,每天纠结的都是干部职工的工资问题!
这个月发了工资,他马上就得调度下个月的支出。
这个钱谁给?
企业给!
但问题是企业都在亏损都生存不下去了,还要市里拿钱出来补贴他们,他们又能拿什么给?
说白了点,现在江川市的财政收支根本就平不起来,干部职工工资不能按时发放下去,他们成天不好好工作光议论他这个市长是怎么当的。
他难当呀!
就凭这一基本点,他直接把龙景园罐头厂产权拱手送给张云起,连迟疑都没有。
至于这次的谈话,张云起给他的观感还是不错的,有想法,有思路,有策略。接下来,就看他有没有能力兑现给出的承诺。
张云起自然不会知道杨家荣的这些想法,但他知道无论是杨家荣还是霍建忠,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选择,所以早早的让王贵兵注册公司装修办公室。
结束会面后,他打电话给王贵兵让他负责和霍建忠洽谈龙景园罐头厂转让方案的细节和正式签合同的时间,自己直接去了学校上课。
中午临时去见的杨家荣,没请假,虽然班主任老王英明神武十分体贴把学生当羊一样放养,但他极少翘课。
张云起赶到教室时,正好在上历史课。
历史老师是个老头,叫高育森,脑袋瓜已经秃了半边,另外半边全是花白头发,只要风一吹,就特飘逸,像个不世出的得道高人,不过他的脾气也跟得道高人一样大,走路从来都是鼻孔朝天,而且不太务正业,张云起记得以前听王小凯说过,这老头子除了上课,一天到晚都抱着陈寅恪的《元白诗笺证稿》,研究杨贵妃的一血是唐玄宗的儿子寿王拿的,还是唐玄宗这个老混球拿的。
张云起趁着老高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悄悄摸摸从教室后门溜进去,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干这事儿可比唐玄宗偷儿媳妇的操作难度要小得多。
不过躲得了老高,却躲不过班上的那些同学,不少人听见动静,齐刷刷看着他,搞得他感觉怪怪的,特么的!劳资又没光天化日之下偷人儿媳妇。
上学的日子总那么欢乐。
即便是天气日渐地冷,学生们也总是能从一件件琐碎的小事中找到年少的乐趣,一到课间,男生们总是三五成堆聚集在教室后头跺脚斗牛,气氛特别的激烈,张云起却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火灾,今年大概没那个小傻帽敢搞小火炉了。
女生们可就无聊的多了。
几个小团体各自聚成一坨叽叽喳喳,搞得教室里似乎有一堆百灵鸟。而像余青青肖雪梅这几个在班上风头很盛的女孩,则老是拿着跟王小凯聊天的名义光明正大的聚在张云起课桌附近,扯一些八卦,或者是李雨菲过生日那天,王小凯田壮壮这伙喝醉后在大街上上吐下泻的二逼事。
一般这个时候李雨菲都会在,但和余青青肖雪梅最近老是莫名其妙拿张云起开玩笑不同,大部分时间里,她都不怎么跟张云起说话,偶尔才会借着别人的话头,不经意地微笑着逗弄一下张云起,那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倒是经常把周围的男生看呆。
有时候张云起也会看呆。
大美女嘛,谁特么不爱看呢?鸡儿梆硬不了排除在外。
当然,张云起没那么爱跟女生扯淡,如果是英语老师洛琳倒还好,能深入探讨一些有营养的事儿,而像余青青肖雪梅说的那些鸡皮蒜毛的话题,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不过也不会觉得特别聒噪,他抗干扰能力相当强,直接埋头搞学习就好,现在距离期末考试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回得把成绩往上拔高一截才行。
他现在在56班一直排在第二,整个年级的排名也能稳定在前50左右,这个成绩他已经很满足了,反正考个重点本科跟玩儿似的,再往前进一步太难,也没那个想法,因为压在他身上的是初见,全班第一名,也是上个月期中考试的全校第一名。
这小姑娘在学习方面实在是刻苦,比起前世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张云起已经相当有觉悟,反正只要和初见在一个班上,就得被骑着当一辈子的老二。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都希望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能考得再好一点,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原因,就是他爸春节前就要出狱,虽然做不到和春兰说的那样每名功课都拿满分,但是他知道,一张足够优异的成绩单,能够让老爸高兴半天。
老爸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没念过几年书,除了在土里挖刨,就是去县城工地上做小工,一整年下来他只休息两天,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懂得的大道理自然不多,但在子女的学习上,是相当重视的。
张云起还记得前世的时候,每次他考完试,把考了双00分的试卷带回家,老爸就会戴上平时根本用不着的老花眼镜,一道题目一道题目的研究,题目绝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他专门数里面的红勾勾,还有检查字迹是否工整干净,字写得太潦草的时候,他就会说自己,但大部分时间里,他那张干瘪黑瘦的脸上露出的神情,仿佛都带着光。
一直复习到放学,张云起才回家。
家里鱼粉店生意还不错,不过从云溪村招来的服务员和初见妈妈蒋凤两人招待吃粉的客人也足够,老妈没什么事,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翻日历。
张云起好几次看到老妈翻日历了,最近她好像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于是走过去坐在对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叹着气说:“马上就冬至了,你爸以前呐,老叫我冬至这天做一顿荞麦米饺吃,割不起肥肉,就放大白菜和韭菜,他说冬至大如年,吃米饺,一家团圆。你看,你爸还有两个月才出来,今年这顿又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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