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雨过天晴。·
姜慕依拉开窗帘,望着外面青绿的灌木,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水珠从叶片上摇摇欲坠。她背后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转过身,是一夜未回来的男人,浑身仍然是昨晚那套衣服,看着有些狼狈。
她垂下眸,收敛了一切,才抬起头对他扬唇,话与笑一样,让人感觉不到暖意:“我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听的人冷冷的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将裤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望着她说:“将里面的东西先吃了再说。”
姜慕依退后一步,警惕的问:“这是什么?”
黑色盒子蓦然被赫连慕给打开,一颗白色的丸子静静地处于中间。她防备的面容在他的眼底扎了刺,忽然报复心爆棚,微微勾唇,冷漠的吐出三个字:“打胎的。”
“……”姜慕依呼吸不平,“也许我们的确应该好好聊聊了,离婚了,那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和你无关,我生不生下他,都与你无关。”
赫连慕“啪~”地合上盒子,伸出一只手,微凉的指间抚了抚她的脸,冷笑:“那么幼稚?”
她被他的温度给触冷,挣扎着要躲开,却被他按在背后的落地窗上动弹不得。
听见他的话,她毅然反冷:“我怎么幼稚了!”
赫连慕没有理她,重新打开盒子将那颗药取了出来。他是真没想到阿沫会有那个本事自制毒/药,不去古代当毒师真是可惜了。
居然想出了那么一个阴/招对付姜慕依和他。
还好,这一切在今天终于结束了。
“我不吃。”话说的底气。姜慕依处境实则进退不得。
“由不得你不吃。”赫连慕说,“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为这个孩子和我闹,离婚都被你提出来了,可见你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姜慕依,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姜慕依激烈的反问,“就因为阿沫也怀了你的孩子是吗?就因为你……变心了是吗?”干涩的声音。仍然继续,“赫连慕,我已经成全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赫连慕短暂的沉默过后:“阿沫的事,你知道了?”
“你要瞒我一辈子么?”姜慕依嘲讽的笑,她心灰意冷地别过头,“我以为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她找你了?”
姜慕依默然陈述:“她说她不想再做你的情/人了。·她说她怀孕了。她让我成全你们。对了,昨晚,你不是也和她在一起过的么?何必再装。”
赫连慕薄唇微抿,思绪不免得回到阿沫去公司里找他的那一天,他说她只是情/人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有他的公共场合里,尤其是公司。
没想到她会被刺激得去找了姜慕依。
他以为,她不敢。却不知道女人嫉妒过了头会成为不顾一切的魔鬼。
“所以,你一直和我闹。除了孩子是个理由,这件事也是?”
姜慕依瞧不惯赫连慕这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她冷笑:“理由?你以为我一直是在找理由和你闹么?!我不该和你闹么?!你……”伤害了我。她突然说不下去,喉咙哽地堵住。骄傲的人,应该是比他还要无所谓的样子,怎么说得出这句话。可她不仅不能够无所谓,还差一点就如同怨妇一般的对他控诉:你伤害了我。
一直以来,她在爱他的过程中,不停在丢,今天丢自己一点,明天丢自己一点,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所剩无几。
“够了。”她闭上眼嘶哑的说,“我要找回我自己,赫连慕,我想,我是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因为阿沫,也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的问题。”
赫连慕没被离婚刺痛,却被她这一句给刺痛。
她说:是她自己的问题,所以,要和他离婚。
她要和他离婚,不为什么,主要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霎时间似乎天地倒转,他做的一切,原本意义深重,如今,空洞到了极点。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将她按在落地窗上,他一字一深刻:“姜慕依,你敢再说一遍!”
“我要离婚。”姜慕依闭着眼不肯睁开,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要离婚……
这一刻,赫连慕忘却了所有的语言。
时光僵滞。
直到……赫连慕不顾她的脾气,吻上她,甚至咬破了她的唇,将那颗药强势的灌进她的嘴里,随着气息的急促,越吻越眷念。
而就在姜慕依哭了的甚至在他给毒药给她吃,她还沉迷的那一刻,她被放开,她听到他淡漠到极致的声线:“好。”
意味不明的一个字,其实,特别干脆利落。
姜慕依瘫倒在了地上,低着头,面色平静,却有一颗一颗忍不住的金豆子夺眶而出,有力地砸在了精致冷硬的地板上,破碎掉……
“你要的,我都会给。·只是,姜慕依,你最好给我确定:你要的,的确是这样!”
赫连慕,离开不久,尹静晚闯进了门,她形容近乎于破碎,深深地刻在了姜慕依的心上,一辈子。
她呆呆的停在她的面前,说:“姐,妈妈……走了。”
姜慕依抬起头,两目相对,对那个“走”字寓意,懂了。可她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相信。她惊慌失措的伸出手,尹静晚将她扶起来,哭着说:“今天早上管家去给妈妈送早饭,妈妈躺在摇椅上,一动也不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就这样了,昨天还好好的……”
她抽噎不断的说:“子琛。子琛跪在了那里,念晨也在从美国赶回来的路上,姐。你不要哭……”
她劝着别人别哭,自己的眼泪却一直在流。
姜慕依紧紧握住尹静晚的手,迈着破碎的步子往那个主卧赶,每次跌倒都被尹静晚及时扶住。
也是面临着世界崩塌的危险,晕乱中,尹静晚只听得到姜慕依的声音,在耳边那么破碎:“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我妈妈会离开我!她说过要等到我们都幸福的时候才会走。才会去找爸爸,这个时候,妈妈无论如何,不会走。妈妈说她身上背负着爸爸交给她的使命。所以她不会在没有完成这个使命之前就离开。否则到了那里爸爸会不理她的。妈妈害怕爸爸不理她。不,不……”
所有的不接受不相信,随着冲到房间里,看到那具被白布掩了一身的躯体,都统统化为让人喘不过气的崩溃。
姜慕依“咚”的一声,狠狠的跪在了姜子琛的旁边。她想哭哭不出来,她才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
“是不是真的悲伤。连哭都哭不出来?妈妈,你和我开这个玩笑就是为了跟我验证你曾经说的话都是对的。对不对?好好,我承认这句话是对的了。我承认了。那你结束吧,结束这个玩笑吧,好吗?可以了,妈妈,别玩了!”
“该懂的我都懂了,所以可以了,求你醒一醒,求你……”她埋在欢笙的手里,撕心裂肺的喊出声,“念晨还没有回来,你一直最疼他,你怎么舍得……”
姜子琛是姜家的当家人,他不能哭,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蜷缩在尹静晚怀里,像一个受伤的困兽,流着眼泪。
有呜咽声从尹静晚的脖子里破碎传出,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他,紧紧地抱着他,企图用自己的温度暖化他的心:“子琛,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一间幽暗的房间,姜慕依孤独的环抱着自己靠在落地窗上,她面无表情,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唯独她的眼神空洞无比。
她好像只剩下躯壳了。
赫连御肿着一双眼推开了门,迈着小短腿跑到姜慕依跟前,双臂一展,就抱住了姜慕依的大腿,沙着嗓子说:“妈咪,爹地呢?”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你在哪儿。
姜慕依蹲下身抱住儿子,悲凉地想,她还是想他。
这世上,唯有一个人能和你分享你的一切心情,于她而言,那个人似乎只能是赫连慕。
哪怕他不爱她,他背叛她。
“外婆走了,我好想她,我也好想爸爸。妈咪,他们还会回来吗?”
“他们没有走。”姜慕依擦掉儿子脸上的泪,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忍住心酸地将他抱在怀里,继续说:“外婆只不过变成星星了,但她没有走,她没有离开我们,晚上一到,她……就会在天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那白天,外婆干什么了?”
“白天啊,白天外婆……”鼻子一酸,还好姜慕依隐忍度不算低,她说,“白天外婆和外公在一起的,不知道吧,嗯?外公一在,外婆就好偏心的,看不到其他人了……哦,晚上外公也会出来,他和外婆一起,在天上守候着我们!”
“他们一直都在我们的心里,好好的在着呢,我们没有失去他们,从来没有——!!!!”姜慕依悄悄地擦掉眼泪。。
“妈妈,那爸爸呢?”赫连御茫然的问。
“爸爸……他当然也没有走啊!”从来不知道强颜欢笑那么难,姜慕依张了张口,撑着眼皮说,“他怎么会丢下你呢,你会见到他的,会的。”
她抱着他,阖眼的那一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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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欢笙死去的这件事,外面的报道铺天盖地。
念晨回来的那一天,正好是姜家办丧事的第二天,不断的人,不停的出入那道姜家门槛。
身着一身黑色的姜慕依和姜子琛,鞠了一个躬之后抬起头,就瞥见了拖着行李箱的念晨,惨白着脸,站在门口。
姜慕依拍了拍姜子琛的肩膀,“你去把他带过来吧。”
姜念晨跪在门口却一动不动。
姜子琛到了他的跟前,沉着脸,伸手要将他拽起来。
姜念晨:“为什么?”
姜子琛仰头看了一下天,半晌后才低沉的告诉他:“常年郁郁不欢,有病也从来都不看。”
“我是问你们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重重一声,砸在了姜子琛的心上。
他也吼道:“妈妈常年待在房间里,她不肯出来,她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如果想要掩饰什么,我没能力,我没……”没能力识清。渐渐地说不下去。
姜子琛捂脸,掌心里湿了一片。
他失控的喊:“是我没有照顾好妈妈,是我的错,我错了!!!!!”一向不知道错为何物的男人这一刻,跪在地上说自己错了。
“我为什么要走,我为什么要走……”姜念晨伤心欲绝。
姜慕依和尹静晚一起,把姜子琛和姜念晨都扶起来。
她抽了抽酸涩的鼻子,长姐般坚毅地指明:“你们可以哭,但请你们先给我认清楚,你们是谁!姜家人,永远都不会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一个月后。
姜慕依的房间。
姜子琛对姜慕依说:“姐,关于遗嘱,你来宣布吧。”
“不,你宣布吧。你才是姜家的当家人。”姜慕依轻轻拍了拍姜子琛的手,便低头继续整理欢笙的东西。
其中有很多的日记本。
欢笙不肯示人的心里话,和那些故事,全都被藏在里面。
姜慕依勉强笑着调侃了一句:“因为不知道烧给妈咪,妈咪到底会不会收到,所以还是算了吧,我留着,好好地将它们收在妈咪和爹地的房间里。”
“我赞同。”姜子琛寂静的眼神看着那些东西。
“对了。”姜慕依说,“念晨什么都不肯要?还要离开家?”
“在闹矫情。”姜子琛想要抽烟没有抽,淡淡嗤笑,“他认为这是一个伤心城市,所以要离开这里,显然是一个小孩子才会做出的幼稚举动。什么都不要又能怎样。以为离开了,就不伤心了?!”理智的话过于绝情,但姜慕依知道,子琛是为念晨着急。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幼稚的事,我当年一件也没少做。”姜慕依笑了笑,叹了口气,才说,“你是他的哥哥,去宽慰宽慰他吧,和他好好讲讲。他还小。”
“还小?他是一直过得太好了,什么都没经历与承担过,所以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理直气壮的把颓废当做伤心。他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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