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袅袅婷婷的走进,裙裾窸窣,环佩叮当。
花羞万分感慨,先前自己还替水柔抱不平,举凡婢女与男主子相好,无不换来个妖媚惑主之名,无论是真爱亦或是想鸟雀变fènghuáng,也没什么大错,但这水柔如此招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所谓招摇,是她装束太过华丽,纵观各位主子身边的婢女,最得宠的大丫鬟也大多是轻便之装,既然是婢女免不了端茶倒水跑东跑西,简装利落。
而水柔的打扮俨然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主子,可见她在季贤院是多么得宠,她与施耘莽的事因此而欲盖弥彰,如此的得意忘形,只能说明她不是懂得韬光晦迹之人,她的下场,恐也好不到哪里去。
此时水柔也不免觑了眼花羞,都因为花羞之名太盛,貌美无双,神技若干。
“大胆,还不跪下。”
翠黛那里一声断喝,莫说水柔,连那些丫鬟婆子都唬的一哆嗦。
噗通水柔应声跪下,倒是个识时务的。
花羞一壁让水柔起来,又斥责翠黛:“家事,不是公堂。”
说罢,起身踱步到水柔面前,宽阔的袍装把个小小的身量扩大些许,通身的暗紫更显得分外凝重,钻云髻上若干珠钗摇摇摆摆富丽贵气,十指纤纤涂着今年新研的蔻丹,睇视水柔,半晌不语。
水柔未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突然打怵,手足无措的样子。
花羞淡淡一笑道:“我在马家巷子有处院子,是舅舅给我的嫁妆,当初只遣了个老人家看管着,七老八十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担,想来都荒废了,今儿天清气朗,想往别院走一遭看看。你陪我。”
她表情轻松语气轻柔,仿佛同个熟人拉家常。
就这么桩事?
水柔懵。
娥眉翠黛也糊涂。
戚氏更加没琢磨明白,花羞先斩后奏,谁都没事先告知。
而花羞那里已经吩咐大妞:“出去使个小子。找管车马的管事要两辆厢车。”
大妞应声而出,却又被花羞叫回:“喊上老董驾车,说来那处别院我还没去过,老董识得路,当初他随舅舅往别院用车运过物什。”
大妞屈膝施礼而去。
水柔还在斟酌。这大夫人叫我来难道不是因为同四爷之事?可是我为季贤院的人,伯英院丫鬟婆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为何叫我陪同?感觉不妙,面上渐露惊惧之色,嗫嚅半晌道:“大夫人,您这是这是……”突然不知如何措辞。
花羞回眸,明白她心里所想,却故作不知,只道:“有事路上说。”
稍许工夫,门上的小子已经把车套好交由老董管着。又让个小丫头回来禀报。
花羞点了戚氏娥眉翠黛随行,本想再点大妞和胖姑,翠黛却道:“叫上杜鹃和青鸾吧。”
季贤院一趟差事,这二人机灵听话,翠黛很是喜欢。
花羞无所谓,点头同意,率先而行,几人缓行到垂花门处上车,水柔却在车下迟迟疑疑,心里惶恐不安。
车里的花羞看见。给翠黛使个眼色。
翠黛立即呼喊:“水柔,上车啊。”
水柔终于憋不住,道:“大夫人容禀,我为季贤院的人。没有经过四爷和管事陶嬷嬷的同意擅自离开,这,这不好。”
花羞笑的温暖:“四爷那里我已经使人去说,你大可不必挂怀。”
水柔本不想去,却再无合适的理由,暗忖大夫人柔情似水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把自己骗出去暴打一顿,马家巷子并不远,来回大致一个时辰的路程,就随她去一趟,于是乖乖的上车。
两辆车,一辆为老董驾驭,另辆由自家门上的小子驾驭,前后出定远侯府,过三道牌楼,行尽长荣大街,绕清水桥龙盘寺就到了马家巷子。
说是巷子,并不狭窄,青石铺就的宽阔道路彰显着这一带皆为富豪之辈所住,路边杨柳正盛,渐弱的日光挥洒其上,雾岚般蒸腾,街上行人如织,路边商铺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
花羞凝眉思索,这么繁华地段的院子市价不低,舅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盘下来,有娘舅如此厚爱自己,天上的母亲可瞑目了。
想起母亲,再俯视周身的浓艳富丽,守制未过,万分愧疚。
“夫人,到了。”
老董垂手侍立在车旁,指着某个香料铺子后面告诉花羞。
花羞被娥眉翠黛搀扶下车,杜鹃和青鸾早从另外的车上下来,左右挽住花羞的手臂。
花羞看她二人笑笑:“我还不是七老八十,不用扶着。”
出正街,一条小路就进了巷子深处,老董用手再指:“夫人,那就是别院。”
日光晃眼,花羞手搭凉棚去看,朱红的大门醒目。
水柔未卜吉凶,心里突突狂跳,忙不迭的奉承花羞:“大夫人不愧是郢城伯家小姐,亲家老爷给您这么富丽的别院做嫁妆。”
花羞微微一笑:“是舅舅给予。”
张冠李戴,水柔急忙纠正:“舅老爷更了不得,听说是安国公之后。”
花羞并不搭话,一径就来到别院,翠黛抓着铜辅首上的门环扣动,不多时门吱嘎启开,露出一张榆树皮般的脸,且眯着浑浊的双眼看,嗓音嘶哑问:“哪位?”
老董上前道:“老宋,是夫人到了。”
老者就是老宋,与老董相熟,随着老董的介绍看花羞,想是没明白。
老董再细致道:“嘉老爷的外侄女,郢城伯府的大小姐,定远侯府的大夫人,这处别院的主人。”
诸多名头,那老宋突然眼睛泛光,兴奋的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打开大门,把花羞几个请进。
里面同高门大户人家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区别大的是,此处仅住着老宋一人,空旷得近乎能听到说话的回声。
花羞无心欣赏别院,转身对戚氏道:“麻烦您,同水柔和杜鹃青鸾留在这里。”
没等戚氏问什么,那边的水柔似乎明白过来,总归是做贼心虚,惊问:“您要囚禁我?”
花羞笑的柔媚:“怎么会,只是这里仅有老宋一人管理实在捉襟见肘,只怕屋子里都蛛网遍布了,是时候清扫一番。”
此时此刻,戚氏娥眉翠黛终于明白花羞这趟别院之行的用意,还有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囚禁水柔?这是斩断水柔同施耘莽情愫的好法子吗?
水柔突然拔步朝大门口跑,边高呼:“四爷救我”
不用花羞吩咐,那门上的小厮早跑过去扭住水柔,拉扯回来交给花羞。
花羞不看水柔看那小厮,轻声问:“你叫什么?”
那小厮道:“回大夫人,小人阿鲁。”
花羞点头表示记下了,随后告诉阿鲁:“你可愿意留下来,这里仅有老宋一个男人,如此耄耋之年,无法保护四个女人。”
阿鲁点头:“小人愿意,小人舍命也会保护好戚嬷嬷和三位姐姐。”
花羞笑笑表示赞赏,随后道:“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水柔那里一直喊:“四爷救我”
戚氏拉过花羞悄悄问:“你这到底是怎么档子事?”
花羞道:“麻烦您老在这里替我看管几日,我也是无奈之举,太夫人让我处理此事,像您说的,我怎么做都是错,这是把双刃剑,不是得罪太夫人就是得罪四爷,我就先圆了太夫人那边。”
戚氏压低声音:“四爷那里怎么交代?要知道老太太都拿他没办法。”
花羞笑:“我自有主张。”
戚氏还担心:“我可以保证水柔跑不出去,但你不能保证四爷寻不到这里。”
花羞环顾:“知道内情的人,我不放心的都留在这里了,哦,您当然不算。”
戚氏仍然忧惧,怕花羞处理不当。
水柔那里不停喊叫,甚至说出花羞同温宵云如何如何之言。
花羞叹息,流言甚嚣尘上,必然是有人故意散布,若非如此,怎么连季贤院的婢女都知道了。
戚氏左右看过问花羞:“此地是闹市,人多来往,她这样喊可不好,要不要把她关起来。”
花羞摇头:“让她喊让她骂,我连个婢女的差事都做不得主么。”
戚氏提醒:“怎么说她都是季贤院的人。”
花羞正色道:“您忘了,季贤院亦是包括在定远侯府,侯爷是我相公,我是侯爷夫人,所有后宅的女人我都管得。”
戚氏看她面上笼着一层冰霜,极其严肃,突然对她刮目相看,那个柔柔弱弱的柏花羞,何时变得凌厉起来。
非是变,而是内柔外刚。
花羞又叮嘱几句,然后喊娥眉翠黛上车回府,原路返回,行至盘龙寺时,突然从山门内涌出很多人,善男信女,手中各有物什,像是谁家做法会。
老董忙打马靠边行。
突然有人高喊:“那位,好像时无声”
是坐在车辕处的翠黛。
花羞答应嘉太太成全昭蕙和时无声,本想通过施耘天,不想在此邂逅,忖度该不该同时无声见面谈一谈,怕的是温宵云之谣传未平息,又冒出个与时无声的绯事。
最后决定,身正不怕影子斜,遂让老董停车住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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