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都是装的,溃败想哭才是真的。
尤其前一刻幻见了他,尤其这一刻想起了他。姜慕依突然低低的抽泣了起来,把坐在她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姐,怎么哭了?”姜念晨迅速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姜慕依只是低着头,闭着眼睛,默默流着眼泪。
姜念晨神色慢慢变得心疼:“姐,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懂……”闷闷的三个字,让他哭笑不得。他摸了摸姐姐的头发,“真的有我不懂的事情吗?”
“……念晨,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她脆弱的像个孩子,扑进姜念晨的怀里,终于痛哭流涕。
念晨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哄像哄一个孩子:“乖,我知道,不哭了,不哭了……”
也许,人一旦伤心起来,都是孩子,无论多坚强。
……
南城。
赫连慕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看到的是:一天之前还好好的人,现在没有一点表情的躺在一张床上,连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人换好了。
——我要再年轻个十岁,我一定一枪崩了你。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都不会站着给人打。你也不要再幻想重回年轻了,你要接受你已经老了的事实。
——你是嫌我命太长,来气死我的是不是?
——聪明。
——滚!!!!!
他万万没有想到,见赫连本的最后一面,会还是以争吵结束——可是,那怎么会是最后一面呢?
啊?!
赫连慕猛地将外套甩在地上,粗暴的揪住从门外进来的院长领口。歇斯底里的低吼:“他之前不是好好的么?他一直以来休养生息的不是很好么?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慕少,你冷静一点。”院长同样心情压抑,“我们表示很遗憾……”
他说了那么多赫连慕都感觉再也听不到了,满脑子里都是那几个字:冠心病,猝死,抢救失败……
他慢慢的放开了院长,转身遏制住体内汹涌的悲伤。死死地瞪着窗外的风景。其实眼里空的什么都没有。
“啊啊啊啊——”
从门口突兀传来的嘶嚎声,让赫连慕回过了身,闯入视线里的赫然是范丝濒临崩溃的样子。像个疯子一样,一跑进来就趴在床边拉着赫连本的手,哭着不准他走。
赫连慕眼前都在发花,面对着。以为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出现的这一幕,只要一想到和赫连本的最后那次见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赫连本,明明连说话都很有力气。
他上前搂住了范丝的肩膀,低声说:“妈,节哀……顺变。”
范丝捂住自己的脸。悲不能抑。
……
转眼,两天过去。
赫连慕,将后事一一办完。他的母亲却有些精神失常了。
赫连慕忽然颓废得不想去做任何事情。
除了每天哄母亲的几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赫连南始终没有回来。
赫连北无奈的也在家里闷坐着。想去整治一下公司,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想去安慰范丝或者赫连慕,可是他从来不喜欢前者,至于后者……赫连慕是区区几句话,就能安慰或者拯救得了的么?
像他那么聪明的人,只能他自己想通,否则,没辙的。
家破、人亡……自从这四个字浮现在脑海里以后,他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赫连家,一夕之间,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那么沉默,那么死寂。
……
二楼主卧。
赫连慕坐在沙发的角落里,衣着不整,满身酒气,却还在继续朝嘴里灌酒……
茫茫乎中,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看也不看,拿着酒瓶就往那个方向砸,支离破碎的剧烈声响中,附含他席卷着戾气的怒吼——
“谁都不准进来,滚!!!!!!!!!!”
含着醉意的声音,怎么还是那么迫人?!
一身优雅白裙的女人,沉静地看了眼脚前的碎片,慢慢的绕过它,走向了沙发的方向。
随手将包放在了茶几上,她伸手,粗暴地扼住了赫连慕的下巴,让他抬起头,面对她,冷冷的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打了那么多通,你一通都没有接!赫连慕,你想死了是不是?”
醉眼惺忪的视线里,是姜慕依的怒容。
赫连慕冷笑地推开了她的手,低声自嘲:“又出现幻觉了,难道我也快精神失常了么……”
“你敢精神失常个试试!”
姜慕依看他这个样子,气怒至极,伸手就夺过他掌心里的酒瓶,狠狠的往地上摔了,附带她压抑不住的阴霾声线:“老天就应该让你左手也废了!”
看他怎么喝酒,看他怎么摔瓶,看他怎么揍人,就应该把这头狼的牙齿,全都给扳了,让他在她身边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惹她伤心。
“你干嘛摔我酒?”赫连慕猛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眼睛喷火地剜着姜慕依。
姜慕依冷冰冰地看着他,对视不超过三分钟,赫连慕先移开了目光,伸手就重新拿了一瓶威士忌。这一次,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怕谁再来抢走似得。
赫连慕的对抗,居然那么无力,还真是让她哭笑不得,感到很不习惯……还是说,他不是在反抗,他只是在借着某样东西抱住,在寻找安全感?
她坐在他身边,再次要夺他怀里的酒,看他慌张一退的样子,心里一软,低声哄道:“乖。给我。”
“不给。”赫连慕扭过头,冷漠的说,“你不是走了么?”
“哦,我不再是幻觉了么?”
“……你走!”
“赫连慕,你赶我?”姜慕依动作一下子停止,眼眶通红,要哭不哭的看着他。
赫连慕侧脸轮廓冷硬:“对。我赶你。”
余光瞥到茶几上的高脚杯。高脚杯里还残存着红酒,姜慕依面无表情伸手就执起,转头往赫连慕身上一泼……
被泼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次站起身气急败坏的怒吼道:“姜慕依你干什么?!!!”
姜慕依也跟着站起了身,朝他回吼过去:“我坐了几个小时飞机到美国,一听到关于你不太好的消息,连休息都没休息就赶回来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可是你一个都不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好,我来了,我终于来到你身边了,ok你眼里只有酒。都没正眼看我就让我滚,你以为你是谁啊赫连慕?!怎么,这一杯酒。你觉得泼你是冤枉你了对么?!那我呢?我就活该被你伤害,是不是?……赫连慕。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简直无可救药。”
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骄傲,来找他,放弃了所有的原则原谅他,甚至明知道这对曾被他刺杀的自己与高霆风很不公平,她还是如此做了。
她什么都不想了,她什么也不要了,她只要他,够了么?
谁让她没出息,他好好的,她还能离开他,他一旦有什么不好,她就不能不回来陪着他。
她对这个没出息的自己,认输了,她对他认输了行不行?!行不行!
她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可是他呢?
姜慕依苦笑着擦干眼角的泪水,对上他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问:“我重要还是酒重要?”
赫连慕不说话。
姜慕依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算我白来,赫连慕,我们——彻底结束了。”转身就走。
赫连慕却在这时扔开了怀里的酒瓶,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了她,他将脸埋在她的脖子里,姜慕依刚要嘲讽他两句,乍然感到脖颈间一阵湿意,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说了:“你去机场的那天我去追你了,我见到你了。”
她面无表情,沉默地流泪问:“那为什么我最后还是上了飞机?”近乎质问。
他单手抱着她同样有力到让她窒息,姜慕依撑着眼皮,模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咬牙说:“回答啊,为什么你看到我了,却还是让我上了飞机?赫连慕——”她吼道,“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骄傲?你是不是笃定我爱你,笃定我不可能离开你?赫连慕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恶——”
“我……”赫连慕睁开黑眸,里面被泪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像个孩子般纯粹。“对不起,我还是不够懂你。”
“你终于知道我们的根本问题了。”姜慕依笑。
每个孤单的人,要寻找的伴侣,莫过于是那一种人:在你沉默的时候,他懂你是怕一开口就会哭,在你转身的时候,他懂你是要他来找你他来留你,在好朋友出事的时候,他懂你不能够一个人,所以他会来陪你,而不是消失不见。
总结一句话:他懂你任何时候的任何心情,他懂你每一个表情。就算全都不懂,可他陪着你也好。
是奢望吗?
她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所以,是奢望吗?
“赫连慕,我问你,我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要?值不值得你将你的所有心情都告诉我?”姜慕依转过身,捧着他的俊脸,深刻地问他,“还是说,我于你而言,分量轻得像一张白纸,不然为什么离我一步之遥却从来不去抓住我……”
“你气走我,我不回来,是不是我们就这样完了?难道这段感情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死撑吗?”
“赫连慕……今天你最好和我坦诚布公的谈一谈,否则,我是不会放你走出这间屋子的。”
姜慕依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本来回来是想要安慰你,没关系,失去了家人你还有我,可是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来要求你解决,与我感情里出现的问题……抱歉我只是觉得,如果这一步没法走开的话,我会郁闷到想要杀掉你……”
“你会杀人吗?”她这个状态,竟然比赫连慕还要糟糕,让赫连慕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目光深邃,好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脸上滑.腻的肌肤,久久,暗哑的喊,“傻依依。”
他将她搂在怀里,姜慕依也闷闷地同样紧紧抱住了他,“我怎么傻了?”
“姜慕依,你比我的眼睛重要。”
很久以后,他说。
姜慕依目光恍惚,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他的右手出了事,她问他:“你那么漫不经心的,真想知道你身上的部位哪一点是你看起来最不能失去的?”
他回答:“眼睛。”附带一句甜言蜜语,“我死也不能失去它,因为那样就看不到你了。”
当时她分辨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她聪明,可看不透他的心,有什么用。
“姜慕依,你别把你自己当成一张白纸,你是我无法失去的人,之所以不去抓住你,那是我的问题,从来都是我的问题,但是我的问题不会影响到你的重量。你占据了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赫连慕一气呵成的说完这些话。
“真的?”姜慕依忐忑的问。
“真的不能再真了。”赫连慕无奈地放开她,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你看,你一回来,我就站起来了,我就不喝酒了,我就开始认真的说话了,你还怀疑你对我的影响吗?”
姜慕依直直的看着他,似乎想看到他的心里去。
半晌后,她勉勉强强的嗯了一声。
赫连慕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然后给她看:“没电,自动关机了。”
所以,不是他故意不接她电话。
姜慕依正给他的手机充电的时候,突然被他从后面抱住。她慢慢的放下手机,直起身,将后背紧贴在他的胸膛,忽而嫌恶的皱眉道:“臭死了,你快去洗澡。”
赫连慕吻了吻她的耳后,这个动作来的突然,姜慕依差点腿软的站不住脚。
赫连慕慢慢的说:“以后,别再诅咒我另一只手也没用了,有这只手还是好的,至少,还能抱紧你。”
“是——也还能喝酒,抽烟,干一切坏事。”姜慕依哼了一声,还能在她面前牵阿沫的手,说交往吧。
赫连慕放了她,转身拉开浴室的门,突然微别过俊脸,一本正经的问她:“要一起洗吗?”
“……”姜慕依危险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调/戏我?你再调/戏个试试。”
“好可惜。”赫连慕表情遗憾地进了浴室。
姜慕依翻了个白眼,她刚进来的时候,他还要死不活的,而直到现在,他才像是个人,要是没那么坏……就更好了。
而进了浴室里的赫连慕,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没心没肺的表情……
他表情冷峻,眸色幽暗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始终难以好转。
但,活过来了!